秦观雪出神地望着眼前燃烧的蜡烛,烛泪一滴一滴地落下,很快在桌子上凝出一片渍迹。
他什么也没想,什么都不敢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坐着。
秦殊早前离开了,她的小女儿一直吵着要她抱着睡。
夜里起了风,树上的叶子泛了点边黄。
居然这么快就秋天了,明明前几日还有些热,现在也凉了些。
秦观雪只听见了风声,屋里窗户紧闭,没有透进新鲜的空气。
远在溯洄之滨的傅霜行也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没有能睡着。心里闷闷的,不太舒服。
“泉州出事了吗?”
傅霜行坐起来,点了根蜡烛,火光摇曳在他眼中,有些惘然。
“但愿秦夫子能早点好起来。”
他喃喃着,一手撑着下巴,发起了呆。
秦佑在吴瑕施救后的第二天,转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恍惚间以为自己沉浸在过去的梦里。
彼时黄昏,斜阳没入云层,屋里有点暗,秦观雪坐在凳子上,怀抱着剑,像是在打瞌睡。
痛楚席卷过四肢百骸,秦佑才渐渐回过神。
他想起来,他应是时日无多了。
“小雪。”他许久没有说过,声音嘶哑到几乎听不见。
秦观雪更是累了,头低了下去,碰到剑柄也不曾醒。
“小雪。”秦佑再唤了一声,慢慢伸出手,摇了摇睡着的弟弟。
秦观雪一惊,睁开眼:“哥?”
秦佑手垂了下来,少年放下剑,扑到床前:“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饿吗?”
对方气息微弱:“姐姐呢?”
“我去找她来,你等等!”
秦观雪奔了出去,秦佑只能见着他的背影,心口钝痛。
没多久,屋里就来了很多人,李冶、秦殊、顾之琅、李素雨、左连筠······
秦佑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他笑了:“一转眼,你们都那么大了。我还记得那会儿在霁夜岛教你们读书,你们都围在我身边的样子。”
顾之琅一下就哭出声来,秦佑摸摸她的头:“乖,不哭了。”
“我还想您念书给我听,还想下冶炼池,我还有好多问题,好多事要和您说······”
顾之琅根本止不住泪水,秦佑也是在哭,可他没有出声,只是脸上都花了。
秦佑红了眼,安慰道:“小琅,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有铸剑天赋的孩子。假以时日,你必能大有所成。只是你容易冲动,从今往后,你要戒骄戒躁,沉心敛性,明心笃志,知道吗?”
“嗯,我都记住了。”顾之琅抹了把眼泪,重重地点了头,秦佑又看了眼弟弟,费力地抬起手,摸摸他的头:“小雪,哥哥知道,你性子坚忍,不善言辞,认准了的事情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完成,但有时候,不要太勉强自己,适当地学会放弃,会比将来遍体鳞伤要好很多。”
秦观雪没有立刻回答,他呜咽着,好一会儿才说道:“哥,你不要说太多话,好好养养,我,我也有,也有很多问题想和你商量,我,我·······”
秦佑却将目光转向了秦殊,语声微弱:“姐姐,对不起······”
他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最后一句,有没有人听到。
“哥?”
秦观雪颤抖着握住他的手,“哥,你别说睡就睡啊,你再听听我说话,你再听听,你睁开眼睛啊——”
窗外的风还在吹,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秋天了。
傅霜行没由来地一阵心痛,他侧躺在床上,有点呼吸不过来。
“他伤三分,你伤七分,外伤如是,内伤亦如是。”吴瑕的叮嘱犹言在耳,“蛊虫一旦发作,只能等着自己消停下来,没有特别好的方法。”
傅霜行难受到开始哭,他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敢多想。
大被蒙过头,假装这一切都会忍过去。
秦佑的灵柩只在李家停放了一天,就由秦观雪护送回今襄老家,和父母的坟埋在一起。
“小雪,路途遥远,你千万小心。”秦殊拉着弟弟的手,眼睛都哭肿了,秦观雪表情很木,没有精神:“好,姐姐你也注意身体。”
他捧着灵位,带上剑,一身孝服,独自一人上路了。
当天,季离也离开了泉州,回到了魔教之中。
“秦佑死了?”月如钩还有点惊讶,可她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声,“还以为他命大,能活下去呢,罢了,封锁这个消息,莫让我儿知晓。”
“属下遵命。”
季离暂退,月如钩独自站了一会儿:“可怜呐。”
岳星明在喂鸽子。
他发现这些养大的鸟儿都不怎么听他话了,从前傅霜行来,饲料一点都不剩,现在却昂着脖子,像个大爷似的踱着步,偶尔才啃吃一口。
“小畜生。”
他失了耐心,准备去打点水,却见一个讨人厌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少主。”季离笑着,“别来无恙。”
“见你便抱恙了。”岳星明并不情愿搭理她,季离也不恼:“哎,不要这么生疏嘛,我就是很久没回来了,随便转转。”
“随便转转也能转到我这里,佩服了。”
“我刚刚还随便转到了傅霜行那里,他似乎很不舒服,你不去看看?”
季离走近了些,“我听说他去过寄雁东岸,回来的时候就有伤,现在怕是旧伤复发了。”
“母亲不会让他死的,只要他还有利用价值。”
岳星明不为所动。
“啧啧,那你也太无情了,好歹人家叫过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是么?”
岳星明一把将手里的米粒扔在地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只是觉得少主做事太绝了,替傅霜行可惜。”
季离转过身,“也罢,横竖我也管不着,您喂您的鸽子,我逛我的去了。”
“好走不送。”
岳星明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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