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佑带着两个小孩去了自己那边，没想到，李独伊和秦姝都已经来了。
“祖母！”
“姐姐！”
傅霜行和秦观雪都扑到了自己亲人的怀里，李独伊怜爱地问着：“你们都好吗？”
“我们没事，就是游夫子挨了那个三舅婆一巴掌，看着可疼了。”傅霜行连声问道，“祖母，你不是明天才来吗？怎么这会儿就到了？”
李独伊摸摸孙儿的头：“我本来就是想今天上岛看看你们的，只是你秦舅舅说你们在上课，就想等着下学了再去看你们。没想到我和你小婶刚坐下一会儿，就来了个小姑娘说有人闹事，让你秦舅舅赶紧过去一趟。”
说着，她就轻蹙起眉头，叹了一声：“我早该过去的。”
秦姝宽慰道：“小姑姑你安心，阿佑都处理好了，没事的。”
傅霜行能懂，要是刚刚祖母在场，只可能火上浇油，闹得不可开交。积怨已久，岂是几句话能了结的？
“大家都先冷静一下吧，三夫人不可能善罢甘休，但我们现在不好和她彻底撕破脸。”秦佑心思细，眼下也头疼，脸色还没缓过来，秦姝便哄他坐下，安慰着：“那些闲言碎语不打紧，你别多想。”
“姐姐。”秦佑垂眸，闭口不言。
秦观雪给他端了一杯茶：“哥哥，你别伤心，我以后一定给你争气。”
秦佑笑了，有些苦涩：“谢谢小雪。”
傅霜行依着他祖母，看着那姐弟三人，有点魂不守舍。
躲在窗外注视着秦佑的岳星明，也一样。
是夜，秦佑送姐姐他们去星河街上订好的客栈休息，傅霜行牵着祖母的手，四处张望，他从上岛以后，还没时间来这条街上好好逛逛。
“祖母，这条街为什么叫星河街呀？”傅霜行好奇地问着，李独伊笑笑，让他抬头看。
银河倾泻，漫天璀璨，一眼即是永恒。
傅霜行望着天边那些遥远明亮的星辰，突然想起上辈子在东山的那两年，他一个人坐在那棵银松上，迎着微凉的夜风，无聊地数着忽明忽暗的星星。
没有人会关心他是否会冻着，也没有会关心他几时入睡。
岳星明不会，秦观雪就更不会了。
傅霜行愣怔片刻，默默牵紧祖母的手，那掌心粗糙的纹理，厚薄不一的老茧，以及令人心安的温度，都让他有种隔世经年的恍惚感。
“给你吃。”
傅霜行还在发呆的时候，秦观雪突然递过来一个糖人，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老虎。
“谢谢你。”他接过，咬了一口，还挺甜，再看看秦观雪，对方左手也拿着个一模一样的小糖人，右手背在身后，似乎藏了个什么东西。
傅霜行眨眨眼，没有戳破这孩子的心思。
他们将李独伊和秦姝送到客栈，小坐了一会儿，就回去睡觉了。
秦佑只把两个孩子送到门口，嘱咐道：“忘了今天的事情，好吗？”
“好。”俩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着，秦佑这才放心离开。
秦观雪等哥哥走远，才一溜烟跑进了屋，傅霜行在他后头关了个门，一转身看见他整个人埋在被窝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你干嘛呢？”傅霜行有点奇怪，秦观雪只是一个劲地和他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嗯？”傅霜行挠挠头，没有立刻走开。好在秦观雪很快就钻了出来，一双眼睛亮亮的，看上去有些高兴的样子。
傅霜行就更是困惑了：“你是不是在被窝里藏了什么东西？”
“啊，被你看出来了？”秦观雪还有点吃惊，傅霜行微微一笑，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反正也只是骗骗小孩子而已。
秦观雪抿着嘴，低声道：“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
“算——是吧。”傅霜行相当勉强地同意了这个说法，秦观雪自顾自地点起了头：“那你能不能当成没看见？”
“可以啊，但你得告诉我那东西是什么，万一你偷鸡摸狗，我怎么和秦夫子交代？”
虽然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干那种事，但被人骗，还是有可能的，傅霜行认为自己的想法很正确。
秦观雪一听他提到自己哥哥，就有点慌，使劲摇摇头：“我没有偷东西，是卖糖人的叔叔送我的。他说我看着特别乖，就给了我一个瓷娃娃，说是晚上塞在被窝里，就不会有鬼从床底下爬出来了。”
他说着，还非常认真地跟傅霜行商量：“你别和其他人说，好不好？那个叔叔说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就不灵了。”
“什么叔叔？非亲非故地送你瓷娃娃，还知道你床底下有鬼？”傅霜行一听就不对劲，径直过去掀秦观雪的被窝，对方没拦住，一个白色的陶瓷娃娃就掉了出来。还好傅霜行眼疾手快地接住，没给砸坏了。
“白面狐狸？”
傅霜行端详了一会儿，这个陶瓷娃娃做工精细，线条柔和，即使是眯着眼睛在笑，也透着些憨态可掬，不似平常印象里那种鬼魅多变的样子。
“你这东西，看着很特别。”傅霜行面色凝重，但在秦观雪看来，他对这个娃娃很感兴趣。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你。”
“嗯？我要这个干嘛？”傅霜行睨了他一眼，没懂这孩子的想法，“我就看看。”
说完，他就又将那个娃娃塞回了对方手里，秦观雪眨眨眼：“我以为你也怕鬼。”
“呵，我要是害怕，前几天就不帮你赶跑那只鬼了。”傅霜行一本正经地继续着那些谎话，摆摆手，“我也要睡了，明天秦夫子的课，我可不想打瞌睡又挨罚。”
秦观雪想想也是，就没有再追问，两手捂着那只狐狸娃娃，也钻进了被窝。
秦佑回了自己的地方，一点灯，赫然看见岳星明坐在自己床上，吓了一跳：“你怎么都不出声啊？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
岳星明笑嘻嘻的：“就是神出鬼没才好玩呀！”
“胡闹。”秦佑嗔怪了一句，就将自己的外衣脱下，随手搭在了椅背上。
“秦夫子这是要备课？”岳星明悄悄起了身，走到他身边，“天这么晚，都不睡吗？”
“不晚。”秦佑没有想解释的意思，伸手要去翻书，被岳星明一把抓住：“我都帮你备好了。”
“嗯？”秦佑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你之前不还在街上卖糖人么？我送小雪他们回去的这会儿工夫，你都帮我备好课了？”
“我掐时间很准的，你们买完糖人离开，我就回来了。何况我这么聪明，这点事情不是小菜一碟？”岳星明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泪痣都万分明媚，他握着秦佑的手，有意无意地轻捏着那漂亮修长的手指，“所以，你睡不睡？”
“嗯。”秦佑有些不好意思，微微蜷起手指，岳星明俯身，小小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秦夫子，你怎么就是不肯和我一起走呢？你又不是不喜欢我。我为了你，隐姓埋名在街上卖糖人，还要帮你哄小孩，还要帮你备课，你都不知道心疼我一下？”
秦佑红了脸，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岳星明又凑近了些：“你躲什么？现在没人，不会被发现的。我知道你脸皮薄，我帮你瞒着，你偶尔也得奖励奖励我，不然我会伤心的。”
秦佑很是慌乱，目光躲闪：“先睡吧，明天，明天我早点下课，带你去海边转转。”
岳星明哭笑不得。
可他看着那张鲜活的害羞的脸，突然又很难过。
上辈子，那一句我喜欢你，始终没有能够说出口。他面对秦佑，总是一拖再拖，以为日子还长，时间还早，就这么错过了那短暂的一生。
所以这一次重头来过，岳星明睁开眼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风尘仆仆赶到秦佑家里，告诉他，你是我心爱之人。无理取闹也好，胡搅蛮缠也罢，岳星明就是铁了心要跟在秦佑身边。
那天，李有信派人去请李冶和秦姝回来，秦佑也根本不是要收拾东西，而是在纠结和岳星明的关系。他们有过争执，最后还是秦佑心软，败下阵来。
“你容我考虑考虑。”
秦佑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对岳星明的感情。他不想让这个人难过，可又不敢轻易去触碰那些桎梏，他有很多很多在意的人，在意的事，他不是岳星明那样自由自在的飞鸟。
“我等你。”
岳星明许诺他，会等。但在秦佑带着弟弟，出发去李家的时候，这个人却不见了。
秦佑很沮丧，很失望，可他什么都不能说，更无法去追问，他只能选择不去想这件事，继续维持着看似平静的生活。
只是他没有想到，等上了霁夜岛，岳星明忽然又出现了。
“你跟我走吧，不要呆在这个地方。”
秦佑望着那张笑意如初的脸，却是发了火。
他在生气，但到底在气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岳星明没有解释这些天他消失的理由，老老实实挨了训，就蹲在了屋前。
无巧不巧，那天晚上，傅霜行来了一趟。
秦佑只说了一半的谎话，他猜，这个孩子应该会信以为真的。
“我们以后，还是只做朋友吧。”
秦佑低声说着，岳星明却紧紧抱住了他：“白天可以，晚上不行。”
这句话听上去，就很暧昧。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就这样便好。”
岳星明将脸埋在他的颈侧，喃喃着，“只是这样，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秦佑一个晃神，竟是默许了。
这个夜晚，岳星明打了个地铺睡在他床边，跟他聊了会儿天：“我做的糖人好不好吃？”
“又不是我吃的，我哪知道？”
“那我做的陶瓷娃娃好看吗？”
“马马虎虎。”
“那我呢？我好不好？”
秦佑没有说话，岳星明伸手敲了敲他的床板：“阿佑？”
“睡了。”
岳星明轻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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