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扫把星，敢打我孙儿，你是活腻了！”
那声音如同锐利的刀尖划过铜器，很是折磨耳朵，傅霜行就扒开了草丛一角，想一看究竟。
院子里似乎来了一拨人，为首那个花白头发，气势汹汹的老太太正冲着游笙寒叫骂，言语极其难听。平常作风强硬的游夫子此时冷着一张脸，就这么定定地站着，也不回嘴。傅霜行又张望了两眼，发现那老太太还牵着李素雨，那个孩子断断续续地哭着，结结巴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其他孩子好像都进了屋，咦，不对，秦观雪怎么还一声不吭地站着呢？
傅霜行还在想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游笙寒却很冷漠地开了口：“你说够了没有？说完就赶紧带着你的好孙子离开我这里。”
“娘，你别赶我走！”李素雨一听，慌忙挣开那老太太的手，要去拉自己的母亲，游笙寒非但没有正眼看他，反而更是生气地将他往后面一推：“滚！有多远滚多远！”
“娘，真得不是我，我没有和祖母告小状！我真得没有······”李素雨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个老太太心疼地要将他抱起来，可是这孩子一点都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满地打滚。
那老太太直起身子就给了游笙寒一巴掌，吓得傅霜行脸都白了，这怎么回事？
“他还是个孩子，你就这么狠心！害死我儿子不够，你还要害我孙儿！”那老太太指着游笙寒的鼻子骂，歇斯底里仿佛失去了理智，秦观雪突然站了出来，挡在了这位夫子面前：“小雨考试作弊，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不过是打了个两个手板而已，有什么好揪着不放的？何况他还是游夫子的儿子，为师为母，夫子教他严于律己，何错之有？”
“你是哪里来的小毛孩子？”那老太太恶狠狠地盯着他，忽然就明白了些什么，“看你这张脸，就是秦姝的小弟吧？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秦观雪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老婆婆，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家姐姐有个什么姿色什么能耐，能进我李家的门？不过是二爷看在秦佑的面子上，可怜可怜你们罢了！”那老太太阴阳怪气地嘲讽着，“要我说，你那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我儿还活着，哪轮得到你们这群贱人在这里和我大呼小叫？”
“向荣没有死！他要是今天能站在这里，断不会让你胡作非为！”游笙寒突然红了眼，情绪失控地咆哮了一句，“这里是学堂！是给孩子们上课的地方，请你出去！”
“你还敢和我吼？要不是你这丧门星，我儿怎么会不知所踪！四年了！他到底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那老太太伸手又要来一巴掌，秦观雪上前就狠狠推了她一把，好在孩子的力气不算大，对方只是踉跄两步，就被带来的仆人扶住了。
“我不许你打游夫子！”秦观雪明显也生气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他看了眼还趴在地上愣愣的李素雨，说道，“你母亲被人这么欺负，你都不保护她的吗？”
“可是，这个是我祖母·······”李素雨眼泪巴巴地望着他，秦观雪刚要开口，那老太太就又冲上来要打人，傅霜行只听见自己耳畔生风，一枚石子结结实实打在了那老太太手上，疼得她哎呦直叫唤。
“小萝卜，轮到你出场了。”
傅霜行心里咯噔一下，当即被踹了出去，他趔趄两步，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岳星明，你也太无耻了吧！傅霜行现在已经连师父都懒得叫了，直接指名道姓开始腹诽，然而他扫了一眼那些人，立马撒腿跑到秦观雪身边。
“又来一个？”那老太太蛾眉微挑，傅霜行从刚刚的对话中约莫猜到了她的身份，就恭恭敬敬行了礼：“三舅婆好，我是霜儿。”
“霜儿？”许迎秀有些困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姓傅？”
“对，我姓傅。”傅霜行不卑不亢地回答着，对方一声冷笑：“李独伊的孙子？好啊，真好，二爷这算盘打得正是妙！”
“关二舅公什么事？”傅霜行觉得这老太太可能脑子不好使，“你不会以为我们在这里，都是想要害小雨吧？”
“难道不是？”许迎秀刚说完，傅霜行就笑出了声，秦观雪连忙捂住他的嘴：“你别笑，她会打你的。”
傅霜行一把掰开他的手：“可是真得很好笑啊！”
这老太太想法很不一般，我都没办法去形容，傅霜行抿着嘴，硬是将笑意压了下去。
游笙寒轻轻按住他的小脑袋，低声道：“你和秦观雪进屋去，这不是你们该管的。”
“我就要管。”傅霜行就是最近气狠了，想找个契机撒撒气，眼下刚好，碰上了这么个不讲理的老太太，不好好出这口恶气怎么行？
可是他也不太会吵架，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为老不尊。”
“你·······”许迎秀气得直哆嗦，“李独伊就是这么教你的？”
傅霜行笑笑：“我怎么了？我就是再怎么混账，也比躺在地上起不来的那个混小子强，成天哭来哭去，不知道还以为他在给你奔丧呢！”
“你这个有爹生没娘养的贱骨头，怎么能和我的宝贝孙儿相提并论！”许迎秀厉声怒骂着，像是被气到昏了头，站都站不稳，只能哆哆嗦嗦指使着带来的仆人，“把他给我带走！我倒要去问问李独伊，究竟是怎么教这个小畜生的！”
秦观雪听了，突然将傅霜行护在了身后，对方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不不不，我的舅，我不需要你保护我。
“我看谁敢！”游笙寒怒目而视，一群人竟也没敢动，李素雨慌忙爬起来，劝着：“祖母，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不要生气了。”
说完，他还怯怯地看了一眼游笙寒，母亲还护着那两个同学，没有理会自己。
“朋友？你怎么会和他们是朋友！”许迎秀指着傅霜行，“你这小畜生，就和李独伊那个贱人一模一样，狗仗人势，我呸！”
“你敢骂我祖母？”傅霜行也急了，满脸涨的通红，“你自己也不找个镜子照照，颧高嘴薄的尖酸样！”
“够了，霜儿你先不要吵。”
外面忽然传来秦佑的声音，傅霜行侧头一看，对方身边还跟着左连筠，小姑娘气喘吁吁的，应该是累得不轻。
“游夫子，我找秦夫子来了。”她轻声说着，眼神躲闪，似是有些胆怯。她深知游笙寒自尊心强，这种家事肯定不愿让外人撞见，但眼下情况窘迫，秦佑好歹沾点亲带点故，游夫子面子上多少过得去。
“呵，怎么，又来一个？”许迎秀冷笑，“你们是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
“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哪敢对三夫人不敬呢？”秦佑明显脸色很不好，没有要和人讲道理的意思，“我们不敢，自然有人敢。”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姐姐明天会陪一个人上岛。”秦佑只说到这里，便走到了弟弟身边，秦观雪一下抓住他的衣角：“哥哥。”
“怕吗？”
“怕。”秦观雪小声说着，还对傅霜行招招手，“你来。”
我不怕，也不需要依赖你哥哥，傅霜行一脸我早就看透你了的表情，还是站在游笙寒身边。
许迎秀这会儿倒是冷静了一点：“李独伊也来？”
“是。”
“那我明天就会一会她！”许迎秀这么说着，不再纠缠之前的事，转身要带李素雨走，游笙寒淡淡地开口道：“雨儿，你今天要是和你祖母走，以后就都不要来见我。”
李素雨一听，急了，甩开许迎秀的手就跑了过来，抱住母亲的腿：“娘，我不走！”
“她打你，你跟着她做什么？过来，跟祖母回去！”许迎秀余怒未消，哄人也不像平时那么温言细语，李素雨摇摇头：“我要和我娘亲呆在一起。”
“那你就呆着吧！”许迎秀气坏了，甩袖而去。
那群仆人也跟着离开了，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李素雨有些胆怯地抱着他母亲，问道：“娘，你疼不疼？”
游笙寒怔怔地落下泪来，将他轻轻推开：“你到底像谁啊？”
李素雨一下懵了，慌忙抓住她的胳膊：“娘，娘……”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游笙寒哭了，心高气傲的她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掉过一滴泪，可是当她看到始终护着自己的秦观雪，替自己出头的傅霜行，再看看满身尘土的李素雨，突然就崩溃了，她该怎么办？
“娘。”李素雨慌得整颗心都在乱跳，傅霜行说道：“小雨，你今天，很让人失望。”
“我没有去和祖母告小状，我真没有。”李素雨又开始眼泪汪汪的了，“祖母说要来看我，但是我手上都肿了，她就以为是娘亲打我，也不肯听我解释……”
“你手怎么肿了？”傅霜行追问，李素雨吸吸鼻子：“我每天下课都有找小筠姐姐练习的，我都会，我把剑式都练熟了……”
“嗯，我作证。”左连筠举起一只手，“小雨练的可认真了，手上都磨了好多水泡，我本来想给他抹点药膏的，但赶巧都没了，还没来得去领……”
“我真得没有向祖母告小状。”李素雨嘴一撇，又开始抽泣了，傅霜行又问他：“那你刚刚怎么不说？”
“她们都不信我……”李素雨一边哭一边抹去脸上的泪水，傅霜行想想刚才混乱的情形，确实为难这个孩子了。
“游夫子。”秦佑唤着，似乎是想劝她些什么，然而游笙寒却垂下眼帘，低声道：“今天先下课，你们都回去吧。”
说完，她就转身进屋去了，傅霜行轻轻搡了一下李素雨：“你也快去，别哭了。”
对方愣了愣，慌忙抹干净眼泪，追了过去。
没一会儿，裴庭亮几个也都出来了，顾之琅一见秦佑就小跑过来，拉住他的手：“秦夫子。”
“你们都先回去吧，明天去我那边上课，记得不要迟到。”秦佑温和地嘱咐着，转头看了一眼左连筠，对方了然地点点头：“我送他们。”
“那秦夫子明天见。”顾之琅笑笑，就乖乖地跟在了左连筠后边，裴庭亮他们也打了招呼，各自回去了。
“你们两个，随我来。”
傅霜行和秦观雪对视一眼，俩人都感觉秦佑比较严肃，不敢赖皮，安安静静跟着走了。等路过那片草丛，傅霜行才想起来自己挨的那一脚，也不知道岳星明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他一定不会给人留面子。
“居然踢我，我可是你徒弟啊！”傅霜行小声唾弃着，没有注意到躲在草丛里的岳星明翻墙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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