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什么胸口的刚毛怪物,脑门上长了三只尖角的坏牙龈鬼兽,你是不是做噩梦啦,小姐?”

    赫斯提亚一行人安全落地来到伊阿宋的故土,美狄亚春风拂面娇羞得像一朵鲜花,她除了心爱的未婚夫外谁也不爱搭理,阿尔戈英雄们偶尔与她闲谈几句,她总露出不胜其烦的样子,女神就更不必说了,她们自见面以来唯一说过的两句话便是:“你好我是云峦,船上终于有别的女孩子了我真高兴。”和“哦我知道了。”

    不过大哥的女人自然是怠慢不得的,诸位对待美狄亚公主十二分的友善,因为她不仅面容艳丽、姿态婀娜,更有着难以忽视的女性魅力,美狄亚只喜欢玫红色系的服饰,从不以蓬头垢面的姿态示人,据说她从没卸下过脸蛋上那精雕细琢的妆容,眉毛是细长的柳月,睫毛长得媲美沙漠骆驼,一双暹罗猫的上吊眼,瞳孔是巫女天生的墨绿色,没人见美过狄亚嘴里有送进过任何食物,无论多名贵的珍馐都引不起她丝毫的食欲,枕边人伊阿宋都未曾见过公主在新婚之夜喝喜酒的模样,也许是他早早被爱妻灌醉了。公主迷点重重、百思没有其解,至少她除了不爱理人这点傲慢了点,其他大毛病一概没有。

    伊阿宋的盛大婚礼持续了三天三夜,前任国王也就是伊阿宋的叔叔是个贪得无厌、弄虚作假的男人,他起先没想过侄儿能真的把黄金羊毛带回来,他伪善地立下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翘首盼望着无情的白浪能把这个威胁自己王位的年轻人吞没在浩瀚大海里,伊阿宋得知真相后痛心疾首,忧思盘踞眉梢,善解爱人心意的美狄亚贴近他,他也提不起劲理睬......

    翌日,老国王被发现死在了一口陶瓷锅里,他的尸首支离破碎。

    英雄终于还是当上了国王,他端坐在加冕的宽敞王座上抱紧王妃,仔细问她:“我叔叔的死可和你有什么干系?”

    王妃娇俏地笑了,手中的玫色折扇掩住嘴巴鼻子,“我做的所有都是为了你呀,心肝伊阿宋。”

    宴会又开始了,华丽的灯光、巧夺的珠串,月夜婚礼一场。

    赫斯提亚后知后觉才发现,原来不管是奥林匹斯还是繁华尘世,生灵们总是需要无穷无尽的歌舞酒会支持的。从前她只当做了神明的各位成日里无所事事、只好游手好闲、辗转舞池,却不曾知道人类对于这样的场合也是绝不嫌多的。

    那些充斥珍禽异兽的奥林匹斯诸神的夜晚,上好的琼露挨个被青春女神注入壶里,从前诸神们爱喝的饮品已然落伍,巴克斯的诞生给了他们新的狂欢佐料;穷奢极侈的殿内建筑被阿波罗的光照得熠熠生辉,每一尊塑像都是能工巧匠的怪物们的手笔;人间没有的绫罗绸缎,轻若无物的丝织品近年来风靡奥林匹斯,那是某位善编制的女神创造出来的新面料;记忆女神的女儿们抢在最前头吹拉弹唱为诸位的热气浇上炎火,才华横溢的她们是圣山上神神都想搭讪的白金单身女郎;春神善歌、夏神能舞、和厄剌托一般腼腆的秋季女神总是被好色的宙斯之子们拉了去挑拨,她白里透红的鼻头就像阿芙洛狄忒的珍珠项链一样好看;雅典娜向来严以律己,对“撒酒疯唱歌”、“当众开黄腔”“买醉痛哭”这三个不详的词退避三次,她酒醉三分便主动倚在位上小暇,但也偶尔抵不住众神使者的诱哄喝得迷醉;

    劝酒的呼吁传遍山脊山脉,碎钻似的粉尘飘入不夜游园的拱顶。千年万年来,大家每逢酒宴便骤然欣喜,这里高朋满座、神群熙攘,从不变调。就连空中经久不散的绕梁余音,就连大地经久不衰的四季药草,就连天界谁也说不通是怎么来的开天辟地起便有的淡玫瑰花香掺杂夜露的天然芳香剂,它们都不会变,再过几个世纪,哪怕是说到大不敬的改王换帝上去,奥林匹斯都永远是奥林匹斯。

    宙斯只有一次胆大包天左拥右抱着他的新佳人故意气自己的妻子,霎那间他可能会被银杯上的反光迷花眼,怀疑自己瞧见了不可能见到的神从而面色大变,神后看起来纯良淑德:“这次又是哪位入了你的贵眼呢?我敬爱的丈夫、全能的宙斯。”宙斯回神发现“不可能的神”哪儿都没有,结发妻赫拉的脸和母夜叉一模一样得可怕,他恐怕是把阿瑞斯的情人或是东风之神的女儿认作成了去向不明的姐姐。

    婚礼上,狄俄尼索斯邀女神做舞伴领大家跳开场第二支舞,他把脑袋凑到赫斯提亚的肩膀上使劲摩挲,直到脸颊被搓红了才撒娇望向她:“小姐,本想在你的面前耍帅,却没有想到你很会跳舞呢。”

    那是,苍蓝色的烈焰之花可不是浪得虚名,你想跟我玩还很嫩呢,巴克斯。

    她得意地提臀转腰,心思正和孩子一样稚拙。因为她不再为了身无寄托而烦恼,那些离她远去的美好事物,再回不去的幻梦乡愁,为她而死的无辜的人,再怎么错愕叹息也是枉然,现在赫斯提亚需要做的只是稳如泰山地立在光滑的舞池上,任他狄俄尼素斯怎么刁难她的舞技都面带微笑。

    “小姐,此刻我感觉到你正在做某个重要的决定。”人们看着他们的舞,看着他们耳鬓厮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决定,但一定是对的,因为你更美了。”

    瞧他多像宙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乖嘴蜜舌的话,弦乐器的回合快要结束,甚是浩大的铜管乐器宣告出场,他就是乐曲中最明亮的竖笛吧,总是把收尾泛音的部分拖到最远、拉到最长,他优美圆润的嗓音,清丽柔和,雅俗共赏,偶尔乍一听起,怎么和女人一样?

    火焰女神突然想到,狄俄尼索斯应该尊称自己一声姑姑,她是众神之王的血亲,巴克斯父亲的大姐,所以她是他的大姑姑、德墨忒尔是他的二姑、赫拉是三姑,波塞冬则可称一句二伯,哈哈哈,这可真有意思,出生高贵向来看不起私生子的赫拉要是真听到塞墨勒的儿子这样呼唤自己,她一定会当场疯掉的。

    “突然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小姐。”酒神也跟着嘻嘻哈哈,氛围已被带动,大裙摆和新皮鞋们早已迫不及待虾滑一般滚入烫脚的舞池。

    赫斯提亚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可以让狄俄尼索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再瞒他似乎对他不住,反正按照他的性格,就算知道赫斯提亚近在眼前恐怕也不会大惊小怪,甚至还能随机应变抛出几个酸牙的撩妹破梗,可她正打算开口,守夜的宫中侍卫便涌入宴会中央,带来刺鼻的氨气和铜臭味。

    “国王陛下,有消息来报,卡吕冬和德摩比勒大战在即,请求我们的援助。”

    闻言伊阿宋重重叹了一口气,短暂死寂后,大殿上的人们沸腾起来,几位热血英雄丝毫不觉慌张,反而大笑:“我第一个愿意出力,说实话酒池肉林还是没有金戈铁马带感!”

    “仄忒斯说得对!”

    “他说得对。”

    战争,赫斯提亚定在原地,她的手动不了了,男伴的手也还牢牢固定在女神的腰畔,这也就是说墨勒阿革洛斯要打仗了。

    新国王让人群稍安勿躁,他罢手靠近侍卫长官温声让他把话说说清楚。

    “是这样的,伊阿宋殿下。”侍卫长公鸭一般的嗓音与半刻前还喜气洋洋的会场极不契合,他用宛如憋了一口千年老痰似的语气大叫:“德摩比勒国的王两个月前失踪了,德摩比勒一片混乱,这时候邻国卡吕冬派遣使者帮助他们,结果德摩比勒居然绑架了使者,声称卡吕冬贼心不死,假借援助其实要把德摩比勒占为自己的疆土,两国闹得很差,已经立下战书,‘不是他国国灭就是我国国陨了’。”

    “竟然会这样,”伊阿宋摸一把不存在的胡子,“我若对援助的请求置若罔闻他们又会这么说?”

    “伊阿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英雄提费斯说。

    “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您才刚当上一国之王,正是需要结盟扩友的时候,这种情况下对眼前战事无动于衷实在不像有远大志向的明君。”

    “你会被所有城邦的人都看不起的,伊阿宋!”

    伊阿宋让叫嚷的英雄们闭嘴:“目前的实力对比是怎么样的?”

    侍卫长继续说:“差不多势均力敌,暂时看不出孰优孰劣,不过要是您愿意出兵援助,局势可能就不太一样了。”

    “老子真是看不下去,这有啥好思量的!不管伊阿宋胆小鬼怎么想,老子必然会力挺卡吕冬,那儿的国王是个顺眼老头。”

    侍卫长心有余悸地看着忒拉蒙,伟大的英雄珀琉斯的弟弟,“忒拉蒙大人,错了错了!请兵支援的不是卡吕冬国,是摩勒比勒国啊!”

    “什么!”女神的质疑声因为太嘹亮赢得了在场大部分人的瞩目。

    赫斯提亚松开狄俄尼索斯,“我问你,勇猛的侍卫长先生,卡吕冬派去的被绑架俘虏的使者是谁?”

    “他们国的三王子啊。”

    果然如此、不出所料,炉火女神笑着向伊阿宋行礼辞行,她知道伊阿宋是老谋深算的男人,她笃定这个男人愿意为卡吕冬的对手出兵作战,自己收复渔翁之利,她也知道阿尔戈上大多都是伊阿宋的信友,他们愿意为伊阿宋找羊毛自然也就愿意为伊阿宋打仗。

    兵分三派,女神铁了心要去卡吕冬,其余的昔日船友如今已经立场转变、面目可憎了。不过欣慰的是,少几位阿尔戈英雄放不下对于墨勒阿戈洛斯的友谊,决定也加入女神的去卡吕冬一派。另一派是伊阿宋不用多说,最后第三派是息事宁人的一类英雄,他们不想靠近任何一处硝烟,走得不见踪影。

    大家各自结帮拉派准备上路,也许今天还在举杯痛饮的他们下一次见面就是死敌,好生奇怪的体验,但伊阿宋还不至于人性泯灭强制大家的行动。

    沸腾的舞池眨眼就寂寥了,人们纷纷穿着鞋底有泥泞的徒步鞋和活动便捷的旅人装穿过上面,餐桌上的食物被再接再厉得糟蹋着,地毯上象征新婚夫妇百年好合的纹样被擦试武器的士兵磨得又脏又破。

    女神抬头仰望王位左侧的美狄亚,她坐在自己的后位上看戏一样地看着接踵摩肩的宾客,她看着他们脱下人模人样的正装,把可以装五公斤纯净水的水壶绑在后背上,撕下她要求布置的玫红色纸巾当堵枪口的塞子,美狄亚依旧花枝乱颤。

    临走前赫斯提亚终于注意到了哪一派都不加的巴克斯,伊阿宋也注意到了,这位今夜同时具备双重新身份的男人拍他的肩:“怎么样,风一样来去无影的狄俄尼索斯,我的老战友,我知道你是向着我的。”

    狄俄尼索斯五指握拳轻撞伊阿宋的胸口,“好啦,兄弟,你没看见那边那位云峦小姐急不可耐想要得到我的目光么?”

    “我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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