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子第三页的末尾写道:“永昌五年六月廿二,萧氏弟满周岁,夜半戌时一刻,母韦氏邀萧氏回旧居吃酒。亥时整,萧氏入主院。”
从前翻阅这册子时,武宣帝看到这段也没有细想,今日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初萧妤儿是借口太妃派她到主院来传话,才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他的寝房内的。
事后他也没有多想,只当她是为了当他的女人才耍的无伤大雅的小手段。
可如今再看,她才刚吃过弟弟的周岁酒就去勾引他,中间似乎像是缺了什么?
武宣帝缓缓垂下眼帘,清俊的轮廓添了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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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福宫,内殿里的气氛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倚坐在贵妃榻上的殷太后双眸隐隐含怒,手指不断收紧着。
她身穿一袭官绿色百花团簇纹织金袄裙,高耸入云的发髻上左右对称地簪了三对金凤点红玛瑙钗,面上浓妆厚抹,嘴唇鲜红似血,莫名有种森冷的诡异。
内监张洋立在她跟前五步的位置,弯腰拱手,嘴唇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继续禀告道:“太后娘娘,钦天监那头又说安王殿下实在不是天命所归,他们不敢信口开河……”
一听到这话,殷太后气得甩手就把身旁桃木案几上的点心碟子“噼里啪啦”砸落一地。
张洋膝盖一软直接就跪了下来,思忖再三,他壮着胆子继续道:“那头的人还说,请太后娘娘勿要再派人过去了……”
自从前些天李乾慷被封为安王后,越来越多支持殷太后、支持立安王为储君的朝臣换了口风。
殷太后自是不满,于是她想了一出又是一出,当即派人去买通钦天监的人,想让钦天监放话出去说安王才是真龙天子,好推波助澜一番。
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钦天监这儿就碰上壁了。
殷太后怒火中烧,声音不由得尖锐了几分,“钦天监那群人不过都是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下流东西,哀家用他们,那也是也是看到起他们,居然还敢回绝?!”
“张洋,你再去钦天监传话,说那李乾恪不出一个月就会死!如今不替哀家办事,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张洋心底一阵发毛,耷拉着脑袋,噤若寒蝉。
殷太后又冷哼了口气,把玩着手上的一对蓝宝石戒指,双眸半眯着道,“哀家的妹妹有个‘好’儿媳,如今让她办事都学会阳奉阴违了……不过哀家又另外派了人秘密前往,正好魏国公府二房的妻子还偷藏了几样那个孩子的贴身物。”
“如今那几件贴身物已经到手,如今六宫仍是哀家管着,把那几件小东西混进长华宫里,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张洋心里猛地一咯噔,咽了口唾沫后,竭力谄媚笑道:“是,奴才这就去钦天监一趟!”
望着张洋匆匆离去的身影,殷太后唇边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讥讽,“哀家倒要看看,等沈氏的孙子没了,她还能拿什么来跟哀家比!”
昭宪皇帝的子嗣不丰,统共就只有两个皇子,分别是先帝李明珲和如今的宣武帝李明珩。
且大梁王朝又是嫡长子继承制,育有嫡长子的殷太后一向没把沈太后放在眼里。
谁曾想,两人竟会有平起平坐一日,而且坐在龙椅上的还是对方的儿子……
杜若方才亲自去茶房换壶新茶,没想到刚走开一会儿,回来就是满地狼藉。
须臾后,她心里暗暗有了成算,直接便唤人来收拾收拾地上。
再慢条斯理地摆放好新端来的甜白釉茶具,斟了一杯玫瑰露水泡的三花茶奉到殷太后手上。
她又半蹲下来,一边不轻不重地给殷太后捶腿,一边轻声细语问道:“可是钦天监那头惹了娘娘的不喜?”
殷太后端着茶盏轻抿了几口里头的养颜三花茶,才咬牙切齿道:“可不就是他们,待来日慷儿当了皇帝,看他们还敢不敢这般轻视哀家!”
她也是个怪人,如今儿子在外生死不明,她却毫不在意,只顾着要让孙子上位,好让她能赢过沈太后一头。
杜若眼底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笑意,嘴唇却绷得紧紧的。
片刻后,她又道:“奴婢听说章贵妃明日出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同去的还有皇后母子俩。”
殷太后心头又是一怒,阴阳怪气道:“她倒是会见风使舵,当初珲儿独宠了她十几年,连鸡蛋都没下个还敢在宫里横行霸道,如今皇帝换了个人了,她又赶紧凑上去讨好那个婢女出身的皇后了。”
杜若却是柔声劝道:“奴婢见章贵妃这般,反倒有了个主意,皇后与沈氏两人婆媳不睦,娘娘大可以从皇后那头入手。”
殷太后挑了挑眉,怒气渐消,问道:“哦?你说说看,怎么从皇后那边入手?”
杜若道:“皇后原不过是个目不识丁的婢子,沈氏不喜她再正常不过了,她心里定也是积满对沈氏的怨气,若是咱们这头稍作拉拢,她定会站到咱们这边来。”
殷太后用茶盖撇了撇浮上来的花瓣,凝眉深思后也觉得此话似乎有理,便又追问道:“怎么拉拢才好?”
杜若眸中划过一抹精光,温声道:“皇后如今吃穿不愁,可唯一缺的就是娘娘您手里的宫权,稍放一些无足轻重的权力给她,兴许她就会对娘娘感恩戴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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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华宫正殿。
天色渐晚,斜阳西下,深浅各色的晚霞层层叠叠,绚烂无比。
只是一阵闷热黏腻的阴风刮过后,浓云瞬间密布,狂风骤起时,天地间变得灰蒙蒙一片。
虎娃送走舅舅萧大郎时还有几分失落,但是到了用晚膳的时刻,他顿时又打起精神来了。
而且正好今日的晚膳还有他喜欢的红烧里脊和八宝鸭、珍珠鱼丸,他还没上桌就看得心花怒放了。
老老实实地等待宫人为他布好菜后,虎娃用一根筷子戳了颗珍珠鱼丸放到萧妤儿的碗里,笑嘻嘻道:“母后喜欢吃鱼肉,这个鱼丸也好吃,母后尝尝看。”
瞧着他这伶俐的小模样,萧妤儿心都要化了,伸手摸摸他的小脑瓜,笑道:“虎娃真乖,你自己吃罢,不必再给我夹了。”
再次被自己母后夸奖的虎娃心里乐滋滋的,埋头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把小肚皮吃得鼓鼓的。
忽闻窗外“轰隆隆”一声巨雷响,萧妤儿心头一哆嗦,下意识丢下手里的筷子,捂住耳朵。
就在这时,忽然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覆在她白嫩柔软的小手上,帮她捂得严实了几分。
萧妤儿扭头抬眼一看,正对上一张丰神俊逸的脸,男人薄唇微微抿着,身姿挺拔如劲松。
已经吃饱喝足的虎娃见她们俩这般腻歪,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几声,也凑上来把肉乎乎的小胖手放在大手的手背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接连不断的雷声终于停了下来,一阵“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
虎娃这才松开了手,用他稚嫩的嗓音,颇为认真道:“母后不怕,儿臣会保护母后的。
萧妤儿心里却满是不解,她明明从小到大都不怕打雷的,可是方才却惊得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还有刚醒来的那日,虎娃也是说她怕打雷……
武宣帝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轻捏了几下,朝着一旁的宫人吩咐道:“再取多份碗筷来,朕在此用膳。”
“是。”宫人得了吩咐就手脚麻利地去取来了。
只是他身后的崔德胜看了眼膳桌,好似风卷残云过一般,便提议道:“陛下,可要唤人重做一桌膳食过来?”
武宣帝还没说什么,虎娃就急忙抢先道:“不必了崔伴伴,这些菜够父皇吃了,咱们要节约粮食!从前父皇吃我和母后的剩菜时,就是这么教我的!”
崔德胜听得瞠目结舌,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他是宫里的内监,在武宣帝登基以后才开始服侍这个主儿的,压根儿不知道这一家子从前在王府里时是怎么相处的。
突然被自己儿子给揭了底,武宣帝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两下,抬手就掐了掐虎娃脸上软嫩胖乎的颊肉。
而一直默不作声地萧妤儿却有些走神儿了。
想起今日韦氏单独与她说过的话,她不由得满心忐忑,垂首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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