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外头候着的宫人轻手轻脚走上前来,附在茯苓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茯苓点点头,然后向萧妤儿禀告道:“皇后娘娘,永康宫那边又派人过来问了,轿辇也已经备好了,咱们这就过去永康宫罢?”
萧妤儿茫然地眨了眨眼,但还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跟随着她们往寝殿外走去。
虎娃急忙跟上,扯住萧妤儿的衣袖摇一摇,撒娇道:“母后,儿臣也要去给皇祖母那儿。”
正好这时雨也停了,萧妤儿便牵着虎娃的小胖爪子一起走到了殿前。
由宫人搀扶着上了轿辇,母子二人都坐稳后,轿辇便启程往西边儿的永康宫去了。
这还是萧妤儿头一回在皇宫里,她不由得心生好奇,便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帘子。
她看到了宫殿的大门上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牌匾,写着大大的“长华宫”三个字。
她曾听沈太妃身边的陈嬷嬷说过,长华宫是皇后中宫,位于大梁皇宫的中轴线上,是皇宫里第二大的宫殿,就在帝王所居的含元宫的后方,两宫之间相距极近,不足百步。
当初不过随便听了一耳,如今她居然就住进这长华宫来了。
。。
而此时的永康宫正殿里,气氛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殷太后端坐在主位的右侧,身穿一袭枣红色交领长袄,下系着绛紫色百褶马面裙,还特意画了精致的妆容,因着这厚重的脂粉,都几乎看不清她原本的容貌了。
而且发髻上戴满整套凤凰点翠头面,看上去沉甸甸的。
沈太后则是坐在主位的左侧,傅粉未施,云鬓只简单地绾成一个高髻。
岁月蹉跎在她面容留下了痕迹,但仍然能看出她曾经是个风姿绰约的佳人,只穿着一身素净的淡杏色袄裙更衬出她身上的清丽丰韵了。
两人都默不作声地端着一盏青瓷茶杯,细细地品着。
这些日子来皇后每日都会在辰时整过来给沈太后请安,如今都巳时过半了,人影儿都没见着。
住在东边儿崇福宫那头的殷太后一听说了这事儿,也不顾外头还下着雨,马不停蹄地就乘着轿辇跑来给人添堵了。
殷太后是昭宪皇帝的皇后,也是先帝永昌帝的生母。
而沈太后是昭宪皇帝的德妃,当今圣上武宣帝的生母。
两人表面上姐姐妹妹的彼此称呼,可实际究竟是怎么回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殷太后悠哉悠哉地用茶盖拨了拨浮上来的碧螺春,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与讥讽。
须臾后,她放下茶杯,望着沈太后,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沈妹妹啊,哀家原先就劝过你与皇帝好几回了,让个通房侍妾当一国之母成何体统啊!你看,如今封后大典也没过几日,她就不过来给你问安了。”
沈太后扯了扯唇角,语气冷淡地回道:“长华宫那边早已经派人传话过来了,说是外头雨势大,不便过来请安,姐姐倒是有趣,不仅冒着雨过来了,还非要把皇后也传来。”
殷太后挑了挑眉,继续挑拨离间:“妹妹啊,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肃王府里待着,经得事儿少,不懂这些曲里拐弯的东西,雨势再大又如何,人家分明就是当了皇后,开始摆起架子来了。”
这话一说出口,整个永康宫正殿都顿时陷入了冗长的安静中,一旁候着的宫人们都纷纷拘谨地垂下了头。
沈太后张了张嘴,欲要辩驳几句,但又被对方的话给截住了。
“皇后自个儿是婢女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家生子,连父母也是当奴才的。唉,若哀家是你,绝不会让她这等人生下庶长子的。”
殷太后尖锐地笑了声,假意环顾四周,眸中的幸灾乐祸丝毫不掩藏。
沈太后脸色如常,不见半点气恼:“还请姐姐慎言罢,皇后是圣上的原配嫡后,恪哥儿也是嫡长子。”
顿了顿,她又轻描淡写道:“倒是北宫那位真的是个庶长子,但妹妹眼瞧着,姐姐却是将他捧在心尖儿上疼爱着的呢。”
殷太后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这轻飘飘地一句话,直接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儿子永昌帝的后妃子女,如今全都搬到了皇宫北边儿最偏僻的宫殿里住着。
那处宫殿年久未修,连个正式的宫名都没有,因着地处皇宫的最北端,久而久之就被称作为“北宫”了。
按理说先帝永昌帝是有个庶长子的,怎么也轮不到弟弟肃王来继承大统。
最近几年来,冬日愈发寒冷,北漠各部频频南下烧杀抢掠,侵占大梁的北疆地带。
永昌帝李明珲登基年方十六,性子实在不够稳重,时常颁布一些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的政令,还与一干进谏的老臣对骂,闹出了不少祸事。
从那之后,太皇太后章氏出面缓和君臣之间的矛盾,并且临朝称制了好几年,永昌帝才收敛了不少。
之后永昌帝重新亲政,他见北漠猖狂至此,本就愤愤不平,又在奸宦的百般挑唆下,决定亲征北漠。
朝堂上的事情他没做任何安排,直接召集了二十万大军就启程北上了。
不出所料,这位自小就在皇宫里享受锦衣玉食,且毫无实战经验的永昌帝带领的大军惨败,甚至他自己都沦为敌国俘虏。
而北漠大军从此战得知了中原王朝这般不经打,也借机继续一路南下入侵。
眼看着京城都快要被攻破了,大批贵族官宦人家都开始南下迁移,躲避战乱。
临危之际,肃王李明珩亲自率领驻京营里剩余的五万大军抗击北漠,守卫京城。
他早些年还曾在西北边营里待过,是见惯了杀伐血腥的人,且武艺出众、骁勇善战。
京城守卫战中,他带领的五万大军力挽狂澜,以少胜多,一鼓作气将北漠人驱逐出了大梁的疆域。
大梁也因此免于亡国。
这时,一个内监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拱手禀告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小殿下在外头求见。”
“传。”言罢,沈太后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杯,朝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殷太后莞尔一笑。
正殿外,等候传唤的萧妤儿心里一阵发虚。
在她十四岁的人生里,见过地位最高的人物也就是她服侍的沈太妃,以及王府的主人肃王殿下了,哪里有过这般阵仗。
跟着引路的宫人往永康宫的正殿里走时,萧妤儿悄悄打量了几眼永康宫的布置。
她总觉得这些摆件、画像甚至盆栽都有些眼熟,就像是......
她思索了小半晌才想起来,这些不就是沈太妃院子里的物什嘛!
紧接着她一抬眼,居然就见到自己主子沈太妃端坐在主位上!
萧妤儿顿觉晴天霹雳,震惊万分,脚底仿佛生了根一样挪不动。
虎娃有模有样地朝着主位上的两位太后拱手作揖,声音糯糯的:“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恪哥儿免礼,快到祖母身边来坐罢!”沈太后见着白胖可爱的孙子,整颗心都要化了,急忙笑着朝着他招招手。
又和蔼慈祥地笑问:“恪哥儿你可用过早膳了?要不要再传些点心过来?”
虎娃的大名叫李乾恪,因着沈太后出身簪缨世族,叫不惯他那俗气的乳名,一向都唤他作“恪哥儿”的。
虎娃在沈太后身旁坐下,一双乌溜溜的大圆眼扑闪扑闪的:“孙儿用过了,可是孙儿想吃祖母这儿的芸豆糕。”
萧妤儿身后的桂枝和茯苓见她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便心急如焚,只好极小声地提醒道:“娘娘,快给两位太后行礼啊!”
萧妤儿顿时回过神来,连忙一板一眼地福身行礼道:“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们说的是两位太后……她主子沈太妃也成了太后了?
难不成,肃王殿下谋朝篡位了?!
沈太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的:“你也免礼罢。”
殷太后方才落了下风,拼儿子、拼孙子都拼不过,于是火气全往萧妤儿身上去了。
她阴阳怪气道:“哟,皇后终于来了?”
萧妤儿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善,来不及细想就坦然道:“是啊,我来了。”
“你!”殷太后被噎住了,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出身低贱的皇后敢还嘴。
“陛下驾到——”这时一声内监独有的尖锐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
话音刚落下,一个身穿玄色金丝龙纹长袍的高大男子就阔步走了进来。
他在萧妤儿身旁站定后,分别朝着沈太后与殷太后微微颔首:“儿臣给母后请安。”
这声音冷清低沉,萧妤儿听得心尖儿直颤了颤。
肃王殿下居然真的当皇帝了……
曾经有回肃王到沈太妃的院子里问安,她给肃王倒茶时,不过是衣袖不小心拂过了他的手,就引得他艴然不悦。
从那之后,但凡见到肃王的影子,她都躲得远远的。
萧妤儿耷拉着脑袋,武宣帝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见她纤细柔嫩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袖,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武宣帝握住萧妤儿的手,语气平淡:“皇后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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