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陛下育有三子二女,年纪最长的安王为德妃所出,排行第二的陈王为淑妃所出,两位王爷都于去年开府成婚。宜寿公主顾念,是如今掌管后宫的宁贵妃所出。而顾慈与太子殿下顾裕和,乃是已逝皇后之中宫嫡出,排第三与第五。
太子殿下近些日子一直在东宫“养伤”。
一月前,皇帝寿诞,献舞的舞女突然化身刺客,意图行刺皇上。就在歹人的剑刺向皇上时,太子殿下扑了过去,替皇帝挡了一剑。
寿宴那日的“刺客”已经捉拿归案,大理寺卿将人绑进刑部,就在初审前一夜,刺客认罪后咬破口中毒囊自尽。这场惊翻上京城的刺杀案,就此尘埃落定。
至于自杀的刺客到底是真是假,也无人再提起。至于真正的凶手是谁,大家心中也自有一杆秤。事情揭过,作为当晚唯一深受重伤的太子殿下,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起来。
顾慈到东宫时,顾裕和正挽着衣袖,提着个小水壶在花园浇花。
“哟,太子殿下终于舍得下榻了?”顾慈缓步走近,不自觉扬起了唇角,开口打趣儿。
外人皆以为,太子殿下为了救皇上,流了满地的鲜血,重伤不治。可他们哪里晓得,那日刺客只是恰巧割破了手臂处的大血管,才会血流不止。
听见声音,顾裕和转过头,笑着道:“妹妹如今是愈发胆大了,竟拿哥哥开涮儿。”
小水壶精致小巧,只比巴掌大了一寸,拿在手中轻飘飘的。
顾慈拿过水壶,揭开上面盖子,反着将水浇进花圃里,无奈道:“若是人人都如哥哥这般浇花,这满院子的花草恐怕都渴死了”
顾裕和无奈扶额,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额头,“刁蛮。”
顾慈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挽着他的手臂,低声道:“哥哥,我有话与你说。”
她向来大大咧咧,此时刻意压低声音,显然是有要事。
顾裕和轻咳一声,侯在一旁的大太监立即会意,挥了挥手,带着满院子的人退下。
他这才开口:“何事?”
“今儿宁贵妃赏了我一道盖有凤印的懿旨,还赏了我一本女戒,让我好生在府内闭门思过,无事不得外出。”
顾慈走到凉亭内坐下,才接着道:“哥哥猜怎么着,我的马车刚进正德门,卿淮公主犯错被宁贵妃责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她将问题抛过去,“哥哥以为,是谁给了宁贵妃这么大的胆子?”
顾裕和皱眉,沉吟片刻道:“宁贵妃做事一向圆滑世故,从来不轻易得罪任何一个人,这次这般大张旗鼓得责罚你,恐怕是做给有心人看的。”
顾慈见他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裙,道:“既然哥哥心里有数,那我就先走了。”
储位之争,历朝历代皆有。顾慈身处其中,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但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若是耍什么小聪明还行,可若是做什么大事,她可就不大够看了。
是以她将话带到,自认任务完成,又欢欢喜喜地出门去了。
“慈儿,回来。”
顾慈一只脚都踏出了院门,突然传来喊声。她只能收回脚,回头问:“哥哥还有何事?”
顾裕和笑着拍了拍身侧的石凳,声音温和:“过来,跟哥哥谈谈心。”
“不要啊,我还有事……”
顾裕和也不说话,只专注温和的看着她。最终顾慈率先败下阵来,她提着裙摆走回去,在凳子上坐下,哭丧着脸,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问道:“哥哥想骂就骂罢。”
顾裕和人如其名,身为太子,贤德待人,温和端方。作为兄长,教导妹妹也是尽职尽责。但顾慈倒是更希望他能稍微懒散一点,这样她就不会每次来东宫,都要被抓着开小灶了。
偏偏他又不是斥责打骂,就是温温和和地坐在那里,把道理掰开了搅碎了讲,活像个老和尚念经。
顾裕和见她这幅洗耳恭听得模样,不由莞尔:“哥哥今日不批评你,就是想问你,你跟汝宁侯府的庶子,发展到哪一步了?”
顾慈瞪大了眼,不由坐直了身体,惊道:“哥哥知道?”
顾裕和但笑不语。
顾慈顿时明白了,她气鼓鼓道:“定是黄伯伯这个叛徒,他竟然出卖我!”
“他同我说,又怎么能算是出卖呢。”顾裕和淡淡道:“哥哥就是想问你,是一时冲动,还是真得心仪荣家庶子非他不可?”
太子府眼线遍布京城,顾慈是他唯一的亲妹妹,卿淮公主何时出门去见了什么生人,都会有人前来报备。在旁的事上,他向来都是随着她去,但婚姻大事,他不得不干涉。
顾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炸了毛。她大声道:“哥哥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是玩弄感情的人!”
“所以你是认准他了?”
顾慈眼前不由又浮现了荣嘉清淡的眉眼。他稍微弯腰,替她折花,还有听她念诗,耳朵通红的模样。
正是因为在意,所以才希望家人都能够接纳他。
顾慈小心翼翼得瞅了瞅他神色,低声询问:“哥哥这是……不反对?”
顾裕和点头,道:“妹妹喜欢,我为何要反对?”
“……那哥哥是同意了?”
顾裕和略微颔首,才道:“只不过他的身份到底低了些,若是想要娶你,还得努力。”
顾慈听见这话,立即站起身反驳,眼中带着数不尽的得意:“这个哥哥大可安心,他可厉害了!”
顾裕和却道:“这个可不是你说了就算的。若是没有相匹配的家事,相比父皇也不会同意。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到这儿,他终于进入正题,道:“荣家长房两个嫡子,逗猫遛狗,常年流连于各大欢场,已是不成气候。荣嘉虽是庶子,却也不是没有继承侯府的可能。只要你说服他,哥哥向你保证,下一任汝宁侯就是他。到时你们也能算得上是相配了。”
——
出了东宫,天已全黑。顾慈一脸沉重的回了公主府。
进了房间,她便关了房门,直到次日都未曾出来。
门外,春意捧着手中的食盒,一脸担忧:“公主从昨日到现在都滴米未进,这可如何是好?”
崔麽麽也叹了口气,她伸手敲响房门,却无任何回应。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声音,“麽麽进来。”
崔麽麽一喜,提上食盒推开了门。
房内未开窗,只隐隐约约透过缝隙,看得清里面情形。
顾慈席地坐在屏风后,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喊道:“麽麽过来。”
崔麽麽走过去,拉过凳子坐下,才略微弯了腰,慈爱地理了理顾慈额前的碎发。
她什么也不问,只柔声道:“公主别怕,老奴一直都在的。”
顾慈眨了眨眼,用力点头。半晌才用茫然的声音问道:“麽麽,太子殿下会害我吗?”
她问得是太子殿下,而不是哥哥。
崔麽麽心中大惊,眸中顿时波涛翻滚。昨日从东宫出来,公主便是一幅闷闷不乐的模样,怕不是太子说了什么……
但她面上不显,道:“太子殿下与公主一母同胞,待公主亦兄亦父,自是不会害公主的。若是真如何,也定是为了公主好。”
顾慈也点头,她迟疑片刻,才问道:“那他为何要我去劝荣嘉,让他继承侯府?”
荣嘉是荣府子弟,却分府住在别处,显然是极为不喜荣府的。
更何况那日看荣桃枝荣桃夭的态度,显然都是极为不喜欢他的。她们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家中大多数人的态度。
崔麽麽暗中松了一口气,声音中忍不住带了笑,道:“老奴还当是什么,原来就是这个事儿。殿下作为兄长,自然是希望您能嫁得如意郎君,他想帮荣公子提一提身份,也无可厚非。”
顾慈:“可他明明知道,荣家人都不喜欢……”
崔麽麽却打断她:“若荣公子连区区一点刁难都承受不住,又有何资格求娶公主。更何况,若是他心悦公主,为公主付出一些,难道不应该吗?”
这些日子,顾慈做的每一件事,崔麽麽都看在眼里。黄太医是太医院院判,若是让人知晓他是太子心腹,恐怕连皇上都会对太子忌惮几分。可公主为了不耽误荣公子的病情,还是派人去请了他。后来公主又担忧他伤口恶化高烧不退,整宿整宿地失眠。
不仅亲手炖汤熬药,后来又是与人吵架替他出头,找出各种借口只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去荣府,竟舍出脸面拉着黄太医扯谎。
真真是低到了尘埃里。
偏偏那位荣公子却好似全无感受,只一味地享受她家公主对他的好,对公主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色。崔麽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次若真听太子殿下的话,让公主亲自去劝一劝那位荣公子,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若是他拒绝,自然是能让公主彻底死心,免得纠缠不休。若是他答应,那便表示他心里也是有公主的,皆大欢喜。
她笑着道:“一个人真得对另一个人心生欢喜,便会恨不得为她付出所有。老奴也是过来人,公主只管去问荣公子便是。再说,若是荣公子真有这个心思,公主岂不是做了件好事?”
顾慈懵懂地点了点头。
她不禁想,荣嘉也是喜欢她的吧?
否则他又为何送她花,为何会救她,又因为怕她被蛇咬而亲自送她呢?
对了,他还给她穿了鞋。
想到这里,顾慈唇角微微上扬,明亮的桃花眼忍不住眯了起来,连心里都是甜的。
那她就问一问他好了,若是他愿意,她就去找哥哥帮他;若是不愿意,她也不会强求他的。
反正有她在,荣家的人断不敢为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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