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我的公主哟!”
崔麽麽看见那蹭光瓦亮的菜刀,吓得老眼一花。她赶紧上前几步,夺过顾慈手中的菜刀,哀嚎道:“公主您可别想不开啊,老奴还等着看您嫁人,伺候小公子呢!”
顾慈皱眉,不解道:“麽麽这是做甚?”
她只不过想要亲自熬一份汤而已。
书上写,鹿茸乌鸡,补血之良品。
她又扬了扬手中的菜谱,道:“麽麽不是告诉我,表达心意,当亲力亲为嘛?”
崔麽麽紧绷的脸慢慢放松了,却还是将菜刀藏在了身后,“旁人是这样,公主却不必。”
顾慈一怔,好看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为何?”
崔麽麽笑着道:“公主千金之躯,自是与旁人不同。就算您随便拿个什么,说是您亲手做的,旁人也不敢质疑,还得千恩万谢。”
卿淮公主生来尊贵,众星捧月长到十四,从来都是旁人一个劲儿的对她好,压根用不着她费力去讨好旁人。
顾慈不懂该如何对一个人好。
她一切关于这方面的知识都是来源于崔麽麽的教导,现在崔麽麽说不必,她便开始思考是不是真的不必。
过了许久,顾慈却摇了摇头,坚定道:“若是我拿了旁人的东西,当作我自己做的,岂不是偷盗?”
昨日他可是说过了,不能偷的。
若是让旁人代劳,那她与那些整日将爱慕挂在嘴上之人又有何区别?
于是她又拿过菜刀,兴致勃勃的道:“我亲自来,不就是道汤嘛,还没有我顾慈搞不定的。”
这回崔麽麽无话可说了,公主诚实是好事,她可不能乱教,害了她家公主。她想了想,指着一旁的两个厨子道:“那公主让他们帮忙可好?公主初次做菜,若是无人指导,恐怕……便不大能入口。”
崔麽麽这话说得直白,顾慈一下就听懂了,她赶紧点头:“那你们来帮我。就做那个鹿茸乌鸡汤。”
两个厨子都是宫中派来伺候公主的御厨,一听这话,立即明白是补气血的,赶紧忙活了起来。
顾慈反倒空闲了下来,她紧紧攥着菜刀,“那我做什么?”
厨子哪敢给她分配什么任务,纷纷转过头向崔麽麽求救。
崔麽麽眼一扫,从篮子里拿过两个馒头放在砧板上,笑得两眼一眯:“公主不如将馒头剁碎,再掺些珍珠粉进去炸成块儿?待一会儿他们将食材备好,公主再来掌厨?”
顾慈未进过厨房,也不知馒头与珍珠粉能做成什么菜。她只道她不能闲着,就兴冲冲地切馒头去了。
――
百花帖很快送到汝宁候府。
正厅,稀稀拉拉坐了一屋子人。
屋内安静许久,终是二房的杨氏率先开了口。她脸上盛着极灿烂的笑,拿起桌上摆着的那张朱红的帖子,慢条斯理道:“大嫂,那日的情形,想必你是最清楚的。招待公主,我们家夭儿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言下之意,这百花宴,二房也是有资格去的。
大夫人陶氏睨了她一眼,声音平淡却又带着若有似无的嘲笑:“弟妹可不知,从公主过府后,我每日都派人送一些东西去公主府,或是枝儿亲手画的花筏,或是我娘家送来的梅子酒。”
杨氏扯了扯唇,她又没想到公主会这么大方,送来百花宴的帖子。否则别说花筏梅子酒了,就是公主要天上的星星,她都能去摘。
眼见着二人快要闹起来,靠在上首银红撒花椅上的老太太开了口,“那日公主来看我,我观她言谈举止间落落大方,想必不是计较之人。等百花宴那日,就让老大媳妇带着桃枝与桃夭一同去就是。”
杨氏看了眼女儿,顿时喜上眉梢,高高兴兴地应下了。陶氏心下暗嗤,也应了一声。
待到人都散尽,老太太混浊的眼睛才看向陶氏,沉声问道:“嘉儿那边,可请了大夫?”
陶氏没想到老太太会关心这个,当下心中一咯噔。但她面上不显,笑着点头:“前几日儿媳就请了大夫,派去了隔壁。今日大夫还来回话,说已无大碍,儿媳赏了银子,好生将人送走了。”
老太太这才满意,不由叮嘱道:“嘉儿虽是庶出,但他好歹是荣府的血脉。更何况他此次回京,是立了功的,你心中要有数。”
这就是明晃晃地指责她容不下庶出子嗣了。
陶氏紧紧抓着袖中的帕子,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最后低声道:“是,儿媳谨记。”
等老太太被扶着出了院子,荣桃枝才从屏风后跑出来,拉住陶氏的手,小声的问:“娘,祖母又骂您了?”
陶氏看了乖巧懂事的女儿一眼,才叹了一口气道:“你祖母说我容不下你三哥。”
荣桃枝撇了撇嘴,不屑道:“呸,他才不是我三哥。就是一个低贱的戏子生的破烂货,爹爹都不认。”
“娘,难不成他真在战场上立了大功?那咱们以后见了他,是不是还得行礼?”荣桃枝咬了咬唇,一脸的不情愿:“让我给一个破落户行礼,我可不干!”
“大功哪是那么好立的,”陶氏好笑的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再说,若是他立了大功,那日你爹打他的时候,他为何还一声不吭的受着。”
更何况,若是没命去领赏,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陶氏看着隔壁的院子,唇角勾出了一个笑。
――
隔壁荣府此时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那边儿……挂高些。这个,再过来点儿……”夏洛站在走廊上,手插着腰,指挥小厮将灯笼挂上去。
晋丘跑过来,看了看不停忙活地小厮,朝着夏洛拱了拱手,笑嘻嘻道:“多谢夏洛姑娘,劳心劳力,你辛苦了。”
夏洛抽空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可不是我,是我们家公主心善,劳心劳力的。若是想谢,就让你家主子对我家公主态度好点儿。”
荣府实在是太过破落,从大门到后院,一盏灯都没有。顾慈便派了夏洛过来,沿路挂满灯笼。
晋丘尴尬的挠了挠头,小声道:“夏洛姑娘,这还真不怪我们家主公子,他一直就是那幅样子,就连我,从小到大,都没见公子笑几回呢!”
“还有人天生不爱笑?”夏洛纳闷了,“你们是不是才来京城的?”
“怎么可能!我跟我们家公子,可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从小就住在这里!”
“不应该啊……”
这厢两人说得热火朝天,讨论的主角儿此时却坐在屋内,相顾无言。
说是相顾无言,其实也就是荣嘉没话说,顾慈一直在说个不停。
“这是我特地煲的乌鸡汤,特别补气血的。”顾慈盛了一碗汤,递到荣嘉面前,一幅邀功的模样:“这可是我亲自煲的,除了鸡不是我杀的,我保证其他的都是我干的!”
碗里鸡汤香味浓郁,汤汁混浊,泛着澄黄的光芒。许是为了好看,上面还撒了点绿油油的葱,两种颜色掺杂在一起,无端地引起人食欲。
顾慈见他久久不动弹,生怕他不敢下口,赶紧解释道:“你放心,味道我都试过了。而且这都是我熬的第七锅汤了,绝对好喝!”
她没说,为了熬这一锅汤,她生生杀了好几只鸡,浪费了一篮子的鹿茸首乌。
荣嘉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看不清眼底情绪。过了许久,他才又抬起眸子,定定的盯着顾慈看,似乎想要看清楚,她到底图谋什么。
可她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欢欣雀跃,就连眼睛,跟洗过得碧玉似的,光华潋滟,毫无心机可言。
“你想要什么?”荣嘉开了口。
顾慈被问懵了,过了片刻,她才终于理解他的意思。她也不辩解,举了举手中的汤,眼里闪过狡黠,道:“一碗汤,换你一个名字。”
荣嘉不说话。顾慈便只得又开口:“喂,你不是这么小气吧,不愿意说就不说嘛,我还能真不给你喝不成。我可不是这么小气的……”
“荣嘉。” 他打断她。
“啊……啊?”顾慈像被吓傻的小土对鹅,呆呆愣愣的。她眨了眨眼,又问了一遍:“你是说你的名字吗?”
他点了点头,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荣嘉。”
顾慈的脸突然红了,红晕悄悄爬上了耳朵根儿,烧得慌。像是偷偷喝了好几杯梅子酒,晕乎乎的。
荣嘉又抬眸看了她一眼,这回多说了几个字:“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啊,就、就是有、有些热。”顾慈又结巴了。
因为身上有伤不能见风,屋子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密不透风。
好在这回荣嘉没再多问,只抬手接过她手里的汤,一勺一勺默默得喝着。
顾慈暗暗松了一口气,藏在裙子底的脚不安分得撞着地儿,说不出话来,只呆呆看着床榻上的人。
他随意得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握住碗的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一勺接着一勺,安静地喝着汤。分明是极为寻常的动作,由他做来,却好像格外的闲适。
顾慈忍不住看迷了眼。
一碗汤见了底,顾慈顺手接过碗。她耳朵还红着,说话却不再结巴,“你既告诉了我你的名字,那我也得告诉你,方为礼尚往来。”
她放下碗,一字一句道:“我叫顾慈,慈悲的慈。你记住了吗?”
说完不待荣嘉反应,顾慈又脚底抹油般的跑了。
直到快要跨出门槛时,她又回过头,眉目如画却又灵动非凡,大声说:“对了,你喝汤的样子也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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