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淮阁内,春意跪坐在妆奁前,从底层取出一份册子。
顾慈随意得坐在一旁,接过来翻看。上面用朱红色笔标得十分清楚,是百花宴列席的名单。
春意收回来,在名单最后的汝宁候府上画了个圈,道:“近几日汝宁候府送礼愈发勤快了。”
像是认定自己已经攀上了公主府这棵大树,尝到了一丝甜头,便死死不放手。
顾慈皱眉,心底闪过些微的不耐。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应付她们。
正要说话,夏洛却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她将手中的匣子递到顾慈面前,开口道:“公主,晋丘托奴婢带回来这个。”
顾慈先是一喜,晋丘让带的,岂不是荣嘉的意思?
可待到她看清匣子里的东西,又猛得抬眼,一把合上了盖子,目光直直的望着夏洛,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一字一句道:“什、么、意、思?”
显然是怒极。
顾慈虽平日里笑嘻嘻的,可她到底是尊贵的嫡公主,规矩礼仪皆是平阳王妃一手所教。此时眉眼一挑,竟凌厉逼人。
公主发怒,威严并重。
夏洛腿一软,立即跪倒在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低声道:“晋丘说,公主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命人去荣府吩咐一声,他家公子必定义不容辞。”
顾慈伸手拿出匣子里的牙白玉佩,和压在底下的一沓银票,沉声问道:“还有什么?”
夏洛都快哭了,声音更低了:“还说,请公主莫要见怪,实在是他家公子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喜人多。”
顾慈看着手中的银票,差点气笑了,咬牙切齿道:“想不到我顾慈还有被人用钱打发的一天。”
“公主……”
“我还偏就打扰了!”顾慈手一扬,猛地将手中的银票扔在地上用力踩了两脚,风风火火地走了。
公主府门口,荣候府的马车尚未离开。荣桃枝撑着丫鬟的手走上马车,不经意间转头就看见了正准备出门的顾慈。
她眼中闪过惊喜,都不用人扶,三两步跳下马车,快步朝着门口走去,唤了一声:“公主!”
顾慈手中拿着玉佩,正准备让人套车去荣府兴师问罪,却在走到门口处突然想到,荣嘉这般做好像并无不妥,一时之间,颇有些尴尬。
此时听见喊声,便转身看过去。
她眨了眨眼,眼中闪过迷惘,又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却似乎并未想起来什么,便转头看向身后的春意。
春意顿时意会,伏在顾慈耳边小声提醒:“那是汝宁候府的嫡女荣桃枝。”
顾慈“啊”了一声,“送礼的那个?”
一个不相干的人,公主不记得也正常。
春意眼中闪过笑意,点了点头。
说话间,荣桃枝已经行至门口,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才笑着道:“前几日家中族人从姑苏带了些土产,臣女便想着给公主送一些过来尝尝鲜。公主这是要出门?”
“是啊,”顾慈嘿嘿笑了两声,“不过尚未想好要去哪里玩。”
“这样啊……”荣桃枝眼睛忽然一亮,“我和妹妹约了几个小姐妹一会儿去城外金临山踏青放风筝,不知公主可愿同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顾慈只迟疑一瞬,立即答应下来:“好,我同你们一起去。”
春意见状,立即吩咐人去套车,转身安排去了。
不过片刻,马车套好。顾慈邀请荣桃枝同乘,荣桃枝看着面前华丽非凡的马车不由暗自咋舌,面上却矜持道:“公主先行,我还得绕一圈回府去接妹妹,稍后再跟上来。”
顾慈混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一同去,正好顺路把柔姐姐带上。”
荣桃枝又是一惊,不由问道:“公主说得……可是平阳王府安宁郡主顾江柔?”
顾慈三两步爬上马车,站在马车车垣上朝着荣桃枝伸手,笑着道:“安宁郡主这么出名?”
可不是!安宁郡主顾江柔不仅出身尊贵,礼仪规矩更是京中贵女之典范。且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已经连续两年取得皇家院课试第一。
荣桃枝受宠若惊地搭上顾慈的手,边上马车边喜滋滋的想,能与卿淮公主、安宁郡主同游,又能吹嘘好一阵子了。
马车驶向朱雀南街,春意与夏洛坐在马车边缘,静静的烹茶。荣桃枝一门心思讨好公主,绞尽脑汁地讲着各家各户的热闹,望能博公主一笑。
公主呢,手中攥着那块月牙白玉佩,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故事,思绪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接到荣桃夭,马车又拐了个弯儿,朝着平阳王府驶入。早有公主府的小厮去王府通报,马车停在门口时,顾江柔已经等在门口了。
她慢条斯理地上了马车,荣桃枝与荣桃夭热情地与她打招呼。顾江柔可不似顾慈那般好说话,只略微颔首,便提着裙摆坐顾慈身边去了。
马车足够大,荣家姐妹俩坐在靠门的一头,顾慈坐在靠窗的这头。
顾江柔小声询问:“前几日辅国公府的姑娘邀你踏青你都未应,今日怎得这般好兴致?”
京中贵女,大多心高气傲,连玩耍都是分圈子的。宗室与公府郡公府的姑娘是一个圈子,显贵清流与候府伯府的姑娘又是一个圈子。
至于卿淮公主顾慈,那就是站在圈子顶端的人。
顾慈正烦恼着,听见她问,便竹筒倒豆子似的一骨碌说了出来:“柔姐姐你不晓得,今日早晨他托人又将玉佩给我送了回来,还给了好几十张银票。他还放话说,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我是缺银子的人吗?他竟然用银票砸我?这人怎么这样肤浅……”
顾江柔被她这副怨妇样子惊呆了。
不止她,对面的荣家姐妹也惊呆了。
顾慈说完,才意识到都在看着她。她瞬间又暴躁了,狠狠瞪了荣家姐妹一眼,拔高了声音:“看什么看!没见过骂人的?”
见是见过,却没见过公主骂人。
荣家姐妹俩对视一眼,又龟缩到了角落里,连搭在一旁的脚都收了回来,生怕惹了公主不高兴。
虽离得远,耳朵却不由竖得更尖了。可两头隔得实在不近,顾慈又十分小声,只能看见她的嘴在动,却什么也听不清。
顾江柔自顾自消化了些,等她理清楚了些,才开口低声问:“那你到底是在在意什么?”
她话未尽,顾慈却听懂了。
她是在问,她在意的,到底是他拿钱砸她这事儿,还是以后都没了借口去看他。
若是前者,自然好办,拿着更多的银票直接扔在他面前,反正卿淮公主不差钱儿。
若是后者,那才真是没辙。
她总不能硬来吧?
顾慈眸子暗了暗,支支吾吾道:“要不、要不我再把玉佩还回去?”
这就是后者了。
顾江柔忍不住露出一抹笑,“这世上,也终于有人能治得住公主殿下了。”
顾慈瞪她,龇牙咧嘴:“还不快帮我想法子,就回幸灾乐祸。”
“这还不好办。”
顾慈眼睛顿时亮了,“你有办法?”
顾江柔得意一笑,小声道:“王府在南街那边还有座宅子,就在街头,离那处府邸应当不远。到时作为邻居,今儿屋漏了明儿锅破了,他总不能置之不理罢?”
这法子好。她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前脚才说让她有麻烦就去寻他,后脚总不能言而无信袖手旁观吧?
顾慈拼命点头,“柔姐姐不愧是熟读四书五经的人,法子就是多。”
“……就当你在夸我。”
――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金临山脚。
几人相继下车,荣桃枝笑着指了指不远处宽敞的草坪,大声道:“公主,那边就是咱们约好的地方,您看,已经有人到了!”
顾慈与顾江柔看过去,草坪上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姑娘,正高高举着手中的线轴,兴高采烈地放风筝。
几人走过去,那边就传来喊声:“枝儿,快过来啊,今日的风好大,咱们来比赛啊!”
顾慈明显不在状态,有一搭没一搭的朝前走。
顾江柔见状,也清楚她此时没什么放风筝的心思,便道:“荣姑娘去玩罢,今日出来的匆忙,也未将风筝带来。我陪着公主随意走走就成。”
那边又传来熟悉的喊声,荣桃枝十分想去放风筝,心中却又觉得若是就这般将公主搁在这里不大妥当。一时间,左右为难起来。
荣桃夭笑着开口道:“姐姐去放风筝吧,我陪着公主随意走走便是。”
“那好吧。”荣桃枝咬了咬唇,才像模像样得叮嘱妹妹,要好生照顾公主,才朝着人群跑过去。
这会顾江柔没阻止了。
她愿意跟着就跟着,左右不敢碍事。
顾慈心中正琢磨着,该如何才能光明正大的搬去朱雀南街,便未注意周围,三人走着走着,就远离了人群,走到了一处小溪旁。
荣桃夭自小便爱读书,也算是个才女,此时遇见顾江柔,借着请教的名头,一来二去的,聊得竟熟悉了些。
说到功课,顾江柔突然想起,上次放假前,山长布置了不少的课业。她回过头正准备问问顾慈写了没,却瞳孔猛地一缩。
“阿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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