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瞬间哑火了,战战兢兢的停顿了半天才弱弱的反驳道:“你这家伙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怎么可能?”
但平老板对于自己儿子什么德性再了解不过了。他不可置信的瞪着那干瘦男子,嘴唇直颤,一时间是又惊又气,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翻来覆去的念叨着:
“孽子,孽子啊……”
那人急了:“爹,您到底是信他还是信我啊!”
平老板不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断重复着“孽子”二字。片刻之后,他突然大吼一声,拍案而起:“你这混账东西,到底把玉佩藏在哪里了?说!”
连坐在他旁边的李白都被吓了一跳,更何况直面自家老爹滔天怒火的儿子呢。那人本就心虚,再被突然这么一吓,立刻就哆嗦着手坦白了。
“我、我把玉佩放在您卧房的花瓶里了……”
话音未落,就听院落里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瓷器碎裂声,与此同时,一道划破天际的凄厉尖叫声震碎了这深夜的寂静氛围。
李白在听到响声的那一刻就冲出了房门,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狂奔而去。而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平家父子二人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这才如梦初醒般大呼小叫的朝卧房赶去。
可到了现场,平老板只看到了裹着被子坐在床边嘤嘤哭泣的夫人,以及满地的狼藉——倾倒的衣柜、大敞着的抽屉和碎成无数残片、无一幸存的花瓶。至于李白和那贼人,早已不知往何处去了。
与只会在一旁痛哭咒骂的儿子不同,平老板看也不看地上的废墟,慌慌张张的一路小跑到妻子的身边连声问道:“夫人可有伤到哪里?”
这个被贼人从睡梦中惊醒、现在几乎吓破胆的妇人见到平老板,瞬间痛哭失声,趴在他怀里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哽咽道:“并无,只是受了惊吓……我原本睡的就不沉,浅眠中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便醒来了,却不料与那贼人正对上了眼……”
说到此处,她惊魂未定的喘了两声,又道:“那人见被我发现,便立刻威胁我不许出声,开始加快动作不管不顾的翻箱倒柜起来。我看那人手上有凶器,实在是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便由他翻去——却没想到,在找到东西之后,这丧心病狂的贼人居然想要直接杀人灭口!”
那妇人说着说着又落下泪来,脸色惨白的吓人:“还好我见势不对,在他发作之前叫出了声。那人正想对我行凶的时候,太白闯进来了……幸亏他来得及时!那贼人回头瞧了一眼便翻窗逃了。”
平老板抬头看了一眼被撞开的窗户,现在只剩下了几根歪歪扭扭的窗框晃晃悠悠的挂在上面,看上去颇为凄惨。他转过头来,忧心忡忡的问妻子:“太白是追着那贼人跑出去了吗?”
妇人红着眼眶点点头。
见平老板匆匆站起身来欲往外走,她连忙拽住他的衣角问道:“你要去哪儿?”
平老板顿了一下,又转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恨声道:
“去找镇长!”
再说这边,李白在一脚踹开卧房大门后,只见一个身披暗红色斗篷的蒙面人高举着匕首站在床边,而床上手无寸铁的妇人正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缩在床上,无路可逃。
千钧一发之际,李白在门口弄出来的这通大动静,成功的将那蒙面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李白看着他那身衣服,瞳孔骤缩;而那人倒也是果断,见机不妙,便毫不犹豫的立刻扭头就跑。
他甚至连打开窗户的功夫都省了,一个冲刺直接撞烂了窗户跳了出去。
李白都被这人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动作搞蒙了,那道暗红色的影子在眼前一晃,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但他也不过只是慢了半拍,在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刻翻窗追了上去——
“别想跑!”
估计是因为不熟悉道路的原因,那人慌不择路下在镇上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闹得各家的鸡鸭鹅在院里直扑腾打鸣。另一边,平老板和镇长也赶到了,一帮人呼啦啦的举着火把围过来,将整个街道照的灯火通明。
趴在床边的少女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先是下意识的去探了探床上阿琰的体温,温温热热的感觉让她不禁心下一松。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王大妈在外面低声问道:“阿清,你和阿琰没事吧?”
“没事。”阿清道。
她起身开门,有些奇怪的看着王大妈:“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好像是说要捉什么放火的贼人,现在镇长正带着一帮人去包抄他呢!”王大妈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火光,忧心忡忡的道,“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是说火是因为自家不小心才烧起来的吗?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放火的。唉呀,天姥镇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人哦……”
“放火的贼人?”阿清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表情看上去有些凝重。“那太白呢?”她突然问道,“对了,太白他肯定也在里面吧?”
犹豫了片刻,少女还是决定要出门看看。她匆匆向王大妈打了一声招呼便跑出了门去,王大妈跟在后面慌慌张张的喊道:“阿清,你小心点儿啊,外面这么乱……”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少女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王大妈站在家门口,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
“……人呢?”
“……好像往那边去了!”
“……快来,在这个方向!”
嘈杂声、喧闹声在街道上嗡嗡的响起,几乎半个镇的青壮年都出动了,众人拿菜刀的拿菜刀,拿锄头的拿锄头,分成几队气势汹汹的搜查着镇上的每一个角落。
而等李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群包围了。
“不是,你们这是干什么?”他一脸崩溃的问道,“我本来好好的追在人后面,眼看着就要逮到他了!你们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坏事的?”
镇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们这不也是为了捉贼吗……”
李白往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庄稼汉、小商店老板、跑腿的伙计以及凑热闹的闲人——他心想,这要是还能逮住人……
然而就在下一秒,人群外围就有人高声嚷了起来:“我看见他了,在那边!”
李白猛的抬头望去,正巧看见一抹红影消失在那边的拐角处。
“……不能吧。”他呆愣愣的自言自语道。
就这水平,去当个小偷估计都不合格,还去做反贼……
不如趁早找棵歪脖子树吊死,这样还痛快一点。
虽然内心满是疑惑,但李白还是第一时间追了上去。众人举着火把一窝蜂的跟在他后面,先不论战斗力如何,反正这气势是做足了。
“太白!”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李白下意识的回头一看,果然是阿清。少女费力的挤开人群,气喘吁吁的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边跑边道:“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呆会再跟你讲!”
李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道。
李白在脑海中快速的思索着那人的前进路线,心道不妙,看样子他终于在黑夜中摸清了出镇的道路。果不其然,只见那蒙面人一个急转弯,直直的朝着镇外的驿道奔了过去。
有人急呼道:“别让他跑了!”
但光是呼喊并没有什么用处,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么跑出镇外。
就这紧要的关头,一人牵着一匹马,打远处慢悠悠的朝这边走过来了。
那人戴着斗笠,身形在黑夜之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发生的动静,他伸出一只手,稍稍抬起了斗笠,正巧与那位正在夺命狂奔的仁兄的视线不偏不倚的直直撞上了。
本就有些力竭的蒙面人看见那匹马,眼前一亮,开始奋力朝着这边冲了过来。而那人似乎是被来人挥舞着匕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一动不动的呆站在原地,任由蒙面人将他狠狠一把推倒在地,夺过缰绳后逃之夭夭。
李白见状,也明白再追已经是没有希望了。他停下来喘了两口气,然后朝着那位无辜被抢走马的倒霉蛋走过去。
他温声问道:“你没事……吧。”
不知看到了什么,男人站在那边,忽然就不动了。
后面的阿清觉得奇怪,连忙跟上去问道:“太白,怎么了?”
李白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奈的笑起来,伸出手拍了拍少女的脑袋。
“喏,”他朝那人努了努下巴,对阿清道,“你日思夜想的人回来了。”
“什么我……”阿清的话说到一半,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猛的转头看了过去。
那人捡起自己刚刚掉在地上的斗笠,正慢斯条理的拍着身上的尘土。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女的视线,他抬起头来,笑眯眯的对面前的二人道:“许久未见。阿清,太白,我回来了。”
少女慢慢睁大了眼睛,一双杏眼瞪的溜圆溜圆的。
她又惊又喜的望着眼前的人,快活的喊了一声:
“先生!”
蓝衣青年含笑冲她点了点头。
举着火把的镇民们这会儿也围上来了,为首的镇长走过来问道:“这是哪一位……”
然而他看着那青年,要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里。
刚刚在黑夜之中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光线亮堂起来了,那青年的样貌衣着也就明明白白的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他身着一袭冰蓝色广袖长袍,雪白的里衬在火光下浮现出隐隐约约的华丽云纹,袖口处也用白色丝线绣着层层叠叠的卷云,织工繁复却不显冗杂,在夜风中轻扬时更是呈现出了水波荡漾的缥缈之感。
这种衣服,一般的巧手织娘即使花上个三年五载估计都做不出来。但这青年将如此仙气飘飘的衣物穿在身上,却丝毫都不显得违和。
那青年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随意站着,挺拔的身姿仿若孤松琼树,不沾染半分风尘;脸庞更是美皙如玉,姿容胜雪,眼睛里倒映着黑夜里明明暗暗的火光,就像是墨里面揉了金。
恍恍然不似凡人。
阿清呆呆的望着蓝衣青年,她一直知道先生很好看,却从来没见过先生穿成这样。但这样的先生,这样的先生……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地跳起来,脸颊浮现起了一抹浅淡的红晕。
李白这个只会煞风景的家伙在旁边懒洋洋的开口了:“你这一身,是准备去上朝还是怎么着?”
那蓝衣青年也注意到了众人炙热的视线,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叹道:“原本就是想着趁深夜无人的时候回来换掉的,没想到却正好撞上了你们。”
他偏头看了一眼李白,视线微微在他受伤的左手上停留了片刻。
“刚刚那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
见李白轻轻摇头,他便自然而然的将未说出口的“楼兰军”三个字咽了下去。平老板见状大松一口气,他之前只是告诉镇长家里来了贼,可没具体说过这到底是什么贼啊——要是被众人知道他引来了楼兰军,那他们一家,可就是全镇的罪人喽!
镇长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了,但他仍不敢直视那青年,只是转头向着众人喊道:“好了,既然人已经跑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记得以后晚上睡觉要关好门窗啊!”
尽管对这样的结局有所不满,人群还是不情不愿的散去了。余下镇长、平老板和李白他们几个人留在原地没有离开。
平老板踌躇再三,还是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镇长,并乞求他保密——可是镇长听完之后几乎要被他吓破了胆:“你家那混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这种事情,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兜得住?!”
他慌得站在原地直打转:“这可怎么办,万一那人叫来同伙报复我们,镇上这点人怎么可能是楼兰军这种凶徒的对手?这该如何是好啊!”
李白沉默了。那件暗红色的斗篷象征着什么他不会不明白。那个家伙,他是真的……会派人过来灭口的。
毕竟人命这种东西,于他来讲,不值一提。
就在几人心下沉重的时候,那蓝衣青年悠悠的开口了。
他道:“不必担心,他叫不来同伙的。”
李白猛的抬头看向他,见那青年一副眉眼含笑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哈哈笑起来,上前一步使劲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底还是你有一手!”
他一脸放松的笑道:“真是来得及时啊,孔明。”
平老板立刻摆出一副如见救星的样子,连忙问道:“您说他叫不了人……这是何意?先生,孔明先生,小老儿我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就行行好,给我支个招儿吧!”
镇长站在他旁边一个劲儿的点头,而阿清作为先生的忠实拥护者,见此情景,便也跟着众人一起巴巴的看向蓝衣青年。
“两位莫急,此事关于全镇安危,我自会尽力而为。”诸葛亮诚恳道,“至于我说他叫不了人是什么意思……不瞒二位,就在刚刚那人与我错身而过的时候,我在他身上动了一点手脚。算算时间,此人现在应该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了吧。”
他淡定的朝面前目瞪口呆的几人微微一笑,神情笃定、斩钉截铁的道:
“所以,他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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