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沿着驿道搜寻,果然在一里外的草丛里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蒙面人。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那匹马正低着头慢悠悠的嚼着他的头发,阿清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人的头发从它的嘴巴里扯出来,挽救了他即将斑秃的命运。
“马儿乖,”少女温柔的抚摸着它的头,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下次记得,不要乱吃脏东西,会拉肚子的。”
李白:“……”这话太狠了,他没法儿接。
众人扯下他蒙在脸上的黑布,不出所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李白站在一旁,看着平老板和镇长这两个人嘴上说着害怕,手上功夫倒是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人从里到外都扒了个干净——介于有伤风化的原因,最后还是给他留下了一条底裤。
李白:“……”都是狠人,不服不行啊。
阿清盯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人,突然出声道:“不对,我记得楼兰军不是这样的。”
平老板和镇长面面相觑,李白和诸葛亮倒是明白她的意思,李白丢给蓝衣青年一个眼神,示意让他来说。
诸葛亮叹着气摇摇头。只要他在,太白这家伙可以说是把“懒”字诀贯彻了个彻底,能说话绝不动弹,能闭嘴绝不开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他惯出来的毛病。
他对迷惑的镇长二人道:“阿清的意思是,这人的打扮与她曾经见过的楼兰军有所不同,根据官府的告示,楼兰军的标志是赫赤、霜白、乌黑、靛青四色的斗篷和与之对应的面具,而非此人简单的蒙面。”
见二人恍然大悟,他又道:“若他当真是楼兰军成员的话,不想引人瞩目就没必要穿如此招摇显眼的斗篷;如果不怕被人认出来,那他又为何做这样一副不伦不类的打扮?更何况楼兰军军规森严,对衣着制式都有严格的规定,但大家仔细看看便能发现,他这斗篷上的纹路根本就是瞎画出来的。”
“因此亮可以断定,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楼兰军,只不过是一个胆大包天的狂徒罢了。”
说着,他看向地上那人,问道:
“你自己说,我讲的可对?”
那贼人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了,正趴在地上如捣蒜般拼命的点着头。估计也是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伪装叛军的罪名总比真被按上楼兰军的头衔要好上些许。
平老板一听,顿时长出一口气,紧接着就是恶向胆边生,上前劈头盖脸的对那人就是一通好打。
待那贼人已经成了一副青肿猪头样,李白这才不紧不慢的上前拉了一把。
“成了成了,”他半真半假的劝解道,“该送官府的送官府,到时候自有他的苦头吃,平老板你也消消气,别闪了腰才是。”
那边的镇长也终于放下了悬在半空中的心,正握着诸葛亮的手热泪盈眶的发表着劫后余生的人生感言。阿清看着先生一如既往的完美微笑似乎都有些僵硬了,连忙上前劝阻道:“是啊镇长,这天都快亮了,事不宜迟啊。”
好说歹说,这两人终于押着那贼人兴高采烈的走了。李白望着他们的背影,长叹一声抱怨道:“这叫什么事儿啊。”
“是啊,”阿清跟着他点点头道,“真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去故意假扮楼兰军呢?一旦被抓住,轻则牢狱终生,重一点的话,可就是千刀万剐啊。”
说完,她又低声咕哝道:“不过那也是他们该死,活该!”
李白顿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头以示安慰。
他明白阿清的心情,毕竟她当初就是因为叛军作乱才会家道中落,最后流离失所,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往外地。小小年纪就亲身经历过战火动乱,饱受流离之苦,也难怪她会对楼兰军如此愤恨了。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方才还心情低落的阿清向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先生也牵着马过来了,心情便一下子好了起来。李白见她围在蓝衣青年身边不停嘘寒问暖的模样,挑了挑眉,故意摇头晃脑的念起诗来:“唉……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啧啧啧,好诗,好诗!”
蓝衣青年一下子笑出声来。阿清的脸涨得通红,气得连话都不想说,狠狠瞪了一眼李白后便直接闷头跑到前面去了。
诸葛亮漫步走到他身旁,望着前方少女怒气冲冲的背影,含笑道:“你也少逗她,哪天阿清真急了,我可帮不了你。”
李白一脸无辜的看向他:“我哪儿有。再说了,这不是我和她常见的相处模式吗?这段时间你不在,我也不好真去捉弄她,就这么相安无事了几天,倒还真是不习惯了。”
“太白,你呀。”
诸葛亮无奈的摇摇头。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闲得慌,天天没事找事做逗小姑娘玩儿呢。
“话说回来,太白你也该好好反省一下了,”他牵着马边走边道,“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毛贼,就被你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自己说说,像不像话?”
李白被他的话堵得一下子噎住了,他张口结舌了半天,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诸葛亮看他一副郁闷至极的样子,忍不住的笑起来:“早就跟你说过,人和刀剑是一样的,刀剑如果长久闲置不用的话会生锈,人也一样。”
白衣的男人哼哼唧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气话来:
“……别管我,就让我腐烂到底吧。”
诸葛亮不理他,只是忽然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太白,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去长安吗?”不等李白回答,他就自己接上了话:“我去拜访了一位友人,跟他商量定了一些事情。”
李白有些奇怪:“说话弯弯绕绕的,不像你啊。有话就直说。”
蓝衣的青年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望向身边的人,目光温和,语气坚定。
“太白,”他道,“准备一下吧,我们要搬家了。”
“……搬家?”
李白看他一脸认真的表情,从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好好的,搬什么家?要搬到哪儿?”他问道。但紧接着,李白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一样,一脸震惊的看向自己面前的人——
“你不会告诉我是……”
“没错,”诸葛亮缓缓点头道,“正如你所想的那样。”
他轻声道:“一起去长安吧,太白。”
李白死死的盯着他,足足有十几秒没眨眼。
在确认过这家伙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之后,他一言不发的调头就走。
“太白!”
诸葛亮在后面喊他,但李白根本不想理这人。
简直是荒谬,荒谬至极!!!
他旋风似的大步回到私塾,在屋里呆了不到片刻,又一阵风似的迈出大门。原本还生着气的阿清都被他这副面色阴沉来去匆匆的模样吓到了,等到诸葛亮牵着马过来时,就看见她站在院门口,正忐忑不安的四处张望着。
“先生!”
阿清看见他,眼前一亮,连忙问道:“太白他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生起气来了?”她有些不安的问道:“不会是因为我刚才……”
“想什么呢,”诸葛亮笑了笑,“不关你的事,太白他是气我。”
阿清诧异道:“为什么?您才刚回来啊。”
“是啊。”他叹道,但显然无意在这方面深谈。阿清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建议:“那等晚上的时候我去找太白吧,正好也是他自己说的,要帮忙把阿琰接回来。到时候我去劝劝他。”
诸葛亮收拾东西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
“也好,”他道,“若是你能说服他,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怕……”
事情没这么简单啊。
但蓝衣青年到底还是把那最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他冲一脸莫名的阿清笑了笑,低下头,又开始整理起了那些他从长安带回来的零碎东西。
*
“哟,太白,好几天没看见你人了嘛!”
人声鼎沸的酒馆里,几个闲汉聚成一团,正坐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喝酒。李白才刚刚迈进门来,就被他们眼尖的发现了。
那帮人立马就来了精神,这是冤大头来了啊!
“来来来,”其中一人大声招呼道,“太白,这你可就不够朋友了啊,今晚必须得请咱们哥儿几个喝个痛快!你也得先自罚三杯才是!”
“对!”其余几人也哄声道,“说的没错!”
酒馆里的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纷纷跟着一起大声嬉笑哄闹起来,连楼上端茶倒水的小二都停下了脚步,趴在二楼的栏杆上,乐得伸着脑袋往下直瞅。
白衣的男人孤身站在大堂中间,他被这些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哄闹声,一言不发的端起旁边桌上的酒壶,连杯子也不拿,直接一仰头就喝了个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酒楼内,一时只能听见男人咕咚咕咚灌酒的声音。
待到最后一滴酒下肚,李白微微喘气,在众人面前将酒壶直接翻过来晃了晃,然后扬声道:“今天,这酒楼里的账——我全付了!”
全体寂静。
但紧接着,如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骤然爆发!
在这样狂欢似的气氛之中,所有人都被感染了,他们从座位上跳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开始互相敬酒。大笑声、击掌叫好声不绝于耳。
毕竟,酒这种东西,生来就是为了让人开怀忘忧的。三杯黄汤下肚,管他人世间有多少糟心事,都统统叫你甩在脑后,忘他个一干二净。
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向他敬酒,李白来者不拒,有多少喝多少。他也不跟人废话,到了面前,只一个字,喝!就是了。
他跟一帮人从白天喝到晚上,喝倒了一批又一批,到最后整个酒馆的人都摇摇晃晃的倒下了,他还是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一杯接着一杯。
等到傍晚阿清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场景。
她先是被瘫倒一地的人吓了一大跳,然后立刻抬头看向大堂正中唯一坐着的男人,厉声质问道:“我……太白,你这是喝了多少?身上还有伤,你不要命了吗!”
李白原本正托着下巴斜靠在桌子上,听到少女的声音,他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冲她道:“是阿清啊。”说完后他就闭上了嘴巴,也不理人,就这么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自己的酒。
阿清看他这副样子,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怒气冲冲的跨过一地的“尸体”,拉开李白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按着桌子瞪着对面的人:“你……”
才说了一个字,她就闭上了眼睛,狠狠的喘了几口气,看上去是在努力平息内心的怒火。半晌后,她平心静气的睁开眼睛,认真的看着李白问道:“你和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生气?有什么事,大家好好的坐下来一起聊一聊不行吗?”
李白举着酒杯冷笑一声:“聊?还聊个屁。孔明这家伙多厉害啊,神机妙算赛半仙,先斩后奏那一套玩的是出神入化,在下甘拜下风。”
男人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反过来问她:“你之前知道吗?知道他准备搬家去长安这件事吗?”
阿清也是一愣,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我不知道。但我想先生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原因……”
李白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她的话。“得了,你也别说了,”他道,“我知道你跟那家伙肯定是一伙的,阿琰也是。所以我同不同意有用吗?算啦,你们走吧,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反正我就呆在这儿不走了。以后记得隔个三年五载的过来看看,我就知足了。”
他的话音未落,阿清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死死的盯着面前一脸无所谓表情的男人,颤声道:“李太白!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下来不管!”
少女由于过于激动眼眶都有些泛红,李白看着她这副样子,一时语塞,嘴唇嚅动半天却说不出半个字。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视阿清的双眼,目光躲躲闪闪的移开了。
“太白,你看着我!”阿清大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抗拒长安,但你扪心自问,我和先生会害你吗?”
李白没有说话。
但看他的表情,明显是不想继续和少女谈论下去了。
就在阿清又急又气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手从身后搭上了她的肩膀。
“好了,”诸葛亮轻声道,“阿清,你先回去吧,我来和太白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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