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是瞒不过阿伯。
这也是当然的。想也知道,就算采到了草药,怎么煎熬服用不还是要听阿伯的吗?
不过老中医一看到他们的狼狈样就知道了,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肯定是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他一边气咻咻的给李白重新包扎固定,一边骂他:“干脆直接疼死你得了!那么大一人,做事也不知道轻重!”
男人七分真三分假的叫唤起来:“阿伯,轻点儿,我知道错了……”
刚刚上完药的阿清难得看到太白吃瘪的样子,忍不住偷偷笑了几声。老中医立刻抬起头来,冲她横眉冷眼道:“你笑什么?这次也算你们两个命大,否则等躺在山上的骨头凉了,估计都不会有人发现!”
阿清乖觉的收敛起笑容,但片刻之后,她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道:“阿伯,你是不是忘了,身怀灵力的人死后是不会留下尸骨的吗?”
老中医:“……我当然没忘,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比方!而且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你俩可以直接人间蒸发了!”
他绑好绷带,狠狠一甩手转身离开:“把那草药按我说的煎好了,一日三次服下去,不出三天那女娃子就又能活蹦乱跳的给人找事了,就跟你们一样!天色已晚,恕老朽不能送客,请吧!”
李白和阿清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彼此脸上的苦笑。
阿清道:“阿琰她现在没法回私塾,只能躺在床上静养,但我实在放心不下她。我准备带着药去王大妈家住一晚,太白,你怎么说?”
李白懒洋洋的道:“我?我可不会照顾人。等明天阿琰好一点了去叫我,我背她回私塾,其他的你看着办。”
虽然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但阿清还是瞪了他一眼:“甩手掌柜,你倒是轻松。”
李白哈哈笑起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完好的右手拍了拍少女的脑袋:“我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干呢。”
“什么事?”
“这个嘛……秘密。”
眼见着男人即将走出医馆门口,阿清连忙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记得阿伯的嘱托,不要去喝酒啊!”
李白没回头,只是举起了右手在半空中慢悠悠的晃了晃,示意她自己听到了。
阿清忧心忡忡的坐回原来的位置。她望着街道上清冷的月光,忍不住长叹一声。
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这家伙才能让人少操点心啊。
此时还未至深夜,街道两侧还能看到些许幽暗的烛光从窗棱门缝中透出来。虽然大唐已经出现了以灵石为能源的照明装置,但那毕竟价格昂贵,不是住在天姥镇这种偏僻乡下的百姓可以消费得起的。
料峭春寒,李白却仍穿着那一身看上去就十分单薄的白衣——不如说他除了隆冬季节之外,一年四季都是这一套。一方面是由于他现在对于温度这种东西感知不太敏锐,一方面也是因为有现成的在手边,他就懒得再去买了。
以前阿清曾在好奇之下问过他,到底有多少件这样的衣服。说实话,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衣服也不是他自己个儿买的。那家伙几年前上集市,傻不愣登的被人一顿忽悠,直接抱着一模一样的十几套衣服回来了——结果到了私塾才发现买大了,他自己根本就穿不了。于是乎,就全都塞给了自己。
李白现在想起那人当时捧着衣服、一脸懊恼的神情,就还是很想笑。
真是可惜,他摸摸下巴想道,那会儿身边要是有留影石把他的样子印下来就好了,到时候给阿清阿琰她们看看,这可是发生在她们最敬重的先生身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名场面啊。
他一边笑一边来到了目的地——平老板的典当行。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一片废墟。惨白的月光下,焦黑到看不清原来样貌的残骸堆积于一处,几根孤零零的残柱框架立在那里,显得分外荒凉。
李白站在废墟前,低头注视着脚下沉沉的黑色粉末,久久不语。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突然转头,朝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扬声道:“长夜漫漫,看来,睡不着的人不止我一个啊。”
“你说是不是,平老板?”
然而,他的话并没有人理会。
李白也不着急,只是耐心道:“平老板,我知道你是个忠厚的生意人,但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人能逞强担下来的,担不住,那你就是在害人。你仔细想想,我说的可对?”
良久,从前方的阴影之中慢慢转出了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月光,虽然有光线暗淡的原因,但他的脸色实在是苍白憔悴的过了头。不过一天多不见,这个心宽体胖的典当行老板整个人就像是一颗被吸干了水分的蔫白菜,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近十岁。
“太白,你,你……”他哆哆嗦嗦的问道,“你知道多少?”
李白看着他这副样子,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知道多少不重要。但你要明白,我是能够帮助你的人。而能帮多少……这就要取决于你对我的坦陈程度了。”
平老板的脸色再三变幻,似乎正在内心中做着什么复杂的斗争。最后,他像是放弃了似的,长叹一声,对李白道:“罢了,罢了,反正也是我连累了你们。跟我过来吧。”
说完,他就不再理会李白,径直转身走了。
李白依言跟上,但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果然,他猜测的没错,阿琰的受伤与此事也有关联。
他在知道阿琰被石蛇咬了之后就心中起疑,石蛇喜干燥、炎热的环境,一般只会出现在沙漠地带,像天姥山这种偏向于多雨的潮湿地区怎么可能会出现石蛇?
况且此蛇数量稀少,由于其珍贵的药用价值,价格也是十分昂贵。如果说它是一路栖身于商贩的货物马车中、跨越沙漠来到了这里倒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这样的大商贩,怎么可能会来天姥镇这样的小地方进行贸易?所以也说不通。
这么多年下来,李白只知道一个地方有大批驯养石蛇的习俗——那就是楼兰。
“要真是我想的那样,那可就麻烦了啊……”他低声叹息道。
自典当行失火后,平老板和他的家眷就都住到了镇东头的一间院落里。李白跟着他一路走到大门前,只见平老板颤颤巍巍的走上台阶,很急促的敲了三下门。片刻之后,从里面传来了一道惊恐的男声:“谁?!”
“是我!”平老板压着嗓子斥责道,“瞎嚷嚷什么,你娘好不容易才睡下!”
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一个干瘦的男子站在那里,一脸心有余悸的道:“爹,是您啊……这大晚上的,您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跑出去干什么?”
他抱怨完才发现站在平老板身后的白衣男人,一时间又惊又怒:“爹,您把他带回来干什么!”他抖着手指着李白,不可思议的转头问道:“您不会以为他能帮忙解决这件事吧?爹,您老糊涂了吗?!”
“住口,孽子!”平老板气得浑身直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瞧瞧你干出来的混账事!”
那男人似乎也是心虚,见平老板是动了真火,一下子就蔫蔫的不敢说话了。不过还是在暗地里装模做样的瞪了李白一眼。但李白根本就懒得理他,权当没看到直接忽略过去了。
在他随平老板跨进院落里后,那干瘦的男人立刻上前一步,将大门紧紧的关闭锁死,就仿佛外面有着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平老板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长袖一甩,背过身去,不想再多看一眼。
他向李白道:“随我来吧。”
两人来到了一件狭小的偏房,估计这里原本的用途是堆柴放杂物之类的,面积实在是小的可怜,放下一张桌子、四五把椅子便已显得满满当当的了。
平老板将点燃的烛台放在桌上,幽暗的烛光勉强为这间简陋的房屋带来了些许光明。李白借着光抬头一看,四面老旧的墙漆早已大片大片的风化剥落,墙角还织着几层厚厚的蛛网。他估摸着,这屋子光是没有人住的年头,就起码要有二三十年往上了。
平老板拂袖吹去桌上的灰尘,一脸歉意的对李白道:“时间仓促,没整理出什么干净地方,内人这几天又很是担惊受怕没休息好,实在是不想去打扰她……还请见谅。”
李白摇摇头:“怎么会。我此次来本就是为了帮您排忧解难的,若是惊扰到了您的家眷,倒是我的不是了。”
他无意在一些客套话上纠缠太久,在坐定后便直截了当的问道:“平老板,您实话告诉我,您的儿子最近是不是和什么人有过来往?”
“唉……家门不幸啊!”
平老板坐在李白对面,长叹一声,神色颓唐。他正要开口,房间的门一下子就被撞开了,那干瘦的男子跳进来,大叫道:“爹,您不能告诉他啊!”
他不管不顾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死的抱住平老板的腿,痛哭流涕道:“爹,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儿子去死啊……我可是您唯一的儿子!”
“滚!”
平老板一脚把他踹了个倒仰,他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地上人的鼻子低吼道:“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八百年就把你挂在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他气的浑身直发抖,捂着胸不住的大喘气。李白一看这样不行啊,别这老爷子先背过气去了,连忙跟着站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平老板,别动那么大的肝火。您告诉我,他们要的是什么?”
平老板张了张嘴,他颤声道:“你果然知道,你果然知道……”
他连着重复了好几遍,才稍稍镇定了一些。费劲的咽了一口唾沫后,平老板抬头问李白:“太白,你听说过一种叫做‘源石’的东西吗?”
“源石?”李白皱眉道,“没有,我只知道灵石。它是什么?”
平老板叹息道:“源石就是灵石的源头,位于灵脉矿最中心位置的本源之石。一条灵脉矿可以开采出堆积如山的灵石,但只能挖出不到半米见方的源石——而且一旦将它开采出来,这条灵脉矿……也就算是废了。”
“源石这种东西,对于寻常人来说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都已是可遇而不可求了,毕竟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多灵脉矿以供开采呢?把源石挖走了,那以后上哪儿弄灵石来呢?”
李白静静的听到这儿,了然道:“所以,您家里肯定是有一块这样的石头了。”
“……你说的没错,祖上百年前确是传下来了一块源石玉佩。但它现在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平老板说着,一跺脚,指着地上的干瘦男子恨声道:“就是这臭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是只要卖了它,从此就能过上神仙般的富贵享乐日子。然后就去城里到处托人打听有没有人收源石,结果好了,没找着买家,却引来了一群瘟神——”
“楼兰军。”李白叹道。
地上那干瘦男子听到这三个字后,下意识的就是一哆嗦。
“我怎么知道……”他神经质的喊道。
“你知道个屁!”平老板恶狠狠的骂道,“他们要那石头,你乖乖给他们就是了!还妄想着讨价还价……哈,简直可笑!楼兰军是你平日里那些成天不干正事的狐朋狗友吗?他们是杀人犯!是一群屠过城的恶鬼!是连圣人都不放在眼里、说杀就杀的叛军!在这些亡命之徒的眼里,我呸,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平老板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他那可恶至极的儿子身上,因此他没有看见,在他说出“屠城”两个字的时候,身边人的表情几乎是在一瞬间阴郁了下来。
“平老板,”李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常,“既然现在您的儿子还活着,那那块玉佩……”
他顿了一下,突然醒悟道:“火是楼兰军放的,玉佩已经被他们拿走了,对不对?您是怕他们继续报复所以才不敢叫人救火的,是不是?”
平老板沉痛的点了点头。李白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太白,实在是对不住了。”他一脸愧疚到不行的表情,低声对李白道:“我听说了阿琰的事情,想来也肯定是那帮人干的了。等先生回来,我一定会带着这小子上门赔罪的。”
李白本想婉拒,但一看他这一副咬死不松口的样子,只好点头同意了。
他心想,到时候就不管自己的事了,反正是那家伙出面,自己也乐得轻松。
他又想了想,出言安慰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您也就放心吧。咱们镇又不是什么军事重地,唯一的宝贝估计就是您的那块玉佩,现在也已经在他们手上了。平老板,您换位思考一下,他们有什么理由继续呆在这里呢?”
平老板的脑袋立刻摇成了拨浪鼓:“不了不了,我可不敢跟这群家伙换位思考。”
李白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这副唯恐避之不嫌的样子,看来真是被吓破胆了啊。
他的余光无意间扫过畏畏缩缩站在一旁的干瘦男人,忽然心中起疑:按理说,这件事可以算是到此为止了,应该有的情绪也大抵不过是一些懊恼愤恨之类的,可为什么平老板的儿子却还是这样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呢?
那干瘦男子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风声鹤唳,他看着李白望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色厉内荏的喊道:“你……你看什么看?”
李白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嘴上却对平老板道:“平老板,我觉得您这儿子肯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没说出来。”
“你不要胡扯!我才没有……”
李白突然问道:“那源石还在你手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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