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唐翊下了马车,转身去扶谢又清。谢又清看着眼前摊开的手掌,轻咬下唇,将手覆了上去。

    微凉的指尖接触到他温暖的手掌,紧接着就被裹进了掌心。谢又清压下心头的慌乱,撩袍下了马车。唐翊仍没有放手的意思,还得寸进尺,揉了揉她的指尖。

    “有用么?”谢又清问。

    “瞧,双瑞叔已经懵了。”唐翊道。

    果然,老管家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角都褶子都撑开了。唐翊一笑,趁势携了谢又清,直入大门而去。

    卢氏就在中厅等着。满脸的怒容在看到两人携手而来的画面时尽数消散,继而变成了惊喜交加的复杂神色。唐翊松开谢又清的手,上前一步,撩袍下跪。这一下就连谢又清都呆住了。

    唐家门风开明,从未有让子女下跪的传统。故而唐翊这一跪就显得惊天动地。他接下来说的话也十分不寻常。他道:“母亲,此事皆是儿子一人所为。母亲要罚就罚儿子吧,与小谢无关!”

    卢氏都忘了他上一次叫“母亲”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再看看谢又清,明显也是一头雾水。卢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半晌,沉声说道:“莞儿,你先退下。”

    “是。”谢又清心下忐忑,最后看了唐翊一眼,夹着尾巴退了出去。

    卢氏挥手屏退左右,中厅的大门紧闭,房间里就只剩了这母子二人。

    一时静默。

    卢氏绕着唐翊转了两圈,沉声道:“你玩的什么花样。”

    唐翊抬头,神色从容地站起来,掸了掸袍子上的尘土,好像刚才那个一脸悲壮的人根本不是他:“玩笑而已。卢小姐方才满面怒容,我自然要配合一二。”

    卢氏一掀眼皮,在太师椅上坐下来,冷冷看着他。

    唐翊也掀袍落座:“卢小姐知道了什么?”

    卢氏冷然道:“什么都知道了。”

    唐翊一笑:“冯伯伯果然藏不住事。”

    “冯晋阳一向是个没注意的。你与他筹谋,也是识人不清。”卢氏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我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你到底想干什么?说清楚了,我不拦着你。”

    唐翊垂眸,认真地说道:“维护公义。”

    “什么?”卢氏蹙眉,“你这也说得太笼统了。你要是想做官,就去好好地考个进士。将来登阁拜相,同你父亲一样。”

    唐翊道:“我不想做官。”

    “不做官怎么维护公义?”

    “不做官也一样可以。”唐翊含笑道。

    话题至此进入了死胡同。卢氏觉得很无力,怎么就没办法交流了呢?

    “你就说,刑部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办。”卢氏问。

    唐翊道:“自然是要一查到底。此案背后主使,恐怕并不简单。”

    卢氏问:“你有怀疑的人了?”

    唐翊点了点头。

    “那就查啊!先抓起来,严加审问,定能查个水落石出。”卢氏急迫地说道,“内阁首辅你是父亲的门生,东阁党党首是你伯伯,满朝文武都要称你为先生。你要办谁,只管办就是了,何须畏首畏尾,挑出这许多事端?”

    唐翊淡淡一笑:“如果换做是父亲,会这样做么?”

    卢氏一怔。

    唐翊起身,负手走到窗前。窗外夕阳斜照,他的身影颀长挺拔。

    “父亲一生推行《建成新法》,诛宗室、废皇权、开廷议,建立天下公器,让一切有矩可蹈,有律可依。父亲晚年已然权倾朝野,却创立两道监察制度来约束自己。此等大智慧、大洞见,我虽不及,却能效仿。”

    唐翊微微握拳:“若我今日动用权势抓人,他年就难保有人以权势作恶。此例断不能开。此案审判的程序之正确,与真相一样重要。这就是我追寻的公义。”

    卢氏沉吟半晌,叹一句:“好儿子,没给你爹丢人。”

    唐翊默然一笑。

    “可莞儿又在折腾些什么?”卢氏蹙眉道。

    “哦,她呀,”唐翊挠了挠鼻梁,“其实她从廖世凡口中探出消息之后,就不在我的计划中了。”

    卢氏大惊:“那你还让她瞎掺和什么,搞得现在满城风雨的!”

    “她乐在其中啊。”唐翊道,“莫担心,这点波折,她承受得住。小谢与寻常女子不同,她心志旷达高远,当有更广阔的天地。”

    卢氏摇头苦笑:“傻儿子,你这线放得太远,可就收不回来了。”

    “卢小姐说笑了。小谢又不是风筝,何来收放之说。”唐翊道,“我自诩鲲鹏,不愿与燕雀为伍。”

    卢氏闻言,幽幽叹了口气:“罢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掂量,我不管了。”

    她起身往后堂走去,仍不住地小声嘟囔着:“老子欠下的债儿子还,天经地义。”

    ……

    谢又清在廊子底下数着花瓣等了许久,才终于看见唐翊的身影缓步而来。

    她快步迎上去,看看周围无人,低声问道:“如何,没事吧?”

    这一次唐翊能挺身而出,让她很是感动。虽然这人平时坏心眼了些,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唐翊对上她关切的目光,淡淡道:“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挨骂了?”谢又清问。

    “嗯。”

    “辛苦你了。”她想起刚才卢氏脸上的怒容,知道骂得很定不轻,又问道,“没有动手吧?”

    唐翊想了想,道:“动手了。”

    “啊?”她本是随口一问,谁料还真说中了,“打哪里了?”

    “用荆条,打在背上。”唐翊如愿在她脸上看到了焦急的神色。

    “怎么还动手了呢,我看看。”谢又清绕道他身后,不敢想象这素白的衣袍下是怎样的情形。一时又疑惑,干娘平时虽然严厉了些,却从未动过手。怎的今日如此反常呢?

    唐翊的唇角微微勾起。

    “无妨。”他转身携了她,往前走去。谢又清懵懵懂懂地被他牵着,忘了此处无人,根本不必做戏。

    “你同冯语堂很熟么?”唐翊问。

    “就那次去刑部他帮过我,他人不错。”谢又清机械地说完,才想起来问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唐翊淡淡道,“今日多亏他报信,改天请他吃饭。我做东。”

    “哦。”

    “这个玉佩。”唐翊忽然停下来,两手捏着细绳轻轻一拽,便从她腰间取了下来,“借我用用。”

    谢又清一怔:“不成。这是孟舟交给我的,怎能轻易给人。”

    她说着,抬手去够。她越够,唐翊的手就举得越高。两人一时离得极近,唐翊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唇边扬起一丝笑意。

    忽然他皱眉,唇间“嘶”地一声。

    “怎么了?”谢又清看他脸色不好,急忙问道。

    “背后有伤。”唐翊觑着她,说道。

    谢又清心里担忧,便不敢再去抢了:“那……那你可要保管好了。”

    唐翊挑眉:“用完了就还你。”玉佩在指尖一转,被他收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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