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彦自诩是个聪明人。起码在遇见唐翊之前,他一直是同年中的翘楚。后来遇见唐翊这个翘楚中的翘楚,他才渐渐接受了自己只是个凡人的事实。不过沈卿彦心态好,他坚信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自己总能在某个方面超过唐翊。比如情爱一途。
“有美一人,於焉旷绝。惦记的人恐怕不会少。兄弟,当心啊当心。”
沈卿彦所说的“当心”,其实是让唐翊当心那些仍在惦记他的姑娘们。谢又清生就一副孤高的性子,绝不屑于与人争抢。唐翊若不懂得自己斩断这些闲花野草,只怕求索之路仍旧漫漫。
不过么,且不论唐翊如何理解,沈卿彦没打算解释。从来高人讲话,多是云里雾里。他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自然要高深一回。
……
谢又清出了后山的角门,沿着花鸟夹道的小径走了不久,便看见一条青砖大路,路上香客络绎不绝。
她幼年时常随卢氏来此上香,故而对道观内的布局并不陌生。沿着大路走不多时,见三颗粗壮的青松便往左拐。小路尽头便是文昌殿了。
香客们来此,大多是冲着正殿的三清道祖。这个文昌殿偏居在北侧,平素少有人来,却是卢氏每次必然造访之地。殿前是一处古旧的方砖广场,杂草顶开地砖裂缝,在阳光下招摇。三级石阶顶端,立着一个年轻的女冠。
这女冠十分貌美,一水乾坤的道服穿在她身上,平生出飘逸出尘之感。她冲着谢又清微微含笑,看那神情,好像一早就相识的模样。
可谢又清却不记得曾在哪里见过她。
“谢先生!”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冯语堂正快步走来。
待谢又清再转头看去,那女冠却消失不见了。她尚在疑惑中,冯语堂已然来至面前。
他今日穿了一身紫罗袍,没有扎襆巾,只勒了一条同色的抹额,一双眉眼英气逼人。与让回见面时那副老气横秋的打扮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孟舟,你也来进香么?”谢又清道。
冯语堂未语先笑:“是也不是。我听双瑞叔说你来云间观了,就想着过来看看,兴许能见着。”他顿了顿,道,“以前不知,你竟是谢公之女。我二伯与谢公有同年之谊,说起来,我们两家也是世交。”
其实他的身份谢又清一早就知道,只不过当时情势尚不明朗,她不想惊扰长辈,就没有点明。如今对着冯语堂这双澄澈的眼睛,她竟从心底生出几分愧疚来。
“你今天这身打扮可真好看。”谢又清夸奖道。
冯语堂双眼一亮,白净的脸瞬间红透了,耳朵尖好像要滴出血来。没想到脸皮竟然这样薄,谢又清觉得甚是有趣。到底才刚十八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听说你现在住在辅国公府?”冯语堂问道。
谢又清点了点头。
“你还好吗?”冯语堂眼中满是担忧,“我听说你和唐先生曾有过婚约……住在一起可有不方便的地方?你要是没地方住,我在城里还有个宅子空着……”
冯语堂话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好意思。那么大的镇国公府,谢又清怎么会没地方住呢?倒是自己瞎操心了。他红着脸挠了挠头,一派少年气。
谢又清看着他为难的神色,不禁一笑。自己还未觉得什么,他倒替她尴尬起来了。谢又清心头暖暖的:“我很好,不必挂心。倒是上回的事儿,没有连累你吧?”
冯语堂一脸豪气:“一点小事,我扛得住。”
他忽然紧张起来,两手上下摩挲着扇子,深吸了一口气,道:“上回说起的城南那家川菜馆子,很好吃的。你今日可有空闲?”
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希冀的光。谢又清不忍心拒绝。可她今日是和唐翊一起出门的,总不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你等等我,我去与同伴说一声。”谢又清道。
见她没有拒绝,冯语堂整张脸都亮了起来:“你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方便的话可以一起,我来招待。”
谢又清不知是不是该告诉他那个朋友就是唐翊。从上一次的情形来看,他好像很怕唐翊的样子。
然而未等两人再做什么反应,那宽袍大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视线中。
唐翊立在苍松古柏之下,形容淡漠,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谢又清立即去看冯语堂的反应,果然他面色一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唐翊朝他们走来。冯语堂向后退了半步,俯身,无比恭敬地行了一礼:“老师。”
老……老师?!谢又清瞪大了眼睛看看唐翊,又看看冯语堂。这怎么可能?
唐翊眼皮一掀,淡淡应了一声。
“刚府里来人传话,母亲让我们早些回去。”唐翊道。
“这样啊,”谢又清转向冯语堂,“那我们改天再约吧?”
“是,改日再约。”冯语堂躬身,“学生告辞。”
他退后几步,转身要走,又好像想起什么,折返回来。他抬手往腰间一拽,下一刻,一个凉飕飕的物什就落入了谢又清的掌中。
“这是我随身的玉佩。你有空了,来翰林院找我,或者来冯府找我,只要给长随看这个就好了。”冯语堂小声说道,“还有,今日国公夫人来我家找我二伯来着,我听了一耳朵,应该是为了户部那事儿。你可千万当心。”
谢又清被他紧张的神色感染,于是也肃然起来,说道:“多谢提醒。”
冯语堂面容凝重地道了一声“保重”,便告辞离开了。
谢又清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苍松古柏之后,幽幽道:“你说,冯伯伯不会出卖我们吧?”
“说不准。”唐翊道。
“啊?”
“有谁能在卢小姐面前撒谎呢。”唐翊泰然转身而去。
谢又清急忙跟上,吸了吸鼻子,道:“干娘知道了也无妨,左右不过一顿说教罢了。哎,一会儿回去了,你可千万记得要帮帮我。”
谢又清一边说,一边将冯语堂的玉佩挂在了腰间。唐翊眼风扫过,冷哼一声:“不管。”
不管?!说好的齐心协力风雨同舟呢?那三个巴掌,白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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