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焰没有察觉江渝的动作,伸手往下摸到手机直接关了震动,然后,继续趴着睡觉。
睡得还挺安稳。
江渝听着身旁的动静,睁开眼望向窗外,晨光还未亮起,天色青灰。
高烧退下,身体经历了一场急剧的新陈代谢,前一晚的心魔梦魇,这个时候再想起,只是将江渝引导至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不能让“天行者”被归档。
想到这里,江渝立即坐了起来,伸手就要拿自己的手机给吴叔打电话。
手机没找到,却找到了一盒安非他酮。
江渝愣住了,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这盒药。
当时不是没找到就被人“抱”出去了吗
——江渝双眼微眯,神情不定,转头看向凌焰。
“你要吃吗?”
江渝一起来凌焰就醒了。
这个时候盯着双没睡醒微微发红的眼睛瞧江渝,问得小心翼翼,目光专注。
江渝明白了,脸上依旧没什么波动,听凌焰问便随手放下药盒继续找手机,“不吃”。
凌焰松了口气,站起来舒展了下僵硬的四肢,尤其是腿,一晚上拗着,肌肉都麻了。凌焰原地小小蹦了几下,随手撸了两把后脑勺,转身正要出去,见江渝在床上从左翻到右,便问:“你找什么?”
“手机。”
凌焰:......默默将视线投到对面墙下。
那里残骸四溅。
感受到凌焰诡异的沉默,江渝也将目光跟着移了过去。片刻,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抬头对着凌焰说道:“手机能借我用下吗?”
凌焰拿出手机递给江渝。
江渝便给吴叔拨去了电话。
吴主任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江渝电话打来,只叫了一声“吴叔”,他就明白了。
“归档的事还没正式批下来,江渝,你压力别太大。”
“我都知道了,您压力比我大。”
江渝下床走到窗边,将窗户开大。
日头还未升起,这个时候的晨风还带着些凉意。
电话那头的吴主任叹了口气,两人一时无话。
江渝知道这个是两难的局面,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失败。
如果他能像爸爸一样优秀就好了。
“......小渝打电话来了?”江母的声音隔着些距离传来。
“哎!是。”吴主任对着江渝说道:“要和你妈妈讲电话吗?上次的事她心里——”
“好。”
其实母子两人也说不了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江渝和吴主任的关系,好像也亲密不了多少。
江母没有提上次冲动的那些句话,只问了曾芹,还有最近他们相处得怎么样。
江渝实话实说:“我和她说明白了。妈,我们之间就这样了。”
话到嘴边生生停住,江母沉默片刻略有些伤感道:“小渝不喜欢人家了?”
江渝笑,“妈,我早就过了张口闭口谈喜欢的年纪了。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您放心,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
最后一句说出来,莫名有些心虚。江渝下意识回头,发现凌焰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他这是“做贼心虚”吗......江渝扶额苦笑。
“感情方面我现在真的没有心力。”
这个倒是真的。就连个人欲望方面,江渝半年里自己纾解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就是禁欲。
江母闻言急急道:“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大,但也别让自己太压抑,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
绕来绕去还是这些,吴主任见状拿过电话,“好啦,我和小渝还有事情谈,你去吃早点吧”。
“项目的事情确实拖不下去了......江渝,我有一个想法——其实放假之前就想找你谈谈的,我看你那时状况挺好。但觉得先得给你好好放个假——”
“吴叔,我做不了。”
未等吴主任说完,江渝先一步说出口。
心口却骤然发紧,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只在自我折磨中缓慢消解。
这句话如果放几年前,他是根本不可能说出来的。
但是现在,“做不了”三个字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解脱。
“江渝,你在逃避。”吴主任目光雪亮,开口犀利。
不过他比谁都知道江渝为什么会逃避。
“假期还剩一周,加上今天,整整八天。八天,你好好想想。”
吴主任挂了电话。
江渝觉得这事没什么好想的。
其实,一个连续失败三次的人,想的最多的,不是怎么在第四次成功,而是怎么避免第四次。
突然,“哐哐哐”的几声敲门。
江渝想着可能是凌焰,便出去开了门。
凌焰拿着一大包纸袋进门,清粥豆浆和肉包子油条的气味诱人得很。
江渝跟在后面不作声,捏着人手机适时从旁递过去,低声道谢。然后安安静静坐在了桌边,等着凌焰拆袋分食。
凌焰:......
这人真的太自觉了。
“江老师饿了?”
凌焰有点坏,故意放慢动作,勾着嘴角瞧人。
“老师”冠名,江渝稍稍端着,便点头轻声道:“有点。”
其实他自己不知道,眼下这副刚睡醒没什么精神的模样,配上一双眼巴巴的有神黑眸,口气还那么倔强随意,凌焰瞅着差点笑场。
江渝不明所以,抬眼望凌焰,一时间还有点无辜。
凌焰被眼神击中。
以前无论做了多大逆不道的事,凌焰都不会觉得自己过分。但刚才,就在江渝的眼里,他无端觉得自己简直过分得天怒人怨。
当下加快速度分食。
两人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又被人大力地“哐哐哐”敲,还伴随着喻呈安那惊恐到破音的尖叫:“江渝!!!江渝!!!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江渝:......怎么觉着他这是死了。
忽然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听着倒是温和平静了许多:“去找物业吧。曾芹只说是感冒——你这么喊,不知道的还以为奔丧呢。”
江渝:......我谢谢你。
凌焰猛地抬头,“小舅?!”
这一声还有点大,门外那人似乎也听到了,几秒静默,又是一声极大力的撞门声:
“凌焰?!我怎么听到了我外甥的声音?!”
“江渝!!!你在吗???你把我外甥怎么了???我是明柏啊!!!”
江渝:......到底是奔谁的丧。
凌焰明白了,走过去开了门。
江渝从始至终动都没动,坐在原位慢吞吞一小勺一小勺地喝着皮蛋瘦肉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蟹粉小笼包。
于是,惊慌失措的门外两人被放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这副略显违和的画面。
方明柏怀里还抱着一大束姹紫嫣红康乃馨,喻呈安则抱着一封超厚文件袋。
三方面面相觑,一方正在往嘴里塞白嫩包子皮。
“这是怎么回事?”
喻呈安走到江渝面前,“打你手机也打不通,明柏回来了都联系不上你,你手机呢?”
江渝嚼了几下咽了,埋头喝粥之前随口道:“坏了。”
一旁正和方明柏大眼对小眼的凌焰:......
“小焰,你怎么在这?”
方明柏一会望江渝,一会望自家外甥。
“我知道我知道。”
喻呈安走到一旁的沙发上把文件搁下,转头对方明柏说道:“这小子游泳不错吧?是M大的吧?曾芹就在M大泳队做教练呢!”
方明柏瞬间顿悟。
“我估计就是曾芹托你外甥照顾江渝。上次我打电话,你外甥还帮忙带早饭呢!后来江渝喝醉了,也是你外甥照顾的。”
喻呈安坐在沙发上,将文件袋里的几大摞文件拿出来,一边嘚不嘚,完全没看到凌焰阴沉得几乎要喷火的眼神。
“——看这架势,他俩准得复婚!”
“你一大早嚎过来就是来造谣的?”
江渝吃饱了,起身走到喻呈安面前,拿起其中一叠文件,轻嘲:“堂堂军备司没你工位?周末来我这办公?”
“我这是加班!”
喻呈安叫苦不迭,“上次X31战机的数据出错,连带着近五年的谈判协定都要拿出来比对——问题还不少!好多都和你上次说的二方标准有关,我这不是托你帮个忙——”
方明柏放下花,笑着截住喻呈安话尾:“这么些年呈安一点没变。每回都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话音未落,一道声音倏地响起。
——“谁是钟无艳?”
面色十分不佳的凌焰来回盯喻呈安和一旁浅笑站着的江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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