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宅佛狱。

    “杀戮碎岛已备好兵马,只等王出兵,即刻支援。”

    “嗯。自血暗沉渊开启,佛狱与苦境接轨以来,三角会议上所拟定的五大方针:第一方针,连接死国与集境,虽然颇多曲折,但最终都能避免了佛狱多面开战的危机。贪邪扶木也深入苦境,即将改变整个苦境地理。第四方针,一页书稍后便会落进佛狱掌握。而第五方针转移基地,现在佛狱大军随时可以自薄情馆、琉璃仙境、拂樱斋进入苦境。五大方针除了兵甲武经一事为了保存实力而有所耽搁之外,可谓成功。”

    “一切都是狱主领导有方。”

    “经过了这么久的筹谋擘算,现在,今夜,就是佛狱关键一战。夺得胜利!”

    “如何布置,请王下令。”

    “黑枒君。”

    “是。此次战略由吾筹划。第一路,由凯旋侯与吾自拂樱斋发兵。第二路,由太息公与守护者率兵,自琉璃仙境发兵。这两路一南一北,扫荡苦境,同时往寒光一舍。”

    “为何是寒光一舍?”

    “现在此地是素还真所居之所,除了占领之外,目标自然是——素还真。”

    “这两路有极大的可能会遭遇集境的反击。作战中将两边的敌军集中逼至寒光一舍,然后两侧包围,夹击集境军队。王自薄情馆单独出发,率领的是——杀戮碎岛的援兵。”

    “为何王自行一军?”

    “第一,召唤一页书,与一页书会合,这需要时间。第二,当集境大军与公、侯两支部队在寒光一舍接战之时,王亲率的伏兵会自后包抄,形成三面伏击的包围网,逼使集境大军无路可退。到时王与一页书联手,杀烨世兵权灭集境。”

    “嗯……这份战略非常完美。”

    “如果是侯自己拟定,也未必有这般的算计。”

    “各自进行吧。”

    “时间到了。魔贯三元,会阴邪极,授吾旨意,允吾号令,脱开束缚,一,页,书!”

    …………

    “黑枒君?”

    “正是。请问阁下是?”

    “吾乃什岛夷参,奉戢武王之命,特来征询佛狱此次战略布置,以便配合。”

    “嗯?……既是戢武王遣使询问,在下自当知无不言,布置如此……”

    …………

    杀戮碎岛。

    阅兵台,众兵列阵,玄舸待发。

    戢武低声询问:“东西准备好了?”

    “已备齐了。”

    什岛广诛躬身递上祭祀用的短刃。

    “诸将受吾血烙,必得王树相佑。擐甲步战,所向披靡。”

    碎岛之王冰蓝色的眸子映着重重旌旗,幽亮似刚出洞的蛇。

    “伐命太丞,点玄兵三千至婆罗堑,吾要碎岛玄舸破境发威!”

    …………

    薄情馆外,咒世主没有等来一页书,反倒等来了另一个狂人。

    “吾之军权,辉煌天下!”

    “竟会是你,烨世兵权。”

    “初次会面就是死决,让吾看清你的脸,记住一代王者的陨落!”

    “集境军雄孤身前来,无人送葬的凄凉啊……”咒世主句芒交划,“吾,咒世主,吾代表,火宅佛狱!”

    地下双雄角力,裂之卷对战独日武典,空中,碎岛战船密布,戢武静静观看这一场精彩的表演。

    “咒世主,你可要好好发挥,别叫我失望啊……”

    激战正酣,异变突起。阿多霓引吭高歌,贪邪扶木尽毁,根部亦受重创。纠缠的枝条在一曲九韶遗谱中化为飞灰,薄情馆显露出原本的屋宇。

    “怎会如此?”虽逢变局,咒世主临危不乱,“杀戮碎岛的领兵者,速往薄情馆支援!”

    天空之中,戢武笑得惬意,朱唇微启,只说了一个字:“退。”

    碎岛士兵的质量一向高于四魌界平均水平,转眼间,薄情馆顶上晴空万里,连根头发丝儿都没留下。

    “哈,看来你被盟友背叛了。”烨世兵权收刀而退,“你唯一的机会,往寒光一舍,救你的手下。”

    “戢武王!”恨声中,咒世主向寒光一舍方向飞驰。

    …………

    寒光一舍。

    被盟友背叛的,显然不止咒世主。千叶传奇当着凯旋侯太息公的面,一声“退兵”,把清香白莲丢给了佛狱众人。

    面对公侯双份的裂之卷,扮成素还真的剑子仙迹不仅被打得现出了原型,还被打得差点儿不支。危急间,救场的素贤人终于姗姗来迟。

    “好友,你要是再慢来一步,就可以替我收尸了。”

    “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公,侯,”白莲欠身为礼,仙姿卓越,“黑枒君有礼了。”

    “黑枒君?你!”

    “哼,多一个习得生之卷的你,又能有几分胜算?”

    “注意来,生之卷最上式……”

    素还真凝神聚力,双足踏动间,气劲崩碎数丈方圆。

    凯旋侯太息公顿时神色一凛。

    “夺路逃生!”

    素贤人带上剑子,飞速化光而遁。

    “追!”

    怒极奔出的公侯被一道沉稳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佛狱诸君,请退兵。”

    慈光之塔的惊叹,剑之初,不温不火的语气,万年不变。

    …………

    奔向寒光一舍的途中,一道白光迎面而来,拦下咒世主。

    “一举鲸涛快哉风,世浪翻袖中。古今谁人堪伯仲?千秋雪,半昔蝶梦。”

    “嗯?竟连你也被说动,素还真当真好本事。”

    “祸星该败,这是命数,也是劫数。”

    …………

    大家都在忙着的时候,临阵抽兵的戢武又在干嘛呢?

    佛狱上空,万年阴云密布,今日这阴云之上,更多了一层玄舸。

    “各舰散开,放火,弓箭手预备。杀无赦。”

    玄舸战船一字排开,拉开间距,船上扔下了一罐罐燃烧的火油。佛狱密林,顿时烈焰熊熊。

    火宅佛狱,顾名思义,火之宅,佛之狱,地气极邪,地底下是流动的不灭狱火,沿着地缝渗出一处处地热奇景,而其它大部分的地面,尽数覆盖着茂密的丛林。火宅佛狱的居民和扶木养育的无数妖物,还有尚未成妖便已会吃人的植物,就一起生活在这些丛林里。

    由于这特殊的地理,邪气的环境,外境之人几乎无法潜伏,更惘论安插细作。丛林邪木,成了佛狱一道天然屏障。

    杀戮碎岛自古在佛狱和慈光之间做夹心饼,对佛狱的研究从来就没断过。戢武对佛狱地理环境的了解,来自于雅狄王手书。至于雅狄王是从何得知?当年尚且年幼的戢武再三追问,也只得了一句“往事不堪回首”。

    不堪回首便不回首,知识好用就行。邪木再邪,也是木,木生火,就算是天然的屏障,烧起来一样不含糊。

    戢武带了三千人,开来六十几艘战船,人载得很空,货装得很满,整船都是弓箭火油,除了操纵玄舸所需的人员,剩下的几乎全是弓箭手投枪兵。

    “烧光,杀光。”

    某人本想加个“抢光”,仔细想想发现,佛狱还真没啥好抢的。罢了,执行不了三光政策,两光政策也是一样。

    碎岛之王迎风站在船头,看着下边滚滚浓烟,听着底下鬼哭狼嚎。

    咒世主算盘打得不错,结盟碎岛借兵,避免消耗佛狱自己的兵力。可是他漏算了一点,有兵无将又有何用?三大巨头不在,能撑场面的将领都去跟苦集联军拼命去了,佛狱大军一盘散沙,面对空中轰炸,难以组织有效的抵抗。

    偶尔有几个彪悍点的,往上扔几个投石,还没到半空,便让武部尚论轻松解决了。

    恐惧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当你的敌人看上去无可抵挡的时候。佛狱居民的数量其实远胜戢武此次带来的士兵人数,也不能说这些平时杀伐惯了的邪魔妖精们不彪悍不勇猛,但是对上四处放火的玄舸,只有逃命的份儿。有一个人逃就会有一群人逃,从众在任何时代都是可怕的,人群面对灾难时的恐慌,远比灾难本身还要恐怖。

    这时候人多反而是坏事,因为大部分的人不是被大火烧死的,也不是被弓箭射死的,而是被同伴踩死的。

    玄舸战船上的弓箭手光顾着扔火油放火箭,倒是杀人不多,不过没关系,戢武另外有安排。

    婆罗堑上,有一片佛狱难得一见的天然空地,只有这数里地,终年长不出几棵树。佛狱缺水,密林大火一起,这片空地,就成了为数不多的安全地带之一。

    文部尚论领人在此布下尖桩拒木,排下盾阵枪兵,盾牌后边三拨弓箭手,箭雨片刻不停,箭支消耗如流水一般。

    婆罗堑自千年前大战之后,再一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日过后,火宅佛狱从四魌界第一人口大国,沦为四魌界人口倒数第一,再也没能恢复元气。不过,这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戢武听着下边嘶嚎惨呼不绝于耳,颇有些审美疲劳。

    “广诛啊,你说,咒世主现在如何了呢?”

    而这时,在遥远的摩柯堑上,抱着双刀坐在暗处的萤,盯着慈光之塔平静无波的灿烂阳光,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

    咒世主现在如何了呢?

    贪邪扶木最后的枝桠凝聚成团,护住连番剧战已现败迹的佛狱之主。高峰上,一羽赐命张弓搭箭,盗骊弓异境显威。

    “赦天一羽,破咒动命。”

    赦天一箭,扶木贯穿,咒世重创。

    “吾,吾不能死在此地!”

    凭着最后的一点信念,咒世主拖命逃离现场。

    …………

    婆罗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令岛赫赫带人收拾战场,士兵们提着刀趟过满地死人,砍下还没烧焦的首级,把无头的尸身扔进还在呼呼燃烧的丛林火中。身后桥头,蒙面的王城近卫在两名红衣统领的指挥下,列队压阵。

    天空中,玄舸成群,如云蔽日,越境而回。

    “恭迎王凯旋而归。”文部尚论对着巍峨王舰毕恭毕敬,谁知,舰上下来的却是……

    “什岛夷参?王呢?”

    “王守在句芒红城阻击咒世主,伐命太丞先行前往寒光一舍歼灭佛狱残兵。王有令,命吾等严守婆罗堑,谨防佛狱反扑,另外,王城近卫任务已了,撤回王城。”

    令岛赫赫一回头,刚刚还在列阵的王城近卫已然撤离,行动间竟无一丝声响。回想之前配合之时,亦是只见杀伐动作,不闻呼喝之声。据传这些近卫皆是由王一手训练,今日观之,果不寻常。

    “既是王令,自当谨遵。”

    王雄才大略,令出必有其因。即使文部尚论看着那遍地堆叠的尸骨,并不认为佛狱还有反扑的力量。

    婆罗堑,今日,依旧重兵固守。

    …………

    蛹眠之间,一如往日,悉簌的风声,似在窃窃私语。

    “呃……唔……吾,吾中计了,佛狱不能灭在吾手……”咒世主步履艰难,最终停在巨蛹之前,“长久的禁锢,是让你更加桀骜不驯,还是让你明白延续佛狱历史的光荣?吾……只能赌了。吾儿……”

    “除三公禁咒,解四将律令,奉吾之令,挣脱十二链缚!”

    解咒的消耗,其实不亚于封印,而魔王子,亦不会放过封印之后第一次吸收力量的机会,尤其那力量还是咒世主的功体。

    “吾最亲爱的父亲啊,你可曾思念吾?吾可是每日每夜都在思念你啊。”

    石蛹融化,缚链崩断,凝视深渊掌握真理的王子,带着藐视一切的轻笑,踏足世间。

    “吾之肩上,还有残余的疼痛。那是被父亲背叛的锥心之苦呢。”

    “佛狱……有难……快去……”

    “你还真是……吾亲爱的父亲啊,你为何不敢看吾呢?”魔王子掰正咒世主的头,擦去他因为内伤溢出嘴角的血,“因为你是吾之父亲,吾可以赐你一个愿望,你有两个选择。”

    “拯救佛狱子民。”

    “吾伤心了,父亲,吾好伤心。”

    凝渊翘起的嘴角,发光的眼神,不但不显得伤心,竟似是带着由衷的兴奋。

    “吾需要武器才能保护佛狱子民,把句芒给我,好吗?”

    长角的小恶魔轻轻地,轻轻地,拧断了咒世主的手,就像拧断一截刚刚发芽的花枝。

    在咒世主的惨呼声中,凝渊以最温柔的姿态,亲吻着父亲光洁的额头,仿佛最有耐心的情人,正在安慰无理取闹的伴侣。

    “永别了,我的父亲。”

    黑衣的身影倒落尘埃。

    “赤睛,出征了。”

    巨龙怒吼,双翼展动风声呼啸,映着佛狱遍地燃烧的熊熊烈火,红莲开劫。

    魔王,临世。

    “吾儿,火宅佛狱的异数,为何你……失去了心。”

    …………

    句芒红城的宝座上,戢武怀抱或天戟,有一下没一下地丢着小石子,边丢边哼着不成曲的小调。

    “第一个死来的是谁?太息公?第一个死来的是谁?凯旋侯?第一个死来的是谁?嗯,是你,咒世主。”

    咒世主身上滴着血,一步一步走向王座。

    “戢武王,佛狱的王座,永远不属于你。”

    “哈,佛狱,你以为佛狱现在还剩下几个人?你这个样子,我不杀你也要死了。”戢武笑着笑着,突然觉得不对,“咦?你的句芒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

    “喂,你笑什么!你的手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应戢武的,只有咒世主回荡在大殿上的狂笑。

    “你笑毛……哎呀不好!”戢武突然间大惊失色,急急而奔,再顾不上咒世主。

    咒世主缓缓走上属于他的位置,一如往昔。

    “吾虽兵败,生为王枭,也要死为鬼雄,在天之灵,佑佛狱千秋基业,万里开疆!”

    佛狱一代王者,慢慢闭上了双眼。

    “吾,咒世主,吾代表……火宅佛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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