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侍放开了瘫软在地已无声息的猎物,侧了侧脑袋。
漫长的走廊安静无声,窸窸窣窣的开锁声因此变得清晰起来,离楼梯处不远的一个房门悄悄地打开了,细小的门缝后露出一只眼睛。
死侍屏息,它无声地退到楼梯边,挡住自己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像是没有发觉到危险,一个脑袋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出来,那是个戴着眼镜的路人脸男青年,他紧紧地抓着手机放在耳边,报警电话已经按好,只要他一发现不对,就会马上拨通电话。
青年环首四顾,很快发现了不远处倒下的女人,他吓了一跳,抓着手机慢慢地凑过去,“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青年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先报警还是先打急救电话,就在他犹豫不决的刹那,死侍探出了身体。
它布满青色鳞片的脸上露出一个可怖的笑,死侍走了出来,突出如利刺的牙交错摩擦着,反弯的膝关节下沉,大腿的肌肉暴起,为再次狩猎做准备。
青年被这突然出现的怪物狠狠地吓到了,他尖叫着“怪物啊!”扭头就跑,死侍大步冲向前,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抓住它脚腕的柏瑟瞬间爬起,借着蹿起的冲劲跳了起来,整个人砸在死侍背上,她顾不上满身的疼痛,用力踩在它的右手臂关节上,接着抓起死侍的骨爪往后掰。
在死侍突然爆发的咆哮声中,柏瑟奇迹般地掰断了被龙血强化到极致的肌肉和骨头,她扔开那只软绵绵的手臂,抓起死侍的长发,使劲往下砸,把身下怪物的吼叫和挣扎尽数压下。
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的男青年目瞪口呆地回头看着他们,他看看满脸是血面无表情的正装女性,又看看被她按在地上打、连面骨都被砸裂开了的死侍,一时间居然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怪物。
“滚回去,把门锁上。”柏瑟冷冷地命令,青年对上她的视线,被那双混着血的冰冷的金色眼瞳所震慑,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似的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脑子一片空白的踉跄地逃回房间。
砰、砰、砰。柏瑟麻木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哪怕死侍不再挣扎也不停止。所有的颈椎类动物的弱点都是头部,一旦头部被重击,个体就会失去大部分行动能力,柏瑟盯着死侍的后脑勺,平静地思考一个问题:这样的行为到底有什么乐趣?
如果只是为了捕食,如果只是为了杀戮,根本没必要重复重击目标的头部,柏瑟十分清楚地意识到,死侍之前对她的折磨不过是一个畜生的玩乐而已。
“那么我这么对你,你同样怨不得我。”她冷笑。
柏瑟用力地喘了口气,她的鼻子被汹涌的鼻血堵住了,血淅淅沥沥地滴在死侍背上,但柏瑟嗅不到任何血气,她的感知在缓慢地钝化,听不见声音闻不到味道,甚至连抓着什么的触觉也没有,有的只是全身撕裂般的痛楚。
即使如此柏瑟的头脑依然是清醒的,她掰断了死侍的另一只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抓住死侍的腿慢慢地往楼下走。
走到楼梯中央的时候她随手把死侍扔到楼梯转角的地板上,本应昏迷的怪物在离开她后瞬间暴起,它咆哮着翻转腰肢顺着楼梯爬上,面骨破碎脸如装着冰块的水袋般摇晃,死侍长大嘴巴扑向柏瑟,迎接它的是一根实心的不锈钢栏杆,在死侍扑向柏瑟的同时柏瑟也抓起了被它切断的栏杆向下冲,她轻而易举地把这坚硬的栏杆插.进死侍嘴里,撞翻它一排牙,他们一起落在地上,柏瑟抓着栏杆用力搅了搅,然后扭断了死侍的脖子。
“我们两清了。”她说,再也不看尸体一眼,起身找了块干净的楼梯坐下。
柏瑟缓缓做了几个深呼吸,身体里如同燃烧般灼热的血终于凉了下来,她摸了摸鼻子,原本应该塌碎的鼻梁完整的挺立着,鼻血也悄然止住了,柏瑟的手上满是脱落的血痂。
肾上腺素的效果过去后她终于感觉到了手臂的震痛,她碾压死侍的力气本就是不正常的,伴随着身上越加严重的疼痛,柏瑟所有的知觉都回来了,她闻到了身上的血腥味,听见了楼下急切的脚步声。
“柏瑟!”源稚生边跑上楼边喊,整个楼梯都是他的喘息声,“柏瑟!你在哪里?!”
源稚生提刀冲上拐角,在看到地上的尸体时停下了脚步。
他看看死状凄惨的死侍,又看看同样狼狈却面带无谓的柏瑟,不可置信地问:“……这是你做的?”
“嗯。0615房的住户目击了我和死侍,大概已经报警了,记得处理一下。”柏瑟淡淡地说。
源稚生直觉柏瑟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柏瑟太冷静了,明明顶着一脸干涸的血和泪痕,表情却平淡地像是个事不关己的看客,她尚未冷却的黄金瞳里空荡荡的,好似被剥离了所有的情绪。
即使感到疑惑,源稚生依然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他是组长,需要确定其它组员的情况。
“樱?你们找到姚泽诚了吗?……是吗,你们也遇到了死侍……走廊里还有一个?”源稚生的脸色变了变,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柏瑟,发现柏瑟也面无表情地正看着他,不知怎么的移开了视线。
他命令道:“叫乌鸦停止行动回来找我,让局里的人封锁这三栋公寓,你们也马上过来!”
源稚生显然也经历了一场恶战,他的黑风衣不见了,绘着浮世绘的衬衫上满是血迹,染红的衣袖破破烂烂的,却没有看见伤口。
柏瑟打量他,问:“其它人也遇到了死侍?”
“是的,樱和夜叉那边的情况和我们一样。”源稚生皱眉,看着柏瑟满面的血,低声道:“抱歉,我给你叫救护车吧。”
“谢谢,但是不必了,我其实没你看上去的那么惨。”柏瑟说,她没有逞强,而是确实感觉良好,这种好不是回光返照,柏瑟的身体虽然疼痛,却轻松得不可思议,意识也清醒着,倒不如说过于清醒了。
她怀抱着巨大的愤怒从昏迷中清醒,以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力气轻松反杀了死侍,但在和死侍清算一切后,柏瑟满腔汹涌的感情都消失了,这并不是一种好的变化,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选择,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死在这里。
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幻听的声音,男孩悲伤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那句“不要死”简直就像道命令般死死地写在柏瑟的脑子里,让她除了活下去之外生不出任何念头。
可那个男孩是谁呢?会那么绝望地喊出这句话,肯定和她关系很好吧?可是柏瑟根本想不到自己曾经认识过这样的师弟。
所以那一定是幻听吧,不然她若是忘了这么一个人,多过分啊。
源稚生转刀归鞘,两只手控制不住的微微哆嗦,这是他恶战的后遗症,他叹了口气,无视了地上丑陋的尸体,也就地坐了下来。
他抬头想说什么,反而吓了一跳,柏瑟表情放空地看着角落,两眼缓缓流下泪来。
/
源稚生沉默地站在墙角破碎的玻璃框体前,卧室的空调温度调得很低,框体里的干冰没有完全挥发,地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柏瑟若是在这里,就会意识到她所疑惑的阿列克谢一动不动窝在角落是怎么回事,死侍当然无法行动,因为它被冰冻了,恰好被放在角落。
0315的整间屋子都被改造过了,堪称家徒四壁,一个家具都没有,阳台和卧室的窗户封了起来,只留下几个排气口,所有房间的灯都开着,白炽灯亮得刺眼。
源稚生扫视房间,矢吹樱在他身后低声道:“我们查看了0317房,在玄关处找到了感应装置,引爆两个房间框体上的定时炸.弹的应该就是它。其它小组刚刚传来了消息,如少主所猜测的那样,他们在乌鸦尚未突入的地点附近房间里找到了被冰冻了的死侍,死侍已经被清理,是否命令他们正式突入?”
“让他们放手做吧,注意安全。”源稚生说,“柏瑟呢?”
“在车里待命,她的伤势比我想象中的要轻,额头上的伤口不及时处理可能会留疤,但她不肯先走,所以我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矢吹樱说。
源稚生揉了揉眼窝,露出了略微疲惫的神色。
“她在等我解释。”他低声说,“在我亲口向她说明一切之前,柏瑟是不会离开的,毕竟她今天可能也差点命悬一线……何况她也不蠢,又是当事人,多多少少也发现什么不对了吧。”
矢吹樱有些疑惑,她谨慎地发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上当了。”源稚生平静地说,“我们这些天的奔波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他们原本的目标就是杀死柏瑟,或许还有我。”
“他们首先让叛徒把那数量巨大的名单交到我手上,通过我们处理工作对象的方法确认了柏瑟言灵的确切规则,之后他们清理了名单里剩下的人,可能是为了灭口,也有可能是为了引诱我去寻找泄露情报的叛徒。”
“他们往自杀的叛徒车里放了那些女孩的尸体,因此我必然会召回调离队伍的柏瑟,他们故意放出三个目标分离我们,然后在这三个房间和附近留下死侍……只要我们之中有人进入房间,就会触动定时装置,两个玻璃框体破碎,死侍觉醒,进入房间的人苦战,而另一个死侍不用多久就会离开封闭的房间,遇到留在走廊上的人。”
而柏瑟从不在处理任务的现场,她只是远远的在一旁围观,因为她不喜欢这个工作。
这套计划里的每一步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却又环环相扣,源稚生一无所觉地踏入了陷阱,直到他在和3217房里的怪物生死拼杀时听见门铃声的刹那才意识到了不对,他冲出房间发现走廊上只剩下一双零落的高跟鞋时,终于想通了前因后果。
有人想杀死柏瑟,在彻底地了解了言灵·司南的效果之后。
可这又是为什么?
纵使独一无二,司南也只是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寻找能力,为什么会有人如此竭尽心力地想要柏瑟的命?
源稚生疑惑不已,他的手机嗡嗡地响了,来电的是夜叉,此时他正在楼下待命。
源稚生接通电话,夜叉慌张地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少主,少主!你快下来看看!柏桑她很不对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