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原来,青城派观主余沧海的师父长青子少年之时,曾栽在福威镖局创始者林远图的辟邪剑下,当年林远图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开创镖局,当真是打遍黑道无敌手,而如今林远图和长青子都已经逝世,余观主伺机报旧仇的同时或有抢林家剑法的可能性。
林远图后人林镇南本身武功并不怎么样,福威镖局之所以还能兴旺发达,靠的是他义气阔绰,江湖人都买他账。可是林家若对上五岳剑派之一的青城派,光凭些江湖声望,却是断不可能赢的。
岳灵珊原本并不知这些秘辛,奈何她前去向岳不群请教剑法时正巧听了一耳朵他同劳德诺的谈话。
但听岳不群道:“长青子胸襟极狭,自视又高,输在林远图剑底这件事,一定令他耿耿于怀,多半临死时对余沧海有甚么遗命。林远图比长青子先死,余沧海要报师仇,只有去找林远图的儿子林仲雄,但不知如何,直挨到今日才动下,余沧海城府甚深,谋定后动,这一次青城派与福威镖局可要有一场大斗了……德诺,你想不想去瞧瞧热闹?”
劳德诺自是欣然应允。
门外的岳灵珊闻言,心想:“爹爹和二师哥近日频频谈话,为何这些事却不告诉大师哥呢?分明大师哥才是本门大弟子……是了,大师哥伤还未好,下不了床,加之同青城派有嫌隙,爹爹自然是不敢让他去的——不过这么好玩的热闹,我却是要去会会那青城派,不仅为师哥出气,更要出去玩一圈的。”
岳灵珊因而转了身猫于书房转角的窗外,敛声屏气,继续探听。待得岳不群教授劳德诺一些青城派武功防身,二人谈话结束劳德诺走后,岳灵珊方才探头,慢悠悠去哀缠岳不群让她同去福州了。
先前岳灵珊听到岳不群以“胸襟极狭”、“自视又高”形容师祖之友长青子,又以“城府甚深”形容余沧海,便知岳不群对青城派不是没有忌惮厌恶之意,若她以用玉女剑十九式学破青城派武功之招为理由,岳不群许会真的允了她去福州。
事情果然如此,在岳灵珊说明来意之没缠多久,岳不群便松了口。他虽平日里严肃正经,但其实对弟子女儿去哪游玩的事情管得不紧,且在小事上很容易就会应了岳灵珊哀求。岳不群虽为严父,亦是慈父。
岳不群无奈之下嘱托道:“但需记得,去了之后不得与青城派发生正面冲突,所见所闻要告于我知晓。还有这件事,为怕有心人离间五岳剑派,你不得将林家秘辛说与他人听,就是你师哥也不许。”
岳灵珊闻言,不知思索了什么,点点头,可半晌,忽然又疑惑道:“青城派这种行事,我们不告知林家和其他门派,不就相当于对恶行视而不见么?”
岳不群道:“我所谓林、青大斗,不过是猜测。何况江湖中比武之事,正常切磋而已,算不得恶行。但若是将青城派曾输于林家剑一事喧嚷开了,长青子前辈和青城派颜面何存?”
岳灵珊心知岳不群有理,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侧头嘟囔:“您给他们面子,他们说不定把里子早丢了个干净。爹爹是君子,自然不知道小人坏起来有多坏的,您既然说他们胸襟狭、城府深,言语中已有对青城派的忧虑,那自然要多多防备才是,纵使坦荡,也要防患未然,干什么还要同他们交好啊?”
岳不群深深看了岳灵珊一眼,神情缓和,呵得一笑:“你倒担心起我来了,可你偷听壁脚就有道理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成日怀疑来怀疑去却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待你看见青城派杀人放火之后再申正气不迟。旁余的,小心谨慎,不要惹事。”
岳灵珊心中最是敬重岳不群,就算她初不理解,但她爹所说的话总有道理,知岳不群或有担心她安危特意叮嘱于她,因而老实道:“是!”
等练了几日青城派武功,过了年后,岳灵珊这才瞒了一众师哥,又偷偷以书信告别大师哥,同劳德诺一起乔装打扮成爷孙二人,去了福建。
一路至福建福州,春光越发明媚,南国多柳多花,街边馨香阵阵,一派和谐。
稍微安顿,岳灵珊心思微动,打探了福建佳酿如青红酒后,与劳德诺稍作商议,假作在福州城外卖酒。他们二人一人作了更老迈扮相,一人画黑了皮肤又点了麻子在脸,再浑然看不出原本样貌。
买下了个小酒肆,劳德诺道:“小师妹这手乔装倒是不错,但要演得像还需准备好说辞,小师妹你记着,你姓萨,叫宛儿,我扮作你爷爷,就说……我是福建人氏,自幼在外做生意,儿子媳妇都死了,心想叶落归根,这才带了你这孙女儿回故乡来。离家四十多年,家乡的亲戚朋友一个都不在。刚好这家酒店的老蔡不想干了,三十两银子卖了给我。”
岳灵珊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二师哥。”
劳德诺又道:“我们白日里先练练这买酒,好让人察觉不出奇怪来,到了夜里我们再去福威镖局,也瞅瞅那辟邪剑法到底有甚么厉害了。”
岳灵珊又应了,二人将盘下的酒肆稍作打理,熟悉了烧酒、倒酒、端酒之后,岳灵珊又酿下了一坛竹叶青。
虽则酒肆中本该酿酒才显正常,但岳灵珊自己知道是为何而酿的。她挖土放下酒后,又在一边的树上抽出小刀刻画了只顶着珊瑚的狐狸,笑了笑,心中颇有几分欢喜。其实那么多酒,大师哥哪里挖得过来,就是她自己有时候也故意忘了将酒藏于哪里,但是这么做就是特别有趣,而一想到大师兄走到哪看到狐狸图纹时的神情,她更觉得好玩了。
一手沾染酒香,岳灵珊毫不在意,在屋外采了桃花来插于褐色小酒壶里摆在桌上,为这简朴的小酒肆增添几分生机。
许是劳德诺岳灵珊二人才来,酒店客人并不多,因而岳灵珊得以在这白日酒肆里悠闲得渡过漫烂春光,她在桃花香气中枕于桌上小睡,不知梦见了什么,只是忍不住微笑。
等到了夜里,劳德诺与岳灵珊打了样,假作回房休息,实则蒙了面穿了夜行衣翻出窗外去福威镖局查看动静。
福威镖局这些年在江湖中算有声望,颇敛了些钱财,镖局宅地建构宏伟,气派而雄健,比之华山派更添财大气粗之意。只是这镖局手下镖头不比华山弟子,星夜之下岳灵珊劳德诺一路去了主屋,趴于屋檐边落,也不见有谁发现他二人。
岳灵珊悄悄问道:“二师哥,你去过青城派,青城守卫也似这般么?”
劳德诺摇头道:“若真是这般倒好哩!我去偷窥他们练剑时都要骇死。”
岳灵珊咯咯笑了:“话虽这么说,多亏二师哥察知青城派在偷练辟邪剑法,否则我们怎会知道青城派用意,我又怎么能来福州?只是这福威镖局也忒不中用了些,这些守卫都做不到,如何防避截镖?”
劳德诺不置可否,听得屋中声响,对她道:“嘘声!林家人来了!”
他们趴于主屋上,自然知晓屋中动静,细细听去也能分清屋中二人里一人是福威镖局的林震南,另一人则是他的独子。
只听林震南同其子笑道:“出来,与我比划比划。”
另一清朗少年声应:“是!”
岳灵珊心道他父子二人感情倒是好,岳不群陪她练剑的次数却是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
主屋应声而开,屋内灯光透出,照亮无前一片空地,两个人走了出来。
由于角度问题,那二人具是侧脸朝岳灵珊劳德诺,灯光昏沉,叫她看不分明,仅仅能辨别哪个是老子,哪个是儿子,以及他们的武学招式而已。
岳灵珊同劳德诺本就好奇这传说中的辟邪剑法有多大威力,见他二人出来,心中有些激动,生怕自己错漏了一招一式。
可哪知林家父子一招招下来,端是平平无奇,就是岳灵珊都能看着轻松拆借了招数,她仅瞧了一会儿就哈欠连连。
但见那林家子武功之稀疏,不由叫她摇头直叹,同劳德诺道:“这哪里是辟邪剑法了?这是邪辟剑法,邪魔一到,这位林公子便得辟易远避。这种剑法,哪值得青城派大费周章前来报复?”
劳德诺道:“这些民家传谱,本就是比不过五岳剑派来得高深的。林家小子也比不过小师妹天赋出众的。”
“二师哥就别打趣我了,”岳灵珊一笑,欲要离去,“这些不看倒也罢,我们回去。”
劳德诺思索片刻,亦觉得林家剑法一般,便同意下来。正是这时候,林氏父子练剑结束,笑着转身回屋,主屋灯光将他二人的脸庞照亮,那林氏子的面容就这样清晰出现在岳灵珊离去前的一瞥中。
那是一张眉清目秀,颇为俊美的脸,剑眉剑眉入鬓,凤眼锋瑞,但只他一笑,便柔和了眼眸。
夜下灯火里,竟让岳灵珊恍然如梦中。
明明岳灵珊从未见过这张脸,心中却不知为何一绞,痛的眼泪都落了下来,失去了全身力气似的脚下一软,瓦片发出清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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