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一怔,睁开眼收了剑,看向月下的令狐冲。令狐冲本人端是潇洒不羁的,薄唇笑起时总有几分放浪又气派的意味,但是在岳灵珊跟前时,却少了几分洒脱,多了几分局促和柔软。
的确像极了毛头小子一般。
思及他的脉脉深情,和日后经历以及本人品性,小福心中出现了浅浅的笑意。好似八月夜风,干燥而清爽,纯粹得不掺杂一丝丝私情。
小福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不会如郭芙和岳灵珊一般耽溺于有情人之间的短怒薄嗔、巧言逗喜,也不会因为另一个自己在闹脾气而故作了少女羞恼。以她的岁月历程而言,是可以将此世的一切人物当做孩子来看的,只虽这般比喻,倒不是如神般一视同仁,而是如人一般总有偏爱。
不过即使如裘千尺那般,她都能有一份同情,更何况令狐冲呢?对待可怜的好孩子,她总是多一份宽容和慈爱的。
小福笑了笑,笑容柔和而干净,声音清朗:“陪我练剑。”
既然已经有人来着急着陪练,自然没有将人赶走的道理。调/教一个岳灵珊是教,再来个令狐冲也是一样的。比起谈情说爱,若非历劫,以小福的心历年纪而言更喜欢指导小孩,虽则她的外貌总带有很大的欺骗性。
令狐冲微微出愣,不明白为何原还在生气的小师妹为何这般微笑,但既然她这般说了,哪会不应。以为岳灵珊气已经消,令狐冲心中轻松欢喜,从师娘那儿知她在练玉女剑十九式,当下左手摆个剑诀,右掌迭地窜出,说道:“好罢,那小师妹你瞧好,这是青城派的松风剑法,这一招叫做’松涛如雷’!”
令狐冲知道岳灵珊深浅,有意想让,是以只是以掌为剑。小福知道这层,本意在于调/教并不想相让,但为了不让令狐冲太过怀疑人生导致明日岳灵珊不明所以,还是遮掩了几分功力。
不过就算是遮掩功力,岳灵珊自己能最大可能发挥的剑功小福也是要将它发挥出来的,玉女剑十九式讲的就是一个快而飘忽,让人眼花缭乱,难以相抗,达到以巧取胜。以岳灵珊的表面显露的内力和臂力来看,本是不能很好将这剑式使用,但是小福经历人世众多,心中所知功法不说上万也有几千,精通功法不说上千,也有几百。
武学相同,小福在使用这一剑式时心思上采繁而灵巧,亦是让令狐冲察觉其有些难以招架。
小福运剑如风,来势又如流云挟雾,叫人琢磨不通,她的身体体质还不够强,可是剑势已然十分有威力,虽然不至于伤到令狐冲,但剑锋所指之处亦让他不能接近。二人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游斗,但这正恰了拆招练剑之用。
令狐冲心中惊叹之时,不知不觉也动了九分功力,可即使这样也不得取胜。
令狐冲有心夺剑断招,但无论他佯攻哪里,小福总能看穿,她将距离掌握的很好,以体力之不胜而游走于短距离间,但又绝不让他近身,几个来回间竟然已经占了主攻。疾风呼至令狐冲面颊在他阻挡之时忽又转弯攻向其肩,叫人防不胜防,若是能胜臂力之灵活,速度再快些,或许令狐冲就中招了。
但是在小福放水之下,岳灵珊的体力和身体于剑式的磨练毕竟是块短板。
令狐冲知道此处,有意帮她磨合,故意将节奏放慢,以免她过劳过累。不过小福哪里会同意,需知她也是在练令狐冲,当下不顾手臂酸劳,忽然飞速几剑,一快前面几招,只把四五招都并作了一招,端是吓了令狐冲一大跳,不得不打起精神陪着越练越猛的“小师妹”过招了。
这些日子里,白日的岳灵珊苦练内功和剑法,加上小福每日松露内力,自觉武功大进,纵与江湖上一流高手相比,也已不输于人,所以好几日不同令狐冲练剑,用意便是要不泄露了风声,好得一鸣惊人,让令狐冲大为佩服。
岳灵珊能不能做到让令狐冲佩服,暂且不知,但是小福的确是让令狐冲又惊又喜的:“小师妹,你真的变得厉害得叫大师哥都要自愧不如了!这一招,的确有几分通脱师娘教授之外于剑招本身的悟性了。”
需知现任华山掌门岳不群讲究以气运剑,为气宗一派,但玉女剑十九式却并非气宗武学,而是依染于剑宗一派。令狐冲虽不知这剑、气二宗相争秘辛,但也能观察出一些剑招不同,知道以岳不群和宁中则的教导是断断传授不出剑宗真诀的。
令狐冲为岳灵珊感到高兴,小福也为令狐冲的本事而欣慰。
小福知道令狐冲在这一次拆招里没有动真格,也不可能在其中动真格,是以微微一笑:“我需运动自身力气才得磨练出这剑招,大师哥以掌为剑又让我许多,才是不容易。不过既然你要放水,我不将你磨得趴下,才不去睡!”
令狐冲再次躲过数招齐发,忽然问道:“小师妹你不生我气了么?”
“生气是生气,练剑是练剑,不可同时而语。”小福不去管令狐冲之后会是怎么想,也为了防止他明天不明所以,施施然提醒道,“今夜的我是我,明日的我又是另一个我了。”
岳灵珊有时候本就会说些令狐冲听不懂的孩子话,令狐冲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懂了,又觉得没懂……但明日岳灵珊该生气的还是要生气的就对了。
不过,那是明日的事,今夜的剑还是要比的。
小福和令狐冲的练剑从某种角度而言算是互相折磨,小福做为前辈,到最后已经清楚地听到了来自身体肌肉的抱怨,但还能以毅力作撑,令狐冲也是一样的,不过他毕竟心疼惦念师妹,先一步告饶。汗流浃背中,这告饶既有怜惜也有一半出自真心。
小福以前辈的姿态训练,却没想到自己会被以后辈的身份照顾,新奇之余,不由一笑,将每日夜训之后的药包拿来扔与令狐冲道:“用这个烧了泡澡,在药浴中内力运功滋养,会舒服些。”
令狐冲看着药包,眉头一蹙,见她那么熟悉的模样,问道:“小师妹,这些日子,你都练剑练到这么晚么?”
小福道:“没,这些日子都在练内功了,只是今夜之后才决心练剑,是以看医书之后准备了药包。大师哥若不放心,日后每夜过来陪我就是。”
反正,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算算日子,之后华山事情众多,应该也没有日后了。
令狐冲不知她心中所想,将它当做约定,微笑起来:“既然如此,日后我每夜都来陪你练剑!”
小福笑了笑,不置可否,心中却对这个命途将要多舛的孩子寄予了些许同情。
泡过澡清洗去一身酸软之后,小福修炼内力而睡。
**
次日清晨,岳灵珊是被屋外嘈杂惊醒的,待她出了门,屋外鸟鸣啁啁,看向前来呼唤的师姐,岳灵珊揉眼问道:“怎么了,一大早上就这样吵闹?”
师姐道:“珊儿师妹今日怎生起得这般迟?你快去劝劝师父罢,师父要将大师哥和六师弟逐出师门,现在他二人在门外长跪不起了!”
岳灵珊大惊,连忙赶去大门,她虽然同大师哥置气,可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却是再担心不过。一赶到大门口,正见令狐冲跪于地上,一众师兄师姐正绕于边上求情。
岳灵珊挤到令狐冲和陆大有边上,急急问道:“怎么了?大师哥,六师哥,一大早的爹爹怎么会有这么大火气呀?”
陆大有苦着脸悻悻:“还不是那青城派的矮子余,给师父他老人家一封问罪信。”
他口中的矮子余乃青城派观主余沧海,为人最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偏生岳不群不愿同他交恶,岳灵珊为难道:“你们怎么惹到他了?”
令狐冲不回答岳灵珊,只在边上轻轻道:“小师妹,回去罢。”
跪着的令狐冲面色坚毅,薄唇显冷硬之状,眼神中有痛有愧,唯独无悔。
岳灵珊又急又恼,唉然一气,在众师兄师姐的求情声中道:“等着,我去问问爹爹!”
急急忙忙站起身就往内殿厅中跑去,还未走进去,便听得殿中宁中则亦在劝岳不群道:“不过是弟子间龃龉,青城派的那些弟子尚有余沧海维护,你有必要逐冲儿大有出师门么?”
岳不群叹道:“师妹,你多虑了,我怎么会如此狠心。只是冲儿生性跳脱散漫,虽然是真性情,但不拘礼法,大有那弟子又爱推波助澜唯冲儿是从,绝不可能起到劝解作用。二人行事鲁莽至此,我若是不吓吓他们,仅仅轻拿轻放,怎么叫他们长个教训?此事既给余观主一个交代,也好叫冲儿他们将此当回事。”
岳灵珊听得父亲所言,原本心中埋怨也都化为信服,走进华山大殿之内道:“可是爹爹,大师哥在外跪着,他是大弟子,这样子被人看去岂不是伤了面子?”
岳不群见她进来,斥道:“又不是我让他跪着,他一脚踢了余观主爱徒下楼就给我面子了?”
岳灵珊听得大师哥所作所为,想到那个画面,原还着急,此时却扑哧一笑,虽不知是什么事,但坦然道:“青城派那些人最是不干正事,大师哥肯定是看他不惯,您是君子剑行君子事,大师哥替您教训了别人,武艺高又仗义,怎么不给您面子了?”
岳不群道:“你怎么就确定是那些人的错?不问是非,就帮亲帮近,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岳灵珊撇嘴道:“你和娘以身作则,教的弟子自然要比别人家好,我不信大师哥、不信父母,难道还信不知是什么人品但名声狼藉的余观主么?”
岳不群被她这么一说,无语一噎,竟不知如何而对,半晌叹道:“从大而言,五岳剑派该是同气连枝,共抗邪教,不分亲疏远近,又怎能因弟子间而生嫌隙?从小处而言,那青城弟子的所作所为倘若确是英雄豪杰行径,咱们对他钦佩结交还来不及,怎能稍起仇视之心?但如他不是英雄豪杰,武林中自有公论,人人齿冷,咱们又何必理会?我知道你和师兄们感情好,但此次事情不许你多言多事。你去院中练剑,没我的同意不许出来。”
岳灵珊原还觉得有理,听到后面不由大惊道:“爹爹!”
见他不理,又看向宁中则:“妈,你看他!”
宁中则抚慰道:“你爹这也是为让他们吃个教训,怕你去通风报信,我们难道还会害自己弟子不成?你安心去练剑吧,这儿没大事。”
话虽这么说,被逼着离开不许掺和的岳灵珊到第二日才知道,大师哥和六师哥在门外跪了整整一日一夜,又各领了板子,这事才得以放下。
这一下,岳灵珊再有多大气,到了两个师哥跟前也都化作了泪水了。急得令狐冲疼得走路瘸瘸拐拐也要先安抚好师妹再说。
正是这种时候,华山派和青城派终究是有了矛盾,待得劳德诺领岳不群之命送信青城派回来之后,在房中听完劳德诺回禀,知青城派弟子正在练习辟邪剑法且欲南下福州林家寻仇,岳不群有意派弟子前去福建林家所经营的福威镖局“瞧个热闹”。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