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岳不群走后,被宁中则狠狠教育了一顿的岳灵珊自觉替大师哥和六师哥挡了很大一锅,但思及自己不能跟大师哥玩去,便越想越觉得实在不值当,颇想作弄他们一番,以解不带她下山之气。是以等他二人回来时,早早等在山路一边一直敛声屏气的岳灵珊从树丛中猛得跳出来,大叫一声,端是吓了他二人一跳。
瞧见二位师哥被吓到模样,岳灵珊咯咯直笑起来,令狐冲和陆大有见是她,却也是松了口气,笑出声来。
“你们今天不在,定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师妹,你一定不知道我们在酒楼里遇到了甚么事。”
岳灵珊同陆大有同时开口,二人具是奇怪,岳灵珊好奇问道:“你们遇到什么事?”
陆大有脸上笑嘻嘻的,正要开口说,却被令狐冲止住:“六猴儿!”
陆大有便止住了那话头,“诶呀”一声,笑容不变,只说道:“这可就不怪我咯,是大师哥不让我说,小师妹你若好奇自己去问大师哥呀……不过你说说,今日门里发生了什么?”
岳灵珊既听得令狐冲止住陆大有的话,怎会不知他不肯同自己说,哼了一声,道他们有着共同秘密而排她在外,心底里大为不高兴:“不说就不说了,你们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理你们了!”
跺足一下,立刻赌气,说罢就走。
“哎!小师妹!”
岳灵珊跑开时,虽听得身后大师哥叫自己,却不见他追来,心中更是不高兴而委屈。原本是想告诉他自己学了玉女剑十九式,叫他与她拆招,为她高兴,如今兴致不再,又不能找岳不群拆招,新得剑法的高兴之情早已被扫得个干净。
其实她自知大师哥见她生气不会不来安慰,只是她可并非是能轻易被哄好的人,若是真的生了气,就会一冷冷战到底,不论大师哥说什么,都不愿理睬的。
她平日里练剑,常和大师哥去玉女峰侧的瀑布边上,而今却只转入爹妈房前的院落里,一边不愿着令狐冲找过来,一边又在纳闷他怎么还不找过来。思来想去,便是练剑的心思也没了,同院中那几株漂亮的五针松、黑松一道做了动也不动的矮盆栽,在石凳上托腮生闷气。
宁中则在边上绣花,眼睛一抬,无奈道:“又是谁惹我们珊儿生了气?明明方才还兴高采烈的?”
岳灵珊道:“妈,你说气不气人,我替大师哥和六师哥打了掩护,他们却将我做了外人,便是秘密也不愿同我说的。”
宁中则闻言,呵然一声冷笑,淡淡道:“那这么说来,我这境遇同你一般,现在也的确该和你生气了。”
岳灵珊闻言,顿时想到之前示意宁中则帮忙掩瞒的事,心虚更胜生气,哪里敢在宁中则面前抱怨?忙转口道:“妈,你再教了我那玉女剑十九式剑法口诀,我只记住六式……它又难又繁,真真是不好学极了!”
宁中则这次眼也不抬,只道:“这十九式我已然给你瞧过,如今你且学了前几式就好,这才一日而已,你爹不是教过你勿要好高骛远么?”
岳灵珊闻言,又是哼一声,站起身提剑转了个剑花,使出玉女剑十九式中的一式,做起势状道:“妈你别说,指不定你再教一边我就会了呢?”
宁中则不理她的牛皮,只将针线穿梭于布上,任女儿在那使小性子,不一会,将绣起的花纹拿给岳灵珊看,笑问道:“这花样好看么?给你做新衣好不好?”
岳灵珊撅了撅嘴,心中本没兴致,但还是瞟去一眼,只看见绣棚圈着的浅蓝色布上有只青色蝴蝶,蝶翼外围是碧青,中间浅灰渐白,待到贴腹时又呈青绿,绣工细致,颜色层次颇精妙,端得栩栩如生。岳灵珊又高兴起来,叹道:“真好看,妈,我也给你做件新衣好不好?”
宁中则道:“这事儿颇为繁琐,你不会也不愿做的,有时间不如好好练剑。”
岳灵珊痴缠着央求:“我也想绣漂亮的花纹在手绢上呀,借我些针线用用玩玩,就当磨练性子好了。”
宁中则见她口头说着,手已经拿起小篮子中的针线,倒也不拘着她,只是嘱咐:“那你下次叫冲儿下山再给我和你师姐们带些各色棉线来。”
“我不去!”
比起方才绵软的央求语调,岳灵珊这次回得硬而快,又是哼了一声,拾起针线便走,不忘道:“妈你自个和他说,我是再也不愿理他的。”
宁中则不以为意,自顾一笑,摇了摇头,她甚是知道自己这女儿的,女孩家性子太重,动不动就爱闹小脾气,但不过几天,稍微哄哄,又同师哥们和好如初,笑笑乐乐了,因此对岳灵珊的话不很在意。
回了房的岳灵珊拿起一块素帕就要刺针做一个珊瑚,却见手中拿的线是金色,她当时拿线只觉得银针进线更为好看,可是若要绣珊瑚,还是红色最为亮丽,金色的珊瑚她可是从未看到过的。
“金色的话……倒是颇适合画个狐狸。”
她这般想着,忽一愣,立刻恼自己无端想起讨厌的大师哥,可转念一想,以后拿绣了狐狸的手帕包松果、油饼等不怎么干净的物件,就又觉得畅快。
当下穿针引线,在手帕的一角刺下。
岳灵珊虽然性子爱闹,但女孩子家,同宁中则和师姐们一块生活,女红之事总是会些。她虽不能如宁中则一般将动物绣的逼真,可是绣绣狐狸形状轮廓却不在话下。
等一个狐狸图纹绣好,素帕之上便蜷缩着一只酣睡的金色小狐狸,头朝腹部,蓬松的尾巴弯起,从鼻尖到尾间,恰成一个未接起到弧圆,好似一块勾玉,颇为讨喜可爱。
一针一线之后,倒也是倾注了心绪的,岳灵珊全然忘记要将手帕包油饼松果的想法,在灯下拿着手帕端详许久,自己也觉得漂亮,爱不释手,本要放入袖中作汗巾,顿了顿,却又将它塞入了梳妆盒里不愿拿出来作贴身用。
这绘有狐狸花纹的手帕,若是不能当大师哥面糟蹋,就也万万不能送人和近身用的,否则于大师哥就太过冒犯了。
她虽赌气,心里也是不愿冒犯大师哥的。
岳灵珊看着合上的雕花木盒,叹了口气,不知是叹再不能拿出来的手帕还是叹今日喜悲之事,偏头只见窗外夜色昏沉,无人陪伴,唯独油灯照得她身影摇曳,孤寂之苦再次回来,只能吹了灯,借月光上床而睡。
岳灵珊的房间窗户摆的恰好,每当月圆之时,躺在床上朝窗户外看去,就能看到挂在天边的那轮明月。皎洁如明珠的月一如冰轮,清清淡淡,浸染寒凉,连神思都安静下来。
合月光而眠,不一会儿岳灵珊就沉入梦乡。
可在一会儿,白霜似的月光下,“岳灵珊”又睁开了眼睛。
她,或者说小福,醒过来了。
小福以内力运行一周,感觉到沉入丹田的内力充盈于周身,那一直被她收敛着的内力在同龄人间已经算是十分了不起。若是岳灵珊清醒着,此时一定会大惊大喜,只因大师哥也没有她这般功夫的。
只可惜岳灵珊并不知道这点,她还在生着闷气,忍着孤独呢。
小福起身穿衣,对比岳灵珊的愁闷,她的心情轻松而愉悦。这一世不同前一世,只要好好练武,便决计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了,别说不会如原本那样岳灵珊被人误杀,就是自己要反杀别人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小福料想这一世岳灵珊和令狐冲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要没有其他干扰,互诉情谊不过是早晚的事,完全不用像上一世那样需得自己提醒暗示另一个自己。因此这次小福虽然早早苏醒,但从未让岳灵珊察觉,只是每日夜里勤劳修行,再给白天的自己偶尔顺势长长功力。
让本体自己谈情说爱她是不敢的,怕别扭,也怕不入情而显无情,更怕入情而伤情,只能延伸可以入情、却也可以轻易消除而不伤情的人格……虽说有时候操作不当,也消得不怎么干净就是了。
小福看了看桌上的银针金线,念及从前的武器,眸光一沉,似有一阵情绪翻腾但又很快自行压下恢复平静。
她从不曾忘记从前的事情和武功,但是为免事端,亦是帮助这身体形成记忆,这一世小福夜间修行的还是华山派功夫。
譬如这玉女剑十九式,因岳灵珊尚未掌握,小福就要试着练练看。虽说原本只要她暗示另一个自己她的天资很高,也就能获得相同效果,不用每晚自己习武这么麻烦,但小福却不愿这么做。
如果人格和本体太像,还延伸她们做什么?
她讨厌自己,因而更爱完全不同的她们,虽然或许她们弱小、无知、任性、愚善,但至少敢爱敢恨。在未知的世界里这样的鲜艳又充满活力,才能让小福短暂地感知到她还活着的这个念头。
提剑出门,为了让自己在拆招中运用玉女剑十九式,小福在脑海中幻想了一下周围有各派人士相逼的场景,闭上眼便同幻想中的人无过起招来。
玉女剑十九式本就繁杂多变,废耗心神,若非小福经历众多又常年精分,自行拆招实在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而她现在之所以耗费精力帮忙练武,主要是怕相对“柔弱”的岳灵珊在这个还是有点危险的世界里,一个不小心就死了——倒不是不能出手自救,但经过上一世,小福是不想在除岳灵珊睡着外的时间里干预的,如果可以,她只想做一个看客,偶尔单纯地练练武功也是可以。
她呀,最讨厌,或者说最不敢同人有交往和羁绊的。
正这么想着,忽听得有动静,院外响起令狐冲惊讶的声音:“小师妹,这么晚了还没休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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