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杨过中毒昏倒,郭靖只得把其他事都放在了一边,先抱着他,带了一家老小回到客店。
郭芙见母亲给杨过把完脉后神色肃重,便知此毒非比寻常。
黄蓉开出药方,看了看此时惴惴不安的郭靖,沉吟一声,对了郭芙道:“芙儿,你别乱走,开出的药方里有几味寻常难见的药,我与你爹爹自己出去采几味来。”
郭芙见他二人到处奔波,也没来得及吃饭,便从柯镇恶那将叫化鸡取来递给黄蓉:“妈妈你和爹爹路上吃。”
黄蓉见状,神色一软,摸了摸郭芙的头道:“芙儿你在爹爹妈妈不在时也能这样乖巧体贴就好,若是过儿醒来,先别着惹他可好?”
郭芙偏头道:“我又怎么会和伤患多计较?”
黄蓉见她应了下来就决计不会反悔的样子,这才安心离去。
然而只等到天黑,杨过也没醒来,只是昏昏沉沉的睡着,柯镇恶和郭芙进来看了他几次,均是束手无策。
郭芙心里虽没多大愧疚,却懂得死生不过就一瞬间、人命之宝贵,便也轻松不起来。
她走到床前,叉腰俯视着杨过,这才道:“你可别真死啦……我爹爹妈妈为了你,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这小子要是下次再对他们出言不逊,我定要你好看!”
然而杨过只是毫无知觉地睡着,这一番话也不知是对谁说了。郭芙一口气堵在胸口,撒也撒不出,想踹他几脚撒撒气,却又想到母亲的话,这才不情不愿走出了杨过房间,乖乖听着大公公的话去睡了。
她年纪尚幼,睡得熟,但也依稀在半夜察觉到大公公抱着她换了个房间,大概是被抱去了杨过房里,因为她似是还听到了杨过悄悄对她说话的声音。
她听不真切,又被杨过话吵的慌,只不悦地嘟囔了一声,声音于是便消失了。
然而第二日醒来,郭芙看见自己还是在原先房间里,略有疑惑。
因心中有事,她倒也不在床上久待,忙穿好了衣服跑去杨过房中。
此时杨过已经醒了,郭靖夫妇在他身边,问了些什么。
只听杨过道:“我妈一连咳嗽了几个月,抓了药吃了,也不见好,后来又吐血,我急得很,只是哭,我妈说她好不了啦,等她死了之后,叫我把她尸身火化了,去葬在嘉兴城外铁枪庙旁边,说那里是埋葬我爸爸的地方……过了几天我妈终于死了,我把她尸身烧成了灰,包了一包,一路问人,找到了嘉兴王铁枪庙,在庙外挖了个坑,葬了我妈骨灰……”
郭靖心下抚然,叹了口气,见着郭芙就在门外,便让她进来。
郭芙也听到了杨过说的话,心里不免也生出同情来,然而她素来不懂也不会安慰人,更别提对方是讨人厌的杨过了,因此进来也不说话,只是投入黄蓉怀抱。
黄蓉早见她听完杨过话语之后不似常态,将她抱起,由她伏在肩头。
黄蓉边轻抚女儿背部,边问自女儿进来就一直盯着她瞧的杨过道:“你妈既然说了让你来桃花岛找我们,你怎么又不来了呢?”
杨过这才看她道:“妈吩咐我,到了桃花岛后要事事小心,听管听教,不可得罪人……我想反正我在这里也饿不死,所以……嘻嘻……所以就不来啦!”
郭静听完后伤感,黄蓉却不动声色,知道杨过是怕人管教才不来桃花岛的,不愿在此多待,只道:“你先好好休息,吃了饭我们就带你回桃花岛疗伤。”
言罢就抱着郭芙要走出门。
郭芙正伏在黄蓉肩上沉思,察觉母亲转了身,入眼便看见了先前一直背对着的杨过,他此时正看着她呢。
郭芙不明所以,但见杨过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鬼脸,讨厌兮兮地对她吐着舌头,然后又贼兮兮地笑了。
郭芙一愣,当即便恼,小嘴一撇,恶狠狠地也冲他做了个鬼脸,随即转了头,一幅再也不想搭理杨过的模样了。
黄蓉不知郭芙和杨过的举动,只抱着郭芙回了房,才放下了她。她一边为女儿理着衣领,一边佯装不解地问道:“小嘴怎么嘟起来啦?芙儿是因为没玩几天就要回岛了才闷闷不乐吗?”
郭芙并不先回答,但问:“杨过那人毒解了么?”
黄蓉一愣,随后抿唇道:“虽是没解清楚,但却也奇怪地好了不少,不再有什么大事。”
原来她昨夜虽不曾找齐药,然而回来时却惊奇地发现杨过的毒已经消退了一大半,这才如此和郭芙说。
郭芙想了想,于是回答了黄蓉先前的问题,道:“之前不是因为要回岛才闷闷不乐的,现在是了。”
“哦?这是什么意思?”
郭芙撇撇嘴,恼道:“先前觉得杨过那小子太可怜啦,现在却觉得他很讨厌,何况要不是他,我们哪会提前回岛。”
郭芙因着别扭,讲得不甚清晰。黄蓉闻言却明白了,微微一笑,摸了摸郭芙的头,道:“傻芙儿,那委屈你了。”
“委屈倒不委屈,”郭芙说着,眉头忽又皱起,“只气那讨厌鬼,干什么都惹我生气。”
随后想起昨夜种种的不同寻常,忍不住又问道:“昨晚是发生了什么么?我依稀察觉到了动静。”
“没什么大事,只见到一个坏人,被爹爹赶跑了。”
“那便好,我似是感觉到大公公把我和杨过放在了一起。他又脏又臭还讨厌,我才不要同他一块呢。”
黄蓉听得女儿抱怨,不再搭话,只是微笑着揉揉郭芙鼓起的小脸颊,随后便带着她下楼吃晨饭。
吃过饭,郭靖夫妇不再耽搁,带着柯镇恶,携了两小离了嘉兴向东南行,启程回桃花岛。
赶路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这一下便又到了夜晚。四人投了客店,柯镇恶和杨过一房,郭靖夫妇与郭芙一房。
郭芙睡到半夜,忽听得父母从床上跃起,嘟囔了声:“妈妈?”
但听黄蓉道:“别怕,是坏人又来了,爹爹妈妈去赶了他去。”
郭芙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点点头,就又睡了。
睡了不久,忽然听得轰倒之声,震的床都猛然一颤,大量木屑簌簌掉下,门外客人的惊呼声随之传来。
郭芙被惊醒过来,手一摸身侧,摸不着黄蓉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爹妈已经出去了,此时门内黑魆魆的,门外又是喧哗一片,不由害怕起来。
恰好这时门被撞开,郭芙吓得惊叫一声。
“别怕别怕,是大公公。”
柯镇恶快步走进来道:“芙儿快快起来,此地不宜久留。”
郭芙只得胡乱穿起衣服。
柯镇恶一把抱了她,直接从床前跃下。
刚刚跃出,边听“轰隆”一声,尘沙飞扬,墙倒屋倾,半边的屋顶呼啦啦地滑落下来,此时店中早已呼爹喊娘,乱作一团。
不多时,黄蓉赶了回来,看了看客栈,知道不便久留,从柯镇恶手里抱过郭芙,说:“师父,你抱着靖哥哥,咱们走罢。”
郭芙闻言,这才发现父亲居然受了伤,他捂着肩头,嘴角还有血迹。
“爹爹是怎么了?”
郭静因着被欧阳锋的掌力逼住了气,说不出话来,没法接口。
黄蓉只对郭芙道:“乖,先别多问,睡觉便是。”
郭芙原不肯照做,只是眯着眼睛假寐,然而过了不久便也不自觉睡去了。
睡了许久后,郭芙听得父亲能发声说话了:“过儿呢?”
柯镇恶因为忘了“过儿”是谁,一时愕然难答。
黄蓉只道:“你放心,先找个地方休息,我回头去找他。”
此时天色将明,晨鸟鸣叫,道旁树木房屋已朦胧可依。
郭静见时间过去这么久,心头挂念杨过,不由焦急,道:“我的伤不碍事,咱们一起去找。”
黄蓉见丈夫受伤了还如此,担忧他的身体而宽慰道:“这孩子机灵得很,不用为他担心。”
正说到此处,瞥见道旁白墙后伸出个小小脑袋一探,随机又缩了回去。
黄蓉眉头一蹙,疾走过去一把抓住,正是杨过:“你怎么在这里?”
杨过只嘻嘻叫了声“郭伯母”,道:“我在这儿等了好久啦。”
郭芙此时睁了眼睛,和黄蓉一般迷惑,看着杨过问:“你到哪里去啦?”
“去捉蟋蟀去啦。”
“捉蟋蟀有什么好玩?”
杨过听了,笑道:“哼,谁说不好玩?一个大蟋蟀跟一只老蟋蟀对打,老蟋蟀输了,又来了两只小蟋蟀帮着,三个打一个。大蟋蟀跳来跳去,这边弹一脚,那边咬一口,嘿嘿,那可厉害了……”
郭芙听得怔怔,见他停下不说,忙问:“后来怎样?”
杨过笑道:“你不是说不和我玩吗?怎么来问我?”
郭芙碰了个钉子,道他居然这般斤斤计较,很是生气:“你不是也说不和我玩吗?先前回答我做什么?”
她说完,又愤愤盯了杨过,听得他语气里满是帮着大蟋蟀,随口道:“那大的只顾欺着老的和小的,要我说,迟早得被人捉了弄死。”
杨过闻言忽然大怒,走上前道:“你说什么呢!”
郭芙见他生气,先是莫名其妙,随后却又因他的恼怒而得意起来,只笑得:“我说啊,大欺小,死得早!”
杨过捏紧了拳头,咬牙瞪她一眼道:“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看谁以后敢要你。”
一边的黄蓉正听出来杨过口中的大蟋蟀是指欧阳锋,另外三只是指除去郭芙的三个大人。
原来,她先前同郭芙说的坏人正是西毒欧阳锋。以欧阳锋的武功,就是郭靖黄蓉联手柯镇恶也讨不到什么好来。
此时正是气杨过将柯镇恶不敌欧阳锋、郭靖与她前去相助一事说得这般讥讽,听得郭芙话后心底舒坦不少,见着杨过指责郭芙恶毒,当即便嘲道:“不就是一只蟋蟀么?这般说芙儿做什么?”
杨过听得黄蓉开口,不再多说,心中却忍不住愤愤。
他低头想道:“郭芙是她女儿,她自然帮她……不过,这母女二人虽是话说得狠毒,但这头却是我开的,只能吃着哑巴亏了。”
想完后,头一抬,正看得郭芙对他笑。
杨过一愣,竟见她得意洋洋地冲他比了个口型,但说得:“你——个——蟋——蟀——儿——子。”
她头一扬,唇角微翘,下巴就对了他,很是嚣张模样。
但衬上那如画容颜……却也着实有几番可爱娇俏之感。
杨过如此想着时,忍不住先给自己来一巴掌,但他转念又一想:“是我自己说得蟋蟀,我又的确认了他做爸爸,她倒也没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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