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寒衣节，和清明节、中元节并称为三大鬼节。
但这个节日不如前两者知名度高，往往被忽视，梁清明也只是略有耳闻。
是巧合吗？
他掏出小本子，记下来这个疑点，继续问了李淑兰几个关于李子莓的信息，进幼儿园里又问了几个小朋友，和他们玩了一会儿捉迷藏，直至太阳西斜才回到所里。
何萱花那里的消息也不是很乐观，嫌疑人带了个帽子，刚好躲过购物中心所有的监控信息，像是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而那个男人却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王乔叹了口气：“先等那些头发的DNA鉴定结果出来吧。怎么这么恶劣一事儿就是没人报案呢？”
“别想了，这玩意儿越想越瘆人。”何萱花说着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我一个弱女子就不在这儿陪你们唠嗑了，马上天黑了，王队，我下班了啊。”
“行，走吧，都走吧，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在这里。”王乔把玩着打火机，似漫不经心，在网上搜了一串“人皮包”的消息，出来了一堆小说和算命、阴阳师的广告，不禁皱了皱眉头，“啧，都什么和什么啊。”
转眼却又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梁清明转身走出王乔的办公室，却看到门口的垃圾桶里面站着那个熟悉的女孩儿，半透明的头发缠在身体上，呆呆地看着梁清明，嘴里吐出一个字。
就算不听，梁清明也知道她在说“饿”。
她看着王乔的方向，舔了舔嘴角。
梁清明若无其事地走开，扒出了他放在所里的所有吃的，又提起着垃圾桶对旁边的小同事解释道：“我去倒垃圾。”
“这些也倒？”对方指了指梁清明怀里的饼干和面包。
“过期了。”梁清明匆匆解释了一下，把垃圾桶带离安全区，在后门无奈地冲着垃圾鬼道：“我真的没什么吃的了。这些给你，赶快走吧。”
对方没理他，吃得正香。
梁清明看她也就五六岁的模样，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待在垃圾桶里？”
商场里也是，刚刚也是，她仿佛格外喜欢垃圾桶。
“有吃的。”女生看着包装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吃光，“以前也是这么找吃的。”
梁清明闻言愣了一下：“以前？”
“饿死之前。”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解释道，“又冷又饿，很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梁清明突然一阵心疼，他看着女生的模样，把她盖着眼睛的的发丝别到耳朵后面：“没人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有人的话不行。”
“还有，可能我也不能给你很好吃的东西……”梁清明叹了口气，他的钱包不允许。
“这些，”女生指了指手里的包装纸，语气里透着愉悦，“就很好吃了，很喜欢。”
明明都是最普通的东西。
“别再吃垃圾了。”
半晌。
“别看我啦，吃人更不行！”
……
这天晚上，轮到梁清明值夜班，他用手机和原崇打了声招呼，这是原崇第一次正式用手机和梁清明交流。
对方的回复也很简短。
“今晚我值夜班，冰箱里有吃的，好好吃饭(*^▽^)/★*☆注意营养搭配，不要不吃水果。”
过了好半天，那边才回了一句“字到了”。
梁清明对着手机差点笑出了声，嘴里跟着念叨了好几遍。
原崇似乎不太会用手机，梁清明有时候觉得原崇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苍白而瘦削的身体里有时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从商场原崇被要电话号码这件事后，梁清明意识到原崇是应该需要一部手机了，于是很快就办了个新的电话卡，买了一个虽然便宜但耐摔的机子。
原崇起初到手时还一脸不在乎，回家后就好奇地扣了半天，认认真真地琢磨了一会儿问梁清明：“我要怎么才能和你说话？”
梁清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笑着教他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存了上去，这边一按，梁清明的手机欢快地响了起来，原崇虽然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眼里却充满了惊喜。
“你还可以发短信，这个样子……”梁清明手把手接着教他，道，“就是你现在只知道我这一个号码，想和别人聊都没办法，必须有手机号码。”
“这就够了。”原崇无所谓道，低下头认真地按了一会儿，半晌，梁清明手机又响了一下，上面是两个字，“清林。”
像是把通讯录姓名当短信了，还打错了字，梁清明乐了，回了个“诶，错了，是清明”，随即如愿以偿地看到原崇收到短信后又像发现了新大陆般。
夜色很长。
值夜班虽累，但其实并不忙，晚上的派出所很安静，一起和他值夜班的另一个同志不知为何困倦得不行，和梁清明打了个招呼，决定先去休息室睡一觉。
梁清明不久就听到了隐隐有鼾声传来，在这安静的夜中竟让他觉得有几分安心，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手机给原崇发着短信，唇边漾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突然，梁清明听到了空荡荡的房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慢，很轻，不仔细听的话几乎会完全忽略。
鼾声仍然在继续。
小偷居然敢偷派出所了？
梁清明把手机扣在桌子上，起身拿起手电筒往后门方向走，声音似乎就是从后门窗户的地方传来的。
奇怪，窗户居然是开着的。
梁清明关好窗户，听到旁边的房间依旧有奇怪的声音，循着这声音开始找，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一个婴孩儿正慢慢往鉴定科爬。
这边因为没什么人，是关着灯的，梁清明身后陡然冒起了冷汗，用手电筒的光照在那个小小的背影身上，却依然让人看不清模样。
幼童似乎是感受到了梁清明的目光，它扭过头，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里像蒙了一层奇怪的东西，却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继续执着地往鉴定科爬去。
奇奇怪怪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他不是没看到过孩童期的鬼，但面前这只鬼似乎和别的鬼略有不同，却又一时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因为对鬼的存在已经免疫了，他甚至要把他们当做普通人了，一瞬的慌张过后渐渐放松下来，大跨了几步赶到这玩意儿面前，压低声音问道：“你要干什么？”
却没有鬼理他。
眼见它径直朝鉴定科的门口爬过去，梁清明立刻走过去挡在鉴定科门前，原先紧闭的门发出一声“咔嚓”的解锁声——门开了。
梁清明并不能挡住它，对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它就径直穿过了它的身体，似乎是感受到有东西靠近，关人皮袋的柜子开始暴躁不安地响起来。
似乎正努力要冲破束缚。
梁清明注意到这个孩子虽然没穿衣服，但皮肤上却印着密密麻麻的鬼画符般的符文，就像多了一层皮肤。
耳边炸开了一声哭天喊地的尖叫，又像那天一样，他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不自觉半蹲下来。
“别……”
“哒——哒——”
一双脚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把柜子打开，蹲下身在小鬼的头上摸了摸，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传来：“乖，辛苦了。”
梁清明艰难地半睁开眼睛，认出了这就是之前想要带走李子莓的男人。
他这次没有戴帽子，理着短短的寸头，拿着人皮包，居高临下地看着梁清明，脸上的阴影半明半暗：“我的东西拿走了，谢谢保管，居然还能平安无事，是我小瞧你了。”
“好运来那个好运来……”
隐隐有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男人皱了皱眉看向手机铃声响起的方向，唇抿得很紧。
铃声响了两遍停了下来，男人似乎松了口气。
梁清明深吸一口气，感觉到头似乎渐渐没有原来那么痛了。他看到对方检查完包里的东西，翻箱倒柜地从抽屉里拿出来装着头发的器皿，把头发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就要离开，一下子就急了起来，猛地起身用胳膊揽住男人的脖子。
男人猝不及防地被他拖倒在地，梁清明扼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箍紧了对方，几乎让他丧失了行动能力。
男人恶狠狠道：“松……松手！”
松就怪了。
梁清明并不理会他，却只见刚刚的小鬼爬到了他身边，侧着头望着男人，似乎是对眼前的情况很不解。
灯光让它身上的符咒显得更为诡异。
“咳，杀……杀了……他。”男人断断续续地说出命令，只见小鬼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嘴里有几颗不像孩子的尖利的牙齿。
它反应了一下，张大嘴巴，朝梁清明胳膊上咬去。
梁清明条件反射地一松，男人立刻倒在地上滚了两周，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怀抱里依然紧紧抱着那个人皮包。
眼见他又要跳窗跑了，梁清明再次想要扑上去，却被小鬼拽着裤脚，似有千斤重般。
梁清明终于知道这只鬼和别的鬼有什么不同了，他是听人话的！
明明是只鬼，明明没有影子，明明……但它却能和那个男人用某种方式交流，并且很听那人的话。
男人跨上窗户，顺利脱离了梁清明的束缚，扭头看着梁清明：“别怨我，怨只怨你惹了不该惹的东西，乱了我的计划。”
小鬼尖利的牙齿露了出来，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在思考咬哪里比较好。
寒意袭遍了他的全身。
男人把包抱在怀里，脸隐在了黑暗里，看不清表情：“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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