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清明第二天起床时,头都是疼的,眼睛也不是很舒服,像是好几天没有睡觉一般。
枕头边上有水渍,梁清明悄悄把那块儿地遮起来,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
他又梦到了那场大火,十几年过去了,依然每个细节都仿佛历历在目。那种孤独和无助感即使经历了千百遍依然让他心惊,即使那场火灾被定性为意外,但他却不相信自己的父母会出这种岔子。
这次的梦,似乎多了个人。
“一切都过去了。”
梁清明看着房间门,梦里那个男人的脸庞和原崇合二为一。
虽然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心里不知为何踏实了许多。
他摇了摇脑袋把这个梦先放到一边,揉着眉心打了个哈欠,半闭着眼睛去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的镜子里映出他清秀的面庞,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梁清明边哼歌边低头漱口,抬头那一瞬间看到镜子后面伸出一只黑手擦了擦镜子上被弄脏的一角,很快又缩了回去。
梁清明瞬间呆愣在了原地,连嘴角的泡沫都没顾上擦,暗自嘀咕:“我这是还在做梦吗?”
然而等梁清明再认真观察起这面镜子时,整面镜子又没有任何异常,光亮如初,连一点点的水印子都没有。
摸上去也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啊。
梁清明重新低下头洗掉自己嘴边的泡沫,暗暗感叹自己最近可能有些太累了,天天想些乱七八糟的。
这镜子还是当时遇上一小店打折买回来的,已经用了好几年了,镜子本身很好看,却不知为何一直没人买,店家出掉这个镜子时高兴得不行。刚来沅江市的梁清明就是贫穷本人,租房花去了所有积蓄,别的物件都是能省则省。
虽然便宜,但呈现出来的镜面却很清晰,并且整面镜子不知用了什么材质,连灰都不怎么沾。
梁清明正低着头洗脸,原崇刚出房门就看到梁清明头顶上一只被黑气包裹着的手正勤快地以极高的频率擦拭着被溅上的水,于是皱着眉发出一声清咳,黑手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立刻缩了回去。
梁清明也听到了这声咳嗽声,昨晚的梦又在眼前浮现,脸上不自觉染上一抹浅粉。
“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原崇站在他身后,克制着自己想要像在梦中一样抱住他的冲动。
“唔,特别好,一夜无梦。”
梁清明回答得很快,一阵心虚,草草地结束了早晨的清洗工作,把位置让给原崇。
原崇看着梁清明匆匆去到厨房的背影,把门关上,眸子里的温热瞬间消失了:“不是说好了不在他面前露出任何马脚吗?”
镜子里浮现出了一个漂亮的穿着旗袍的女人身影,整面镜子看起来如同一副大师笔下的肖像油彩,只是女人的表情不太好看,正拼命地把镜子上的泡沫点儿给擦去:“太脏了太脏了,真是忍不了。”
全部擦干净后,整面镜子闪闪发光,女人才如释重负,露出一抹优雅的笑容:“这下舒服了,您放心,我后来藏得很好,清明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原崇点点头,淡定地把漱口水吐掉,狂野而随意地洗了把脸,在镜子惊恐的眼神下,一瞬间水花四溅:“不——”
“砰——”卫生间的门再次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今天的早饭是阳春面。
原崇吃得很慢,也很用心,不时地抬头看着周围有没有什么露出头的小鬼。
梁清明家里虽然鬼怪很多,却意外地没有任何怨气重的东西在,基本都是没有什么实际能力的小鬼。他们死去的时间最长的已经过了百年,最短的不过四五年。
在凡间不懂修行,又被阴间遗漏,就像个黑户。他们基本只能寄宿在某样东西上聊以度日,本体离开寄宿体的距离超不过方圆十米。
梁清明身上的阴气无疑是让他们觉得安心的源头,于他们而言,就像滋润干涸土地的雨水。
地府前段时间阴阳簿出了些岔子,正在重新整顿,等到忙过去这一阵,时间合适,终是要送他们一程的。只是时间过得久了,也只能按闲魂野鬼处置了。
原崇看着梁清明的侧脸在心底打算着,要是那个人的话,也一定会这么安排吧?
吃过饭,梁清明照例去派出所上班,原崇自然地跟在他身后。
梁清明回头,对着原崇有些无奈:“原同志,派出所不能一直带人去的。”
“你可以叫我原崇的。”原崇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好。”梁清明应下来,正要重申上一句,却在原崇的身后看到一抹黑影闪过,顿时愣了一下。
“怎么了?”原崇不动声色问道。
“没什么。”大概是眼花了,梁清明提着包出门,原崇紧跟了上去,下了楼快走了两步抢先等在自行车旁,梁清明顿时又没了脾气,“下不为例。”
原崇点点头,身后抓着的自行车上那小鬼头。
“啊呜,要上车,上车,要车车……”
“我好像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了。”梁清明有些疑惑地问原崇,“你听到了吗?”
原崇立刻摇了摇头,趁着梁清明开锁,暗地给原甲下了个命令。
上半身□□且满是肌肉的原甲以极快的速度隐匿身形,接过小鬼头,把他抓到不远的角落,细声安抚道:“乖,不哭不哭啊,等下给你好吃的。”
小男孩儿继续带着哭腔大喊:“要车车,要阿梁的车车!”
原乙的盔甲吱嘎作响,扭过头:“我没眼看。”
原丙:“我瞎了。”
原甲怒气冲冲地瞪了眼他们:“别光看着了,给我找个别的车啊!”随即又看着怀里的小男孩儿一脸慈爱,“别哭了啊,叔叔们给你找车了。”
原丁、原戊:“……”
派出所内。
因为原崇不能一直跟着梁清明,于是给他悄悄捏了个短期结界,阴物会避开他的周边,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原崇提心吊胆一上午,看到梁清明没有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
中午,梁清明又尝试给王娅娅的号码打了几个电话,却依然无法接通。
按照他之前的印象,这对父女关系好到不行,怎么出了事就一直不见人呢?
“滴滴滴——”
短信提示音响起,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救我。
没有提供任何多余信息的陌生号码,看起来就像是谁的恶作剧,梁清明皱了皱眉头,还是回了条信息:怎么了?
对方没有再理他,梁清明顺着号码打回去,提示却是空号。
而过了几分钟,这个号码又发来了新短信:斌元墓馆见,你一个人来。——王娅娅
看到署名的那一刹那,梁清明心里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终于出现了。
梁清明上次对王娅娅印象不错,她相信王娅娅迟迟不露脸是有她的苦衷,此时她是重要证人,如果能把她找回来,王大爷洗清嫌疑的可能性就会更大了。
“小张,帮我看好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原崇,你知道他的不是?”梁清明说原崇名字的时候仿佛嘴里打了个结,朝原崇在的休息室方向比划了一下。
小张点了点头:“诶,好嘞,清明哥你等下要出去?”
“嗯,有点事情。”梁清明笑着点点头,又去王乔办公室和王乔请了个假,却没有透露任何王娅娅的信息,一路跟着导航倒了两趟车,才坐上直达斌元墓馆的148路公交车。
斌元墓馆原来其实就是块儿大坟地,算起来从百年前就是块儿墓场,不知埋了多少人。原先它在偏僻处,随着沅江市扩建,这几年的位置显得没有这么偏了。
据说沅江市市政府想把这块儿墓地迁到更远些的地方,却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终是不了了之,只得重新修建了一下,让它变得更美观些,更名为斌元墓馆。
斌元墓馆的大门前,一片荒凉,风吹过,带来丝丝寒意。
传统上人们讲究入土为安,梁清明虽不信鬼神之说,却对此心怀敬意,恭恭敬敬在门口鞠了下躬,才往里走。
挨着一块块墓碑转转悠悠,偶尔有几个行人,却也像故意绕着他一般离得远远的,他想找人问个路都难。
梁清明正一筹莫展,却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他:“喂,哥哥,你找人吗?”
他扭头一看,一个十几岁的女生扎着马尾穿着校服坐在一块儿墓碑上,天气还凉,她却只穿着校服短袖和裙子。
“同学,你下来说话,这样不好。”梁清明心道这女生真大胆,居然敢坐在墓碑上,又暗暗欣喜好歹有人理他了,不用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女生闻言从墓碑上跳下来,马尾随着她的动作雀跃,梁清明走近她,却被制止了:“不用往前走了,这个距离就可以。”
梁清明顿了一下,问道:“你不冷吗?”
“冷吗?”女生突然歪头冲他笑了笑,“躺在冰凉的地上,感受着血液慢慢从体内流走,是挺冷的吧。”
梁清明忽略了前半句,只听到她说挺冷的,于是从自己随身带的包里掏了半天,才高兴地掏出来了四五片暖宝宝:“上次帮萱花姐买的,还剩下了一些,这个你会用吧?就把它打开贴在衣服上会发热,冬天时候用……”
“你不是来找人的吗?”女生看着突然喋喋不休起来的梁清明,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暖宝宝,心情复杂,打断他道,“你是来找王娅娅的吧?”
“你怎么知道?”梁清明眼睛一亮,感觉自己找到了突破口,这俩人一定认识,“她和你说的?”
女生摇了摇头:“王娅娅很早就不在这里了。”
“她去哪里了?”梁清明有些着急。
女生但笑不语,唇角的弧度慢慢加大,似乎很欣赏梁清明这样焦急的姿态。
“好运来那个好运来……”
梁清明的手机铃声在整个墓园里都显得十分突兀,他甚至能感受到旁边路过的人都在瞪着眼睛看他,梁清明按下接听键冲周围人抱歉地摆了摆手,小声“喂”了一声。
是王乔的电话。
“小梁,别想那个王娅娅了,我们之前的方向彻底错了。”
“嗯?王哥你在说什么啊?”整个墓园里似乎只有梁清明的声音。
那头的王乔一字一句道:“错了,都错了,哪有什么证人,哪有什么王娅娅。那个所谓的王娅娅,王智军口中的女儿,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因为意外事故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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