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然不是代表正义，只是追逐正义。”梁清明的眸子亮得让王乔心里一颤。
王乔这话问出口时，自己就先愣了一下，听到梁清明的回答后勾起了唇角，站起身打了个哈哈：“我随口说的，啧，你不用理我。”
梁清明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看了眼表：“王哥，该下班了。”
“你小子啊……”王乔似有些无奈，恰好手机响了，于是打了个噤声手势接了电话，梁清明正要离开，就被王乔叫住了：“市局派人来接王智军了。”
“王哥……队长，还有别的嫌疑人吗？”
“目前没有。”王乔拿出一盒烟，刚要打开，却又顿了一下把它扔到了桌子上，“但是这起案件与之前案件的相似点少了很多，估计不大可能是连环案了。”
王乔费劲地从裤兜里摸出一颗润喉糖塞进了嘴里，皱了皱眉：“下次换个口味买吧。”
“新买的十盒明天就到了。”梁清明笑了笑，感慨道：“要是死人能说话就好了。”
“瞎想什么呢？书读傻了？走，跟我送人去。”
王智军最终上了市局的车，连带着所里做的笔录等资料，柏诚亲自来接的人。
将近五十岁的王智军在派出所待了一天，已经过了最淡定的那个阶段，开始焦虑起来，不停地和旁边的警察说话：“娅娅呢？我说我没有去偷也没有去抢，更没有杀人，你们干嘛一直扣着我呢？我的娅娅呢？我的女儿呢？你们警察不干点儿正事儿就会冤枉好人……”
“王大爷，您再等两天……”
梁清明皱了皱眉，王娅娅的电话还是打不通，也没有来找王大爷，这也太反常了些。
王智军有些生气：“我看你们非得让我躺医院里走不动才罢休吧？”
柏诚在前面走着，闻言扭头看了眼王智军，冷冷地笑了：“可别这么说，我们警察做事讲究证据，市局走一趟，有证据我们就能还您个公道，没证据……”
罕见地，王智军被他这么盯着看，居然眼里浮现出了惊恐，不自觉抖了一下。
临走时，柏诚朝原崇的方向望了一眼，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带着几丝挑衅。
原崇本在静静地看着梁清明的眸子抬了一下，注意到了柏诚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毫无波澜。
他的眸子里红光一闪，放下了心——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伴随着市局的车离去，空气中似乎有一股熟悉的花香，像奈何桥头的……
“走吧，下班了。”梁清明从车棚里推出才从修车摊取回来不久的自行车催促着原崇，打断了原崇把脑子里正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唇角弯了弯，“好。”
然而下一秒，原崇唇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自行车车头处一只小鬼头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心底叹了口气，罢了，早该适应了，梁清明到底还招惹了多少只鬼？
“这车前两天我拿去修了，今天才托人找了个机会取回来，这样从所里到家里只要十几分钟了，”梁清明自认为帅气地扬了下头，“来，上车，梁哥载你。”
原崇抿了抿双唇，坐到了后面的车座上，凹凸不平的，还有点硌屁股，腿也弯得很累，但这不妨碍他虚环住梁清明的窄腰——把车头的小鬼的腿拽住。
小鬼看起来只有两三岁，还是个大头娃娃，透明的鼻涕时不时往下滴，原崇皱着眉头松开了抓它的手，小鬼傻笑着踢腾着小腿为梁清明喊“加油”，整个车无论怎么骑都稳得像平地走路一般，而速度却不减。
他不仅没有恶意，好像很喜欢梁清明。
原崇不知怎地有些吃味儿，虚环着梁清明腰的胳膊微微收紧，梁清明没办法回头，只能稍稍侧着脸安抚着似乎突然被吓到的原崇：“别怕，抓紧我，我骑车技术特别好，不会摔的。”
原崇闷闷地应了声“嗯”，感受着梁清明的温度，有这小鬼在，应该怎么也不会摔。
这天晚上吃完饭后，梁清明果然一个人戴着耳机在电脑跟前待了许久，正如键盘鬼和原崇说的那般。
直到睡觉前，原崇嘴里那句“生日快乐”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跟被猫爪子挠了几下一样。
梁清明的身份证上出生日期在五月，显然刻意隐藏了自己的真实生日，他有什么理由知道还祝人家生日快乐呢？
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小时。
房间里的原崇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在空中虚画了几道，捏了个诀，藏起来的红衣女孩儿瞬间暴露在了原崇面前，被吓得瑟瑟发抖：“你……你要干什么？”
“带我入梦。”
“阿梁的梦？”
原崇点点头。
“不带。”小女孩儿拒绝得很干脆。
原崇轻描淡写道：“那就先把你送去地府吧。”
小悠摇摇头，声音里有了哭腔：“不要，小悠还没……还没玩够呢。”
原崇盯着她勾起了唇角，纠结了半晌，她还是皱着眉头妥协了：“那你不能伤害阿梁。他人真的很好，我们都很喜欢他……”
原崇像听了个笑话般笑了，全地府的人都骂清林君不知好歹的时候，只有他站在他身边。
虽然最后还是被推开了。
“真是个孩子啊，在我旁边，他们会连着一起骂你，知道吗？”他记得清林君在他面前筑起结界，一如初见时笑着说：“你一定要活得久些啊，原崇。”
于是他成为了现在的原冥君。
突然就心头一阵刺痛，原崇闭上双眼：“可以了。”
小悠撇了撇嘴，钻进了原崇的梦里，和梁清明的梦不同，原崇的梦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她横冲直撞地凭着感觉拉着里面找到了梦里的原崇，拉着他钻进一扇门。
刺眼的白光顿时射向了他们的双眼。
“这里就是了。”小悠喘着气蹲下来，“我太累了，而且我不喜欢这么亮，你去找阿梁吧，记得等下回来找我。”
原崇点了点头，往前方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入眼才是一片破旧的老式住宅楼房。
旁边熙熙攘攘地出现了一群五官模糊的人，这是离梦的主人不远的预兆。
此时，一群小孩子追着一个足球笑嘻嘻地从他身边跑过去，末尾有一个小男孩儿却落了单，摔倒在地。
前面的孩子停下来对着他一阵哄笑：“扫把星，连跑步都能摔跤。”
“和你一起玩，我们也会变得很倒霉的。”
“阿婆说，他出生的日子不好，是个不吉利的小孩。”
“略略略，我们快走吧，他等下就追上了。”
地上的小男孩爬了起来，倔强地拍了拍身上的土，原崇这才看到他清秀的小脸——和梁清明八分相像的五官。
他想去到他身边，腿却和注了铁一般重。
一个女人冲上去抱了抱小男孩：“哎呀，清明身上怎么这么脏呀，妈妈抱抱，来。”
“妈妈，他们还不和我玩儿，”小清明这个时候开始委屈了，脸上挂着两行泪，原崇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个机器人玩具，低着头边摆弄边道：“他们也不要我的玩具……”
女人勉强地笑了笑，对身后的男人道：“老公，我们周末领清明出去玩吧。”
身后的男人点了点头，蹲下来揉了揉小清明的头。
周围的建筑物开始迅速转变，原崇身子一晃，才站稳，一抬头发现已经身处住宅楼区域外。
长大了些的梁清明背着书包急匆匆地往筒子楼的方向跑去，手里拿着一张贺卡，跑着跑着贺卡掉在了地上。已经因为惯性往前了好几步的小清明转过身想要捡起贺卡，原崇却先捡了起来，是一张生日贺卡。
“谢谢大哥哥。”梁清明的酒窝挂了起来，眼里有些疑惑，“咦，怎么感觉哥哥你有点眼熟？”
原崇摇摇头，看了眼手里单薄的卡片，上面写了一个花里胡哨的“十二岁生日快乐”：“这是你的贺卡吗？”
“对哦，今天我收到了人生第一个朋友送的生日贺卡!”梁清明很是神气，“要赶快给爸爸妈妈看才行。”
受轮回惩戒者十二岁必遭一大劫。
原崇脑子里突然闪过地府戒规一百条中的一条，顿时心下一慌，而梁清明已经往那边跑去。
他跟着梁清明往前跑，却越跑越亮，住宅楼那边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救火啦!”
“着火了？里面的人呢？快救人!”
“怎么救哇？你去救？”
“已经报过火警了!都别慌!”
“从五楼小梁他们家烧起来的!”
……
梁清明呆愣地看着自己家那栋楼漫天火光，拼命想要往前冲，却被旁边刚赶来的消防员拦了下来，眼里满是泪水。
“小梁他们都在家怎么烧起来了？”
“啊，早说了他们家孩子阴气重，不好养，养了出大事，看，这不就出事儿了吗？”
“小声点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孩子……”
原崇感觉到脚下开始发颤，周围像发生了地震般剧烈抖动，险些站不稳跌倒在地上——梦境开始不稳定了。
旁边的人开始慢慢消失，最终只剩下梁清明一个人跪在地上，身形却已是成年人的模样。
原崇躲避着周围开始坍塌的房屋，冲上去将跪在地上的梁清明拉起来：“你疯了吗？”
梁清明看着原崇的眼神有些迷茫：“原同志？”
泛红的双眼让原崇再也不忍心说出一句狠话，拉起梁清明就往旁边的空处跑。
终于，似乎是有意识的，梦境开始慢慢恢复稳定，转到下一个场景，旁边是训练场，周围有一群人排着队喊着整齐的号子，看样子应该是梁清明之前上的警校。
被原崇拉着胳膊狂奔的梁清明叫住了还在跑的原崇：“别跑了，没事的，没事了。”
这下是梁清明仿佛在反过来安抚原崇：“就是没有好好过一个生日……没事的，这些都不是真的。”
原崇侧过头看向梁清明，突然伸出双手捂住梁清明的眼睛，手下一片濡湿：“骗人。”
“你现在有很多很多朋友，还会过很多很多个生日。”原崇感受到掌心被梁清明的睫毛扫过，叹了口气，“梁清明，二十四岁生日快乐。”
“今天快乐，明天快乐，以后每一天，都会快乐。”
“一切都过去了。”
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留你一个人了。
原崇突然觉得自己曾经想让清林君依赖自己的想法很混蛋，得是怎样的无助才会让那个人去依赖别人。
去他妈的短命，去他妈的惩戒，老子就想让你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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