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崇面无表情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红衣小女孩儿愣了一下，兴奋地用力挣脱开原崇的手，额头上顿时多了个红印子，激动道：“那你可以陪我玩吗？”
“你一直在这里？”原崇眯起眼睛反问道。
从魂体的状态来看，她死的时间应该不短了，就算现在地府拥挤，黑白无常总找借口偷懒，也不至于还放她留在这里。
“是的哟，这里是小悠的家。”女孩儿点了点头，坐在原崇身边，一脸天真，“在阿梁来这里之前，小悠就一直在这里了。”
原崇一边听一边额头上青筋直跳，毫无疑问，梁清明租了个鬼宅，这里阴气重不是没有原因的。
“陪小悠玩嘛，玩嘛……不然我就只能找阿梁了，阿梁的梦一点都没有意思，总是刺眼的亮光和一片虚无，小悠讨厌白天……”
“那就别去惹他。”原崇生硬地打断小悠，拧起了眉。
只有睡梦中死去的鬼才会有主动入梦的能力，被进入梦境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受到阴气影响，但一般这种鬼怨气不会很大，少有在世上飘荡的。
区区小鬼，便能躲得了地府的鬼差，那人间和地府的界限又在哪里？
怪不得地府那群老头儿要派他出来，以前怕他出来找那人，巴不得把他困在地府里。现在松了口，怕不是简单地让他出差查验这么简单。
如果不是他来得早，这一世的梁清明又能活多久呢？
思及至此，原崇的脸黑了下来。
小悠看着原崇阴沉的表情委屈地睁大了眼睛，却硬生生把泪水缩了回去，消失在了房间里。
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人，不好惹。
不对，他不是人。
*
第二天一大早，梁清明照常起床，却感觉哪里都不对劲。
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就好像自己干什么都有人看着一样。
梁清明正梳理着一团乱的脑子，肩膀上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顿时把漱口水喷了出来。
原崇看了看自己的手，迟疑了一下：“早上好。”
梁清明扭头看到依然脸上毫无血色的原崇，笑眯眯地假装淡定地回了声“好”，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病秧子拍一下就吓到了。
原崇看着梁清明的笑容脸上烧了起来，心头像是被猫爪子挠了几下，却偏偏挠不到点儿上，于是只能咳嗽几声掩饰。
梁清明看着咳得脸都泛红了的原崇，立刻放下牙刷，翻箱倒柜找出来了一个医药箱，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种药：“退烧药、清咳润肺口服液、治感冒的、治发炎的……原同志，你看哪个你能用？”
原崇只瞧了一眼，就看到医药箱的盖子上面有一团看不清里面模样的黑气，一副霸占着不肯离开的模样，额头上青筋顿时跳了一跳：“不用了。”
这个人到底住在一个什么样的鬼地方？
梁清明把手按在那团黑气上，像没事人一样锁上药箱，思索着原崇这个身份是应该先去医院还是先去派出所。
原崇看着梁清明一脸严肃的模样，以为他在为自己的拒绝而难过，有些不知所措地主动找话题打破沉默，带着小心翼翼：“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快三年了吧。”梁清明温和道，最终还是暗暗决定应该先送原崇去医院，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原崇看着毫无察觉的梁清明一脸无奈，他早上溜了一圈至少看到了四五团黑气，这哪里像个人住的地方？
“嗯？”梁清明摇了摇头，“没有。”
这个房子里最不对劲的应该就是原崇了，但是这么说就太伤人了。
“真……”
“好运来那个好运来……”
梁清明的手机响起了欢快的调子，打断了原崇的话。
“喂，王哥？”
“小梁，等下别去所里了，直接来褔南路35号。”
“可是……”
他还没搞定原崇的事。
“别可是了，死人了！”
梁清明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电话随即被挂断，梁清明穿起警服就往外跑，临出门时犹豫了一下，对原崇道：“等我回来送你回家。”
原崇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不起眼的光芒，点了点头。
回应他的是一声响亮的关门声。
房间里重回寂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原甲。”原崇的语气里没了刚刚的小心翼翼，沉着声音喊了一声，中气十足。
一个上半身□□的大汉揪着一件红袍子显出形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原冥君。”
“你为什么要抓小悠！放开我！”红袍子在原甲手里挣扎着。
“查清楚了吗？”
“还没。”原甲的汗滴了下来，他哪那么快回地府一趟又回来，特别是走程序申请查花名册，查出来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吧。
“顺便把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查一下。”原崇扫视了一圈，淡淡地开口。
黑气里包裹着的键盘瞬间喊了起来：“我们都是跟着阿梁借住的，很多都是他主动捡回来的，他都已经接受我们了，你凭什么要管我们！”
原甲面无表情地把那团黑气控制住。
原崇在惊讶于他们来历的同时不知为何心里不是滋味儿，严格来讲他也是梁清明捡回来的，搞得和这些孤魂野鬼没什么区别一样，甚至还比他们来得晚。
他压抑着突然冒出来的怒气，周边的气息也变得不一样起来：“如果他知道你们是鬼，还会留着你们吗？”
那键盘啪嗒啪嗒敲了两下，表示不满，却没再说话。
“你不也是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一根被支在衣架旁的拐杖蹦哒到了原崇面前，上面的原木纹路泛着丝丝红色。
我和你们不一样。
原崇的眸子黯淡了下来，想理直气壮地开口，却最终还是随意挥了挥手：“原甲，让原乙原丙他们看好这些鬼，去地府汇报情况，看黑白无常怎么解释。”
“是。”
原甲悄悄地抬头打量着自己的boss，这样的原崇他从未见过。
那眼底藏着的，好像是他在地府很少见过的落寞。
梁清明怎么也不会猜到这时他的家里是多么热闹，此时的他忙得不可开交。
沅江市的连环盗窃案终于轮到了他们的管辖范围，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损失的不仅仅有财物，还有这家的男主人。
死者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名叫段山，中学老师，早上妻子回老家回来，发现自己老公在客厅死亡，表情惊恐，身上没有伤口，钱包里空空如也，家里也被翻得乱七八糟。
“典型的谋财害命啊。”王乔摇了摇头，“小梁，先保持好现场，维持秩序，市局的人马上要到了。”
梁清明点点头，此时差不多是上班时间，住宅区门外围观的很多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辈，也有和他相熟的大爷大妈，梁清明安抚着他们，劝他们先回家休息。
渐渐地，人少了起来。
梁清明任务轻松了些，伸了个懒腰，却看到王娅娅的身影一闪而过，再定睛细看时却又没有任何年轻女人的影子。
也是，王娅娅这个时候应该在工作。
最近真是眼花上瘾了，梁清明摇了摇头，拿出薄荷味儿的润喉糖塞进嘴里，试图集中注意力。
可再一抬头，他又看到前方有个人在冲他笑。
那张脸，分明就是每天他在镜子里看到的脸。
心跳陡然加快，等梁清明再深呼吸闭眼睁眼时，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背部。
“诶，清明。”有人大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梁清明打了个激灵，冷汗从额头上滴了下来。
“萱花姐。”梁清明看清来人的脸，松了口气。
何萱花是所里少有的女同志，虽然已经结婚一年了，性格倒是和之前一样大大咧咧，完全没有已婚少妇的风韵。
“头儿让你去案发现场记录一下，这边先交给我，市局的人也在那里，你跟着学点本事去。”何萱花冲着他挤眉弄眼。
梁清明应了声好，又往刚刚的方向瞅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前方不远处确实装着一面镜子，他摇头失笑，转身往案发现场走去。
王乔看梁清明来了，笑了笑：“哟，不错，你小子来得挺主动啊。”
明明是王哥叫他来的，倒是显得他有功似的，梁清明没戳破王乔，笑着应了一声，心思很快就被案件吸引。
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凶器，死者段山有心脏病病史，在他的口袋里还有速效救心丸，初步判断死因为心脏病病发。
但据其妻子介绍，段山并无不良嗜好，又一直很注意身体，所以发病率一直比较低。
“现在最大的可能性是死者撞见犯罪嫌疑人在自己家中行窃，急火攻心导致心脏病病发。”市局派来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名叫柏诚，据说年轻有为，破案率奇高，特别是一些凶杀案，这次的连环盗窃案就是他主要负责的。
“确实，我也是这么想的。”王乔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死者死前服用药物了吗？”
王乔瞥了梁清明一眼，道：“估计没有，他兜里那一瓶还是新的，不多不少一百粒，具体还要看尸检，但死者家属那里还在沟通。”
梁清明皱了皱眉，病发第一反应不是吃药吗？
就算没有救回来也应该有呼救、自救的过程才是，然而从死者身上完全看不出来。
“急性病要命。”柏诚似笑非笑地看着梁清明，眼里带着点轻蔑，“案发现场和之前的盗窃案有很多相同之处，只不过可能嫌疑人自己也没想到会被发现，对方还是个心脏病患者，他的本意应该还是为财。总而言之，这个案子就交给市局办了，幸福路的同志们辛苦了，如果有需要你们的地方我再和你们联系。”柏诚和王乔寒暄了两句，转身吩咐手下安排后续任务。
此时恰巧有个年轻的警察进来，递了张照片：“柏队，技术组那边通过监控查出来了一个可疑的人。”
“哦？”柏诚接过照片看了一眼，问王乔，“你们认识吗？”
王乔看了眼照片，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点了点头，递给梁清明。
那照片不是很清楚，却能看出来对方的体型还大概轮廓，其中有一张还拍到了大半张脸。
梁清明攥着照片的手心开始冒汗——这照片里的人分明就是王娅娅的父亲，王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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