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明明有光，他们离自己也挺近的，但梁清明却愣是没看清闹事儿的那几个人长什么样子。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那几个黑影突然大喊了一声：“啊！警察，快跑！”
不知道为什么，梁清明总感觉对方的语气透着一股解脱了的愉悦，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随即他们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梁清明的视线里，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啪嗒——”
梁清明低头，看到王娅娅送给他的白色娃娃躺在了地上。
他明明记得自己把它放在包里了，怎么就掉了出来？梁清明犯着嘀咕，刚弯下腰，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先于他一步捡起来，递给梁清明。
梁清明接过来放进包里道：“谢谢。”
他这才顺势抬头看到被自己救了的受害者长什么样子。
对方从刚刚开始就安静得像不存在一般，梁清明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差点忘了还有个人存在。
对方顶着路灯，阴影乱七八糟地铺在脸上，却还是勾勒出了精致的五官。
年轻、陌生而又精致的脸庞，中长的墨色发丝轻轻的随微风摇晃，一双黝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梁清明莫名心里一悸，不自觉地掏了下口袋，想要再吃一粒润喉糖，却发现口袋里已经只剩下了个空壳，只好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
“是我该谢谢你。”男生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模样，估计比自己还要小一些，连嗓音也是清澈好听的。
但梁清明却皱了皱眉，他听出了对方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很奇怪。
估计本来就气虚，还被吓着了。
梁清明瞬间可怜起面前的小伙子来，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问道：“怎么样？没啥事吧？”
男子摇了摇头，一双眼睛依旧在认真打量梁清明。
“你看清刚刚那几个人的脸了吗？”梁清明问道。
对方又摇了摇头。
梁清明掏出随身带的纸笔，道：“我先简单给你做个笔录。”
对方温和的脸上出现了某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笔录？”
梁清明以为他是害怕，又把证儿拿了出来给他看，安抚道：“我是幸福路派出所的警察，你放心，有什么委屈就和我们说，我们会给你主持公道的。对了，你叫什么？”
男生定定地看着梁清明低头写字的脸，眸子里藏着丝不经意的温柔，认真地配合他：“原崇，原野的原，山字头的崇。”
梁清明点点头，笑了：“唔，有崇山，有峻野，挺好的。”
虽然面前的人看着并不像名字般粗犷，反而是清秀得不行，让人不自觉生出些亲切感来。
听着就像一句客套话，但原崇却在听到后发了愣，轻轻“嗯”了一声，有些发白的唇微微发颤，他低下头，掩去看似平静的黑眸里疯狂滋长的情绪。
梁清明感受到原崇有些沉默，只当他还是没缓过来，于是看了下表，写下时间，继续问道：“性别……唔算了看得出来，年龄、家庭住址、电话、身份证号。”
原崇皱了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此时有个粗犷的男声在他耳边嘀咕：“老大，快来人了，还是执行B计划吧。”
原崇短暂思考了两秒钟，也是，用人间的法子对付现在的梁清明，应该比现在干瞪眼有效，而且原甲都说了这是人间现在流行的拉近两人距离的好方法，姑且可以试试。
梁清明拿着笔低头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原崇的回复，正想要再问一遍，就感到自己的肩膀一沉。
梁清明手里的纸笔掉在了地上，立刻手忙脚乱地扶着这位突然倒在他身上的年轻人：“同志，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然而没有人应他，梁清明把手指探向对方的鼻孔处，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对方连鼻息都弱得像没有一般。
他随即掏出手机想要打120，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一点信号都没有。
“该死，挺住，我们去医院。”梁清明拖着原崇，汗水开始往下滴，当机立断背起他往最近的医院走。
原崇贴紧了梁清明的背部，闻到了梁清明身上干净而容易让人心安的薄荷味儿，心下却无法平静。
他的胸口感受着对方的温热，仿佛重新有了一颗鲜活的跳跃着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砸在空荡荡的胸腔里。
尽管他还没仔细品味一下，便察觉到梁清明焦急的情绪，有些不忍，他太拿手装死人了，好像装过头了。
更何况，他要是真去了医院这种阴气重的地方，兴许会出乱子。
于是原崇酝酿了一下，睁开眼睛，用气若浮丝的声音在梁清明耳边道：“我没事，只是旧疾发作，找个地方休息缓缓就行了，不用去医院。”
“你醒了？”梁清明稍微松了口气，但依然没放弃送原崇看病的想法，只是原崇一直坚持不去医院，可问他去哪儿他又一问三不知，梁清明犹豫了一下，只好掉了个头，往自己家走：“我家就在这附近，你先到我家休息休息。”
原崇这才“嗯”了一声，眼底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把自己压在梁清明身上的体重悄悄调低，向身后打了个手势。
此时几团黑影在墙角显出形来，体型与之前“欺负”原崇后一溜烟逃走的几个大汉无异。
“我们还要跟着不？”
粗犷的男声嘿嘿笑了两声：“跟个屁，跟上去就是找死！”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真不敢相信原冥君会让我们来演戏骗个凡人。”
“还多给了我们一天假期……”
“老甲跟着老大那么久了，肯定知道这凡人是谁吧？”
“对了老甲，这凡人到底什么身份啊？阴气这么重，还摊上这么个招鬼体质，也是没谁了。”
原甲嘿嘿一笑：“这你就别想了，你死的时候脑浆子都崩出来了，想也想不明白，好不容易上来一趟过节，还不赶快回去看看？”
原丙挠了挠头：“也是，没了脑浆脑子有点空落落的……不过老甲，你给老大那个方案B靠谱吗？”
“肯定靠谱，我前段时间出差从人间最畅销的画本子上看的，好像叫什么豪门小娇妻，这一招最管用了……”
……
夜色中的嘈杂声褪去，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月光投在那几个勾肩搭背的黑色人影身上，看起来就像是几个二三十岁的普通男人，顶多长得更加壮实一些，但他们脚边的地上却干干净净，一片影子都没有。
梁清明带着“体弱”的原崇折腾到家，发现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累，原崇比他看着轻很多，即使大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也没多重，梁清明甚至能想象得出来他那层衣服下面瘦骨嶙峋的样子。
这年轻人也太惨了吧。
梁清明在不知怎地就想起来了刚来沅江市的自己，没有什么依靠，租房都租不起，这种亲切感让他几乎少了一半的防备。他轻轻地扶着原崇，让他半躺在沙发上。
此时的梁清明一脸关切，目光灼灼，看得原崇一阵心虚。为了掩饰，他轻轻咳了几声，梁清明立刻皱了皱眉头，如临大敌般给他倒了杯茶，扶着他喝下，神情上带着丝紧张：“原同志，你是什么旧病复发了？”
原崇沉默了半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病在打转，可就是不想套在自己身上。
于是闷声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心脏有点毛病。”
反正他早就不需要心脏这种东西了。
真正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原崇感觉梁清明身上的温热几乎要灼伤自己，胸口也不知为何揪了起来，像破了冰的河水突然奔涌，让他不自觉地后缩。
他低下头掩去眸子里的躲闪：“谢谢你今天帮我，我现在没事了，想休息一下。”
梁清明想起刚刚路上原崇的“一问三不知”，皱了皱眉，他不觉得原崇是个恶人，就这副身板也不像，但对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道：“你家离这里远吗？我明天送你回去。”
“我想不起来了。”原崇困惑地眨了下眼睛，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我只记得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敲了一下头，那群人就出现在了我面前……之后我发现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
梁清明挑了下眉，将信将疑，太巧了，总是说不出的奇怪。
但时间又太晚了，赶一个身体不好的人走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原崇那副努力回想的痛苦模样又让人心疼。
更何况，原崇的长相太对他的胃口了。梁清明这想法刚一冒出头，脸上一红，很快就被他自己狠狠唾弃了，呸呸呸，人民警察怎么能趁人之危！
他挥去脑海中的想法，叹了口气：“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他指了指旁边那个房间，“你今晚就睡在那里，可以吗？”
原崇点了点头，微微垂下眸子，显得十分乖巧，客气地道了声谢。
梁清明把原崇安置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锁上了自己的门，把王娅娅给他的娃娃放在了床头柜上，关了灯，心满意足地躺在了床上。
原崇此刻正躺在梁清明隔壁房间的床上，轻轻阖上眸子，几分钟过后却又睁开眼，眸子隐隐闪过血色。
他的上空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小女孩儿，和他面对面。
女孩儿扎着双马尾，马尾几乎要垂到原崇的脸上，一脸天真无邪，可双唇却自带血色口红，莫名显得和她的稚嫩不符，她看着原崇兴奋地喋喋不休：“啊，怎么还不睡呢？快点睡啊，好不容易有了个生人进来，那个人梦里都不怕我了，太无聊了。”
“快睡觉吧快睡觉吧，我会让你有个好梦的。”
“唔，你要是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
原崇忍无可忍，淡定地伸出手抵在女孩儿额头上：“好吵啊你。”
小女孩儿顿时睁大了眼睛，眼白的地方瞬间被红色填充，满脸不敢置信：“你能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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