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诚看二人这副模样，知道他们都认识照片里的人，于是小声吩咐自己的手下：“把照片里这位先叫到派出所。”
王智军早年当过兵，后来退伍转业当了工厂工人，又慢慢当上了大河汽车厂的车间主任，却在去年申请提早退休，在家里养老，每天就喜欢拉着邻居和几个后辈侃大山，和派出所的大家都相熟。
梁清明不相信当过兵的王大爷会干出盗窃的勾当，更别提连环盗窃案了，那个男人平常唠嗑连腰板都没弯过。
“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王乔也试图和柏诚解释。
柏诚却只是冲着王乔唇角弯了弯，眼睛里却毫无笑意：“欸，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见到人再说嘛。”
梁清明盯着地上圈起来的尸体位置若有所思，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男人正蹲在旁边低着头仔细看着，一边看一边摇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把脚往圈子里伸。
“同志……”梁清明刚喊出声提醒他，就见那人突然站起身，一双黑咕隆咚的眼睛盯着自己，满脸悲戚，却又抬头露出了解脱般的笑容。
梁清明后面的话吞进了嗓子眼里。
他认识那人的脸，在两个小时前，对方的尸体就躺在那片空地处，他的名字叫段山。
段山注意到了梁清明，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声音，梁清明喉咙发紧，不自觉地跟着他的嘴型复述着：“不，是，他？”
“嗯？小梁你说什么？”王乔扭头问梁清明，梁清明看着消失的段山像失了神般老老实实重复了一遍：“不是王智军。”
柏诚在一旁颇有些讥讽地扬起唇角：“小同志，办案最忌讳的就是按照常规人情来判断。”
这是段山说的。
梁清明心道，但别说说服柏诚了，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不禁摇了摇头，摒去别的心思。
这世上本没有鬼，信的人多了也便有了鬼。鬼神于心生，心中无鬼神者，便可不受其扰。
幸福路派出所内。
王智军依然和往常一样腰杆挺得笔直，气得剑眉直竖：“我跟你们说了，我这几天根本没有到那个小区过，你们怎么还不信人呢？”
旁边的年轻警察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可是监控……”
“小同志，我虽然记性不好，但你说我和那小区的人非亲非故，去那里干什么？”
“这就要问您了。”柏诚不紧不慢道。
“唉，我跟你说不清楚。”
……
何萱花抱肩在审讯室外看着那两边一来一往，进展缓慢，啃着根黄瓜问梁清明：“王大爷是怎么蹚进这浑水里的？今儿一大早头儿打电话找我去现场，我家那口子把电话给撂了，没听到，气死我了，搞得我最后也没去成现场。”
“萱花姐你早上没去现场？”
梁清明有些纳闷，他明明早上还和何萱花碰面的啊。
“没去，我来所里都九点了，头儿说用不上我了。”何萱花摇了摇头，痛心疾首，“这可是个大案子啊。”
梁清明闻言顿时手上一麻，一股凉意从脊背上窜了上来，一系列奇怪的事情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一根弦即将崩断。
何萱花没有察觉梁清明的异样，继续问：“王大爷真是目前嫌疑最大的犯罪嫌疑人？”
“嗯……但我相信他不是。”梁清明又想起来了那个出现在现场的段山，“萱花姐，你说这世上有鬼吗？”
“嗯？”何萱花想了想，“虽然有点政治不正确，但谁能说得准呢，不过鬼也没那么可怕吧。”
“我小时候，有一次贪玩掉进河里，旁边也没人，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可我感觉有个东西一直托着我不让我掉下去，最后我拼命扑腾到了岸边。”何萱花难得温柔地把碎发夹到耳边，“可我之前从来不会游泳。”
梁清明听完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何心里好受了些：“我去整理报告。”
上午的问审询进行了一个小时，但王大爷一直咬定自己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案发前一天晚上他很早就睡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也是听别人说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智军的妻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现在家里只有王娅娅和他两个人，案发时间在凌晨，而据王智军所说，这段时间他和王娅娅一直在自己家里。
王娅娅目前不知为何联系不到人，电话号码一直是无服务状态。
案子一上午过去暂时没什么进展，但监控铁证如山，王智军有些说辞又显得很模糊，缺少证物证人，所以嫌疑依然无法洗脱。
整个派出所上午都在议论这件还没有结果的事，倒是难得热闹。
中午休息时间，梁清明看着隔壁房间户籍科几个大字，突然想起来了家里那个来历不明的俊俏病秧子，瞬间困意飞走了大半。
“萱花姐，我今天中午回家一趟，不在所里吃饭了。”
梁清明收拾好东西就往门外跑，何萱花看着他的背影语气里充满了艳羡：“还是年轻点儿好啊，干什么都有激情。”
楼栋里静悄悄的，梁清明的喘息声显得格外明显，他收敛了自己的动作，掏出钥匙开门。
房子里也是安安静静的，像没有人一般。
走了？
梁清明不知为何心里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失落，萍水相逢，大概就是如此吧。
还没来得及伤感，噼里啪啦的键盘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梁清明掀开隔间的帘子，却发现原崇正坐在电脑旁边鼓捣着什么，见他回来了瞬间正襟危坐，脸上不自觉泛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我用一下这个。”
梁清明唇角弯了弯：“没事，用吧，你饿吗？我去做饭。”
“饿。”
原崇半垂着头低声道，掩去眸子里过分的欣喜。
梁清明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哼着曲儿往厨房走。
键盘噼里啪啦地不甘寂寞：“你又不是人，吃什么饭？”
“闭嘴。”
原崇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这个键盘小鬼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等都查清楚了就先把它解决掉。
“还以为你多厉害，地底下的乡巴佬，电脑都玩不熟练，还不是在阿梁面前乖得不行……”
键盘鬼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这对于话唠的他来说简直不能忍，只得忿忿地在电脑上的记事本敲出字：你要是让我说话，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原崇挑了挑眉，表示自己毫无兴趣。
记事本上很快又跳出来一行字：今天是阿梁二十四岁生日。
原崇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许久，键盘又急了：你不信？他每年一到今天这个日子就会在电脑上看一个生日祝福视频……
键盘鬼还没打完字，就发现自己又可以说话了，迫不及待地和原崇说：“啊可憋死我了，对了，你要不要看一下这个视频？我知道在哪儿。”
原崇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用不着你，如果他愿意，会自己给我看的。”
越是触及到自己不了解梁清明的那一面，原崇就越是慌张。
他在过去很多年，缺席了太多。
自己也早已不是那个受了委屈非要等清林君笑眯眯点破，随后带着他讨公道的新人鬼差。
并且，对于现在的梁清明来说，二十四岁是个坎。
地府供职过的人即使再进入轮回也没有办法完全像正常人一样，二十四岁之后，阴阳两界的通道就会逐步在他眼中打开，也就是人间俗称的阴阳眼。
这也就是为什么到人间轮回是种惩罚。
阴阳眼开启后，大多数人都不会适应并接受，知道的越多，痛苦就越多，最终饱受折磨，抑郁而终，逃不过短命的宿命。
这次，是不是可以换成他来护着那位大人了？
想到这里，原崇的眼神变得异常温柔。
键盘继续发出霹雳哐啷的声音：“呵，矫情又恶心的男人。”
原崇微微一笑，再次施咒给这小鬼禁了言。
“吃饭了。”梁清明掀开门帘喊了声原崇，目光不自觉地被键盘吸引了。
这键盘是他淘回来的二手货，好用是好用，就是打字声音大了些，不过莫名看着今天的键盘哪里有些不对劲，颜色是不是重了些？
原崇看着梁清明盯着键盘看，起身不着痕迹地挡在他面前，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意：“嗯，走吧。”
梁清明吃得美人一笑，随即把那点儿奇怪的想法抛在了脑后。
为了照顾原崇这个病人的口味，梁清明特地做的比较清淡，还兼顾了营养性，该有的都有。
原崇在地府多年，地府用料一向大胆，味觉早就变得和常人有些不同，尝不出来人间淡口的饭是什么味道，却依然觉得好吃而满足。
直到梁清明看了眼表对他道：“原同志，两点半所里上班，我得带你登记一下，查一下你的户口什么的，这样才好把你送回去。”
原崇的眉毛跳了一下，右手不自在地扶额思索着对策，他在人间应该是没有身份的，查不出来在人间算什么？黑户？
梁清明为了让他放心，继续解释道：“别怕，所里人都挺好的。你有什么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主要就是录个指纹，电脑会根据你的指纹自动匹配出你的身份。”
现在人间已经这么发达了吗？得，逃不过去了。
原崇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看着十分牵强，配上没有什么血色的皮肤和略有些发白的唇色，看在梁清明眼里又是一阵心疼。
一阵风吹至原崇耳边，原丁在他耳边悄声细语：“原冥君，上个月新来的老戊在人间是搞电脑的，过劳猝死的，据说在电脑技术还挺厉害的。”
“他人呢？”
“他上午说既然暂时没他的事，就去逛手办店了。”
手办又是什么？
原崇假装镇定，实则脑子里一团乱，倒是让那键盘小鬼说中了不成，自己在人间真算得上乡巴佬？
“和他说一声，让他下午跟着我。”
“得嘞！”
等这边谈好，梁清明已经开始收拾碗筷了，原崇立刻起身要帮他忙，却被梁清明严肃制止了：“原同志，身体不好就不要逞强，如果你在我这里病情又严重了，我心里多过意不去。”
蝉联N届地府运动会长跑冠军的原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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