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天怎么还没黑啊。”
江婺双肘杵在窗台上托着腮, 看着院子里又开始秋风扫落叶, 不禁百无聊赖地叹了一口气。
房内练字的无殃已经听她叹了好几遍了, 不禁有点无奈, 转头看向她道:“这才巳时呢, 江婺。”
江婺伸出一只手算了算,算完放回去继续托腮,又叹了一口气,“唉, 还有四五个时辰才天黑呢。”
听她一声接着一声的,无殃也练不下字了,于是拿起了书本,唤道:“江婺,这首词我有些不明白,你给我说一说吧。”
江婺虽然有点不想理他,但事关念书识理,还是转身走了过去,看了看是《潼关怀古》,稍微理一理思路, 就仔细给他讲起来:
“这首词表现的是词人忧国忧民的情怀。尤其这一句‘兴, 百姓苦;亡,百姓苦’, 说的是天下无战事, 统治者安逸好享受, 大兴土木,劳民伤财,苦的是百姓;若发生战争,天下兵连祸结,百姓流离失所,就更苦了。所以说好的统治者对天下百姓来说很重要……”
无殃原本只是想让江婺陪他说话,随手翻的一页,谁知竟翻到了这一首,一时听江婺的讲解不由得听愣了,若有所思。
江婺讲完了见他很有启发的样子,自觉讲得很明白了,他也深切理解了,于是又转回了窗边,托腮叹气,数着时间等天黑。
可真是浪费光阴了,不过没办法,都是无殃害的。
因为上次无殃跟她说带她出园子,江婺一整周心里都有种隐隐的兴奋感,好不容易挨到了周五穿过来,一下床就要兴冲冲地拉他出去。结果无殃告诉她,晚上才可以出去。
嗯,真是一盆冷水浇下来。
江婺当时就一气 :“晚上黑灯瞎火的能看什么啊!”
无殃还认认真真地跟她说:“江婺,今晚十五月圆之夜,不黑的。”
江婺:“……”好吧,你个狡猾的无殃。
江婺还能怎么办,只能等着了。
哦对了,今儿个还是中秋来着。月饼江婺当然是买了的,不过她现在又不由得怀疑,无殃说的出去,就是晚上出去赏月吃月饼吗……好坑,好气。
想她兴奋了一周期待了一周,买了好多吃的尤其是月饼,又花大价钱——虽然是他的钱——给他订做了几身上等丝绸夏衫,结果他就是这样敷衍她的!
哦,想起那衣服,她还有点心痛。
原本是想着前两次看他的夏衫短了,才给做的,结果做过来才发现,这边都秋风阵阵凉了啊。她光注意到月饼,怎么就没注意到三个月过去,早已夏去秋来,天气转凉了呢?
这么贵的衣服,又是刚好的尺寸,现在凉了不好穿,明年可能穿不下……这不是白白的浪费吗?江婺可懊悔死了。
无殃当时看她这样,还安慰她:“江婺,如今白天还是热的,还能穿一段时间呢,你不必难过。”
“可是我好难过啊,白做了的感觉。”江婺久久不能释怀。
就好像淘.宝上千挑万选,买了一件不支持退货的名牌裙子,结果买回来压根穿不上,只能压箱底!
“没有白做。”无殃说,“江婺对我好,给我做了新衣裳,我很高兴。”
江婺这么一听,竟然还真的心情好了一点。
只是无殃转眼看了看她不变的素白的衣裙,皱了眉毛道:“江婺也为自己多做些鲜亮的衣服才是。”
江婺心道,我就周五睡觉穿一下,你也就一个月见一次,搞那么多干嘛?
总而言之,江婺今天兴冲冲过来,被泼了一盆冷水,现在整个人很郁闷,所以一个劲儿的叹气。
屋里的无殃从词中回神,看她这样郁闷,也感到有些对不住她,于是虽然喜欢她在屋里陪着自己,还是说了句:“江婺若是闷了,便去院子里逛一逛吧,不必陪着我了。”
江婺心道,我才不是陪着你,园子逛了几遍,再好看也腻了啊,有什么好逛的,而且大晴天里还挺晒的。
无殃见她不动,便也知道她对园子也不感兴趣了,一心只想到外面去,不由得心里微微失落。也不知道她往后是不是也厌了他,喜欢别人去了……可是他好喜欢江婺,不想她喜欢别人去,这该如何是好?
他闷闷地翻了翻诗词集,忽见了几句诗: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他就道:“江婺,池子里的荷花都谢了,如今该是结了好些莲蓬,没人摘过,你要不要去摘一些吃?”
江婺听了倒是提起一点兴趣来,转身道:“摘莲蓬?我没摘过,这听起来倒好玩,那我去转转吧,你有不懂的先放着,我回来跟你讲。”
无殃见她总算高兴了,心里也舒了一口气,乖乖道了声好。又劝道:“不过池塘水深,你要小心些,莫掉到水里去了。”
“知道了,还要你叮嘱我?”江婺说着,已经跑出门去了。
无殃放下了书本,轻轻叹了一口气。
却见她又跑回来,吓了他一跳,她却只说:“无殃,你怎么不来一起摘?劳逸结合呀,整日坐在房里不是看书就是写字的,你就不闷?”
无殃摇摇头:“我不去,你去吧。”
江婺也习惯了他不像普通小孩的性了,闻言只好道:“那我多摘一些回来剥给你吃!”说完转身走了。
无殃站起来,照样看见她裙角从月亮门飘去了,才坐下来整了整神,重新铺了纸张,提了笔,饱饱地蘸了墨,继续练起字来。
江婺到了池边一看,又叹了一口气,莲蓬都长在池子里啊,她没有竹竿,又没有小船……怎么摘?
她就叹着气围着荷池走了半圈,才看到一支长在边边上的,她小心翼翼地伸长了手,费了一点功夫才把它摘到手。
结果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冒出来,差点就把她吓得掉到池塘去了——“这个老了,不好吃。”
江婺一转身,拿着莲蓬指着他说:“广常,你下次能不能不要突然冒出声来,太吓人了!要是把我吓到池塘去了可怎么办?”
“那我把您救上来。”广常竟然这样答道。
江婺:“……”好想打人哦,但是还要忍着。
广常顿了顿,低声道:“方才我就看见您了,就是怕吓着您,才等您采到了才出声儿的。”……结果还是吓到了。
那就是怪她胆子小咯。江婺不想跟她说话了,收回莲蓬开始剥,一边剥一边继续绕着池塘走,看看还有没有长在边边上的,她可以摘得到的。
广常竟然跟了上来,看着她剥手上那支,又说了一句:“这个老了,不好吃。”
江婺没听他的劝,还是将剥出来的一颗莲子放进了嘴里——emmm果然老了,不脆还带着点苦味。
她顿时就将莲子吐出来,停下了脚步,转身惊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它老了啊。”
广常说:“看出来的。”
江婺将莲蓬举起来问:“……那,哪个嫩?”
广常看了一眼她这个,摇摇头,解释道:“七月莲子大多鲜嫩脆甜,到了八月就大多老了。不过有些晚开的,这时候还是嫩的。”
江婺还真不知道,就虚心请教,“那,哪些是嫩的?”
广常转眼看向荷池,仔细找了一会儿,才指着一个长得高高的说:“那个嫩。”
江婺看了一眼,在那么远的地方,顿时好失望,“那个嫩有什么用,我又摘……咦?”
她话没说完,就见眼前一闪,广常腾空掠过去,伸手将那莲蓬轻轻一折,再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回了她的面前。
江婺都惊呆了!
广常迎着她惊愕的视线,将手上的莲蓬递给她:“给您。”
江婺愣愣地接过去,看他脸不红气不喘的,不禁很惊奇地问了一句:“你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传说中?
广常有些困惑于她的用词,不过还是点点头:“这是轻功。”
江婺就“哇”了一声,眼睛瞪得更大了,又惊奇又赞叹地看着他。
看得广常都微微有点不好意思来,扭开了脸道:“您还要吗,我再挑些嫩的采给您?”
江婺就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
采莲事小,看轻功事大啊!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轻功,没有威亚,没有特效……可是比武侠电视剧里还好看!不多看几回岂不浪费?
于是在江婺的灼灼注视下,广常施展轻功飞来飞去,将池塘里所有还鲜嫩的莲蓬都摘了回来给她。
看得一本满足的江婺低头一看脚边,呃,竟然还挺多的,她双手都抱不过来。
广常道:“我帮您一起抱回去。”
于是江婺抱了一小半,广常抱了一大半,满载而归。
无殃看到了微微一怔,“采这么多。”他说着看了一眼广常,广常就低下了头。
江婺担心他责怪广常,就说:“是我让他帮忙采的。不然放着也老了,干脆都摘下来了。”
无殃就低了头继续写字,一边说:“江婺高兴就好。”
广常按照江婺的指示,默默地在窗台放下莲蓬,就退出去了。
江婺拿了一支过去,敲了敲桌子,道:“你又说广常不是小奴才,你干嘛责备他。”
无殃皱了眉:“我没有。”
江婺坚持道:“你就有。你刚刚看他一眼,他就低头了。”
“那是因为……”他说到一半,又皱着眉,不说了。
“因为什么?”
“没什么。”
江婺气得想拿莲蓬敲他头,结果还是只敲了敲他桌子,就回去窗边剥莲子吃,不理他了。
无殃看她好几眼,她都不看自己,心里有几分失落,只好低头继续写字了。心不在焉地写了几个字,突然一颗白嫩的莲子被递到他嘴边。
他一愣,抬起头来,就见她无奈地笑了,“小傻瓜,还不是你说要吃莲子,我才出去摘的。喏,吃吧。”
他眼睛亮起来,小小地张了口将莲子吃了,白玉似的脸庞微微泛红起来。既是因为她没有讨厌自己而高兴,也为她如此亲昵地喂他吃东西而感到不好意思。
莲子一嚼开,果真有一股清甜的滋味蔓延开来,甜到了心坎里……
江婺因为采了那么一堆莲蓬回来,可算是有事情做了——直接剥了剥了半天的莲蓬,从碧绿的蓬蓬里剥出一堆白白嫩嫩、圆圆滚滚的莲子,装了满满一袋,别提多有成就感了,心情自然也跟着好起来。
终于天也快黑了,月亮要出来啦,该吃月饼啦,然后……出园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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