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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至此,却无法满足
周一,情人节早上,葛城明抢在钟响前滑进一年六组教室,将巧克力放在菊丸英二和不二周助桌上,前者的份量足足有三倍多,因为是比赛的赌注。
终於收到赌注兼礼物的小猫,兴奋地将三盒巧克力拿起来杂耍,「感谢Nya~」
「谢谢,我会开心的享用。」不二将巧克力收进抽屉时已经是塞不下的状态,顿时有点苦恼。
凌夏看了看少年抽屉即将雪崩的巧克力,「看来今天会很忙呢?」
不二周助回以一个笑容。
葛城明将这个笑容定义为奢侈的烦恼。
第一节课是英文,山下樱步上讲台,「少年丶少女们,情人节快乐,为师没什麽好给你们的,」说着,便从课本抽出一叠考卷,「下周要期末考罗!考试!」
情人节当道,谁能放心思在下周的考试,现场即刻哀嚎四起。
「老师!今天是情人节啊!!!」
「阿樱!求放过一马啊~」
「至少延到明天嘛!」
凌夏坐的位置可以看到葛城明的背影瞬间凄凉,菊丸小猫则整个人伏倒在桌上,魂魄都飞了出来。
山下没有要接受他们讨饶的意思,径自在门边第一排发下复习卷,纸要放在桌上的那一秒,教室的门正好被敲响,「打扰了,山下老师!」
「谁啊?」山下樱打开了门,一束玫瑰花就递到眼前,上面还放了一张卡片。
班上的哀号声一秒转换成暧昧的揶揄声丶口哨声。
「刚才到办公室的快递,」方才拿花束的人是任教数学的山岚老师,「对方说要送到班上,我就自告奋勇来帮忙啦!」
带着疑惑接过这莫名的快递,「啊……….谢谢。」红色玫瑰的数量多到山下得用双手抱起来,前排的不二贴心地帮她拿了考卷。
「山下,没想到妳男友这麽浪漫啊?!」山岚老师说完就飞也似的跑走了。
「什麽?我男友?」山下的目光追杀山岚逃跑的身影而去,「可恶可恶!我明明交代过要低调的!」
班上众多学生齐声喊道,「看来是师丈的惊喜啊!!!」
葛城明几乎是跳了起来,「瞒着亲爱的学生们像话吗?」
菊丸英二从软泥状复活,「吼~我们阿樱交男朋友溜~」
她抽出放在花中的粉色信签,上头写着:「Dear Sakura:Happy Valentine's Day ……Hayato.」
不二对焦老师表情的三段变化,疑惑丶惊讶,然後害羞,撑着头在前排看好戏,下一场好戏应该是回过神来的阿樱修理刚才声音最大的葛城和英二,坐前面其实视野挺好的呢。
凌夏知道这束花是谁送的,朝仓老师看来是追到他们的班导师了。
──从朋友变成情人,他们这一个「十年」,从十几岁的少年与少女,走到近三十的年华,是一生中变化甚巨的阶段,然而,不论怎麽改变,朝仓隼人一直在离山下樱很近的地方,用一片真心与年月的相伴守着她,只不过──那重要的一句话才是改变两人关系的钥匙。
幸好,朝仓老师得到期盼许久的回应──他把十年的感情丶未来的友谊都赌了上去,说出口之前,是怎麽样的心情?又是什麽让他下定决心?
玫瑰的香气飘到女孩的座位,让她想起一个月前捧在怀中的那一束花,以及她的少年。
伸手抚住心脏,自己和小景到这个岁数的时候,会是怎麽样的关系呢?
一定要是她所期待的永远。
明年五月,自己与小景认识十年。
神山凌夏成为迹部景吾的小凌的时间,再一年,就十年了。
英文课终究还是进行复习考试了,但大家的心情显然都被班导师的八卦炸得整间教室都是小花。
今天的下课时间,神山凌夏和葛城明相偕走出教室,收到两次请托,内容是:「同学,可以请你帮我喊不二同学出来一会儿吗?」
菊丸英二和不二周助一块儿前往专科教室时,则遇上埋伏的女孩,「同学,可以让我跟不二同学单独说几句话吗?」
而整天下来,回到他们面前的少年都是跟离开前同样的笑容,云淡风轻丶高深莫测,不过,据葛城明表示,不二的脸上肯定沾了不少「少女心的碎片」
一如往常,各社团还是进行练习,凌夏漫不经心的走到摄影部,打开一点窗户透气,发现通往网球部的路上,女生的密度异常之高,冰帝的网球部肯定更壮观吧。
拉出电脑桌下的椅子,她正打算处理毕业生的照片时,脸颊突然被一个温暖的东西碰上,「嗯?……学长?」
「嗨~没想到妳真的在啊?」新村和也将刚才碰在女孩脸上的热饮递到她手上,「来,慰劳情人节还窝在部里的副部长。」
「谢谢,让你破费,」凌夏发现又是校门口那家需要排队的饮料店Choco Chu的热巧克力,「不过,把事情做完,不分哪个节日的~」
「还是,真的想要跟我约会?」新村坐在她旁边的电脑前,一边开启相簿里的档案,一边转头笑问她。
学长这麽一调侃,让凌夏想起下午巧遇羽柴真希和鹤见唯时,她们兴奋地向自己透漏──新村和也今天被告白了,但凌夏自认和新村并没有熟到可以过问这种事的交情,再说,她也不怎麽八卦。
凌夏双手捧着热饮,「呃……学长要约会的话,可以现在去,我自己修图就好了。」
新村和也的手指飞快的修过一张图,心情看来很愉快,「不过,我比较想待在这里呢。」
神山凌夏眨眨双眼,跟着投入摄影部的工作,专注到没发现右侧不时注视自己的目光。
下午三点四十分,羽鸟翔空站在冰帝学园学生会长室门口,生平第一次感到强烈的後悔席卷全身,然而,一股难以压下的不舍夹杂愤怒以更强烈的攻势袭上心头。
原因得回溯到昨日。
公园里,紫色的眼睛盯着好友,听她缓慢地说出彷佛积压在心口已久的话,「翔空,不是不和妳说,是我……自己搞不清楚而已。」
从羽鸟翔空认识神山凌夏的第一天起,会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只有一个人。
「不管发生什麽事,我总是站在妳这边的。」
她看见神山凌夏勉强露出笑容,那是不想让自己担心的微笑。
「这几个月,我对小景……好像有什麽在改变,怎麽办?」
这个笑容看了教羽鸟翔空心疼。
女孩说着,被他牵起手的时候丶和他一起跳舞的时候丶觉得有女生要和他表白的时候丶当他觉得最美的景色是自己的时候丶知道他一年来都在房间摆上24朵玫瑰花的时候,只要他在自己身边──不只是开心,开始有了害羞丶紧张,甚至是担忧及不安。
──只要细数这些时刻,她心里有一个答案就渐渐清晰起来。
──然而,那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这些话,神山凌夏无法对迹部景吾说出口。
或许,这一切只是小景自然不过的举动;
或许,这一切只是自己意识过剩想太多。
──做他的小凌,是这世界上最让她知足的一件事。
──维持现状,别再贪心。
──因为,小凌能拥有小景。
因为羽鸟翔空是她最信任的人,神山凌夏毫无保留的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说完的时候,甚至感到有点喘。
羽鸟翔空有那麽半秒愣在原地,因为她马上就理解迹部景吾的目的。
这些作为是嵌在他俩日常相处中的种子,只要女孩意识到这份改变,那些情愫就像是浇灌的养分,让种子越发茁壮起来。
这不只是他们两人的攻防,更是女孩自己心里的拉锯战。
翔空轻叹一口气,眼睛一样穿透人心的她自然明白迹部的用意,但她不能替女孩想清楚原因,「这不是我熟知的事情。」
凌夏垂下双眼,正想用笑容回应好友聆听自己的想法时,翔空的一句话让四周的空气都震动着。
「但是,我很了解妳。」
「翔空……」
她们成为朋友已三年多,曾经倾诉的话语变成脑海中彼此的模样,所以,对方的表情变化丶心思转换,早已是她们心中的符码。
羽鸟翔空向前走了一步,长发轻轻随风摆荡,把她平日在外的冷冽带走,只留下对待朋友的真诚与温暖。
「不管有什麽在改变,妳心里最重要的事情都不会改变。」
站在她面前的女孩,眼睛比下午的天空还要湛蓝,映出了自己的身影,「………最重要的事情?」
「嗯,所以不用害怕。」
见翔空如此肯定,让凌夏疑惑起来,双眼看着好友,她却没再回答。
虽然不完全理解翔空的意思,但凌夏的心的确平静下来了。
葛城明挂掉电话走过来,嘴里一直叨念菊丸居然三个巧克力都要不同口味,那她就要让小猫知道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
回到神山家,三个女孩开始制作巧克力,穿起围裙在餐桌忙了起来。
切碎黑丶白巧克力与核果丶隔水加热巧克力丶倒入模具,装饰。
翔空分神看了看凌夏认真制作巧克力的模样,那麽专心致志,一丝一毫都不容马虎。
本命巧克力或是义理巧克力,其实没有多大意义,只要是神山凌夏想送给迹部景吾的东西,都必须是她尽最大心意所展现的事物。
完成巧克力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餐时间,葛城便发挥精湛的厨艺为朋友们料理了一桌菜。
「葛城的手艺很好喔!」凌夏在平日便会和好友交换菜色,身为大家庭小孩的葛城明和菊丸英二从小学习轮值家事,做菜是拿手绝活。
「嗯,很好吃。」翔空细嚼慢咽的开始享用晚餐,葛城明觉得画面美得像在看电视剧。
「以後有机会可以让妳们点菜喔~」
本来,凌夏打算自己包办洗碗,但翔空说什麽也不退让,自己什麽都没帮忙太不像话了,就在一旁帮忙擦乾碗盘。
闲下来的葛城明晃到了琴房门口,像发现新大陆兴奋,「耶?神山,妳还会弹琴呀?」
「很久没弹了,最近重新练习。」
褐色头发的少女亮起大眼,「真厉害!弹给我听好吗?」
羽鸟翔空下午本就想提出这个要求,此刻,她很喜欢葛城明爽快的性情,上次见神山凌夏弹琴,居然已是在冰帝学园初等部的音乐教室了。
挡不住朋友的要求,凌夏走进琴房,坐在钢琴前,「有特别想听什麽曲子吗?」
「我对钢琴哪有研究呀!」葛城站在她身边说得理直气壮,笑脸盈盈地摆着身子,「只是想听妳弹而已~」
翔空倚在门边,看女孩纤长的手指落下几个音符,开始神采奕奕享受弹奏。
凌夏就这样弹过一首接一首,後来还即兴弹了几段巧克力少女唱的流行歌,葛城立刻拿手机录起来,准备跟菊丸炫耀一番。
直到晚上九点,夜晚的钢琴演奏结束。
三个女孩将巧克力用预先裁好的纸和缎带包装好,并拍了几张照做纪念。
晚上九点半,葛城明让哥哥护送回家前,盯着凌夏手中包装好的巧克力,「话说,这个巧克力妳要怎麽拿去给本大爷先生?」
被这麽一问,女孩赫然想起送出去才是关键。
周一的情人节实在不太方便,即使摄影部的部活暂停,下课後转车去冰帝,少年正在带领队伍进行训练,加上忍足他们提到的情人节大军,球场半径三十公尺想必都是人潮汹涌区,况且,穿着青学的制服过去实在太显眼了,凌夏可不想再次穿上冰帝的制服潜入;最近妈妈很晚下班,她更不愿麻烦香拖着疲累的身子回来後,再开车载自己去迹部家,此外,她也得为妈妈准备晚餐才行……
其实,都是藉口。
撇除这些原因,凌夏最为犹豫的仍是──她无法好好说服自己。
见凌夏抿紧嘴唇陷入沉思,翔空看穿她的回路,淡然地提醒:「逃避不是好事。」
葛城明显然无法理解她们这样深度的心理层面交流,以及跳过一段解释就跑出来的结论,在她看来事情很简单,「不过就是送个巧克力嘛?」
女孩小声地说:「是呢。」只要跟平常没两样,这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对了!」明朗的少女灵机一动,凌夏的肩膀被葛城揽紧,整个人被她拉过去,「让羽鸟帮妳送过去就好啦?反正是义理巧克力呀?!」
突如其来的发展,令女孩那双蓝眼睛瞪大後,眨也不敢眨一下。
羽鸟翔空别开紫色的眸子,「别那样看我。」
情人节帮神山凌夏拿巧克力去给迹部景吾这种事情,「我不会答应的。」她又强调一次。
下午三点四十分三十秒,冰帝学园学生会长室门前,副会长拉紧马尾,锐利的眼神彷佛穿透大门,直通坐在里面的帝王。
羽鸟翔空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说一不二,唯一的例外就是神山凌夏。
再加上葛城明昨天一直在旁敲锣打鼓,没心眼的女孩觉得这样「顺便」的小事没什麽好烦恼的,常说「日行一善」,更何况,羽鸟翔空还是神山凌夏的知己,这样的帮忙是小事一桩吧?!
翔空下了一个决定,以後不管是谁说什麽,只要跟迹部景吾有关的要求,她一律坚决拒绝。
思考再三,翔空分析了转交的时间跟地点──学生会长室无疑是最佳场所,刚才学生会利用二十分钟开例会,干部们分别去找相关处室核章,因此,学生会这一层楼完全没有别人在,更别提会长室了。
其实,按照她的本意,径自走到一年A组把巧克力放在迹部景吾桌上也不痛不痒,反正只是转交,她行得正,不管他人眼光如何,内心都不会动摇一丝一毫,只是,她想保护那个女孩。
──也正好,看了好友昨天那副模样,自己也有话想当面告诉少年。
黑发少女握紧拳头,用尽理智将力度放轻,才敲了学生会长室的门,「叩叩!」
「进来。」
手握上长形的金色门把,一推开门,迹部景吾头也没抬地继续看着手上的资料。
平时,翔空来此都是公事,所以进门就会说明来意,但她今天只是缄默。
迹部在处理学生会的事务时,万分不喜浪费时间,每件事情都是迅速丶精准的解决,「说话,啊?」
当帝王从资料中抬起头,一双锐利的目光顿时扫出,然而,发现站在面前的人是副会长,让他多了几分疑问。
羽鸟翔空向前迈出一步,顺手将门关上,馀光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男生──蓝色略长的头发丶戴着一副圆框眼镜。
她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但知道他是网球部的人。
──不管怎麽样,这个男生出现在这里真的很碍事。
紫色的眸子看向忍足侑士,凌厉的程度让少年觉得一阵暴风雪狂虐地扑来。
──不过,她没时间耽搁。
翔空打开硬壳长方形书包,从里头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
忍足侑士的眼睛足足瞪大一倍,嘴巴还不可止的张开了。
脑中开始走跑马灯:「羽鸟这是要送迹部巧克力的意思?」丶「学生会长跟副会长不和,完全是胡扯!」丶「好想用手机录影给岳人看,但好怕被杀掉。」
──冲着来算部长大人收到的本命巧克力有几盒,居然让他坐上八卦头等舱。
相对於忍足少年的惊吓,迹部看包装的样式便知道巧克力的制作者是谁,毕竟,每一年的包装手法都相同。
「真不愧是小凌,能差遣羽鸟家的小姐当快递?啊嗯?」帝王说着,将双手交叠在桌上,笑看一副来兴师问罪的少女。
「你现在到底想做什麽?」
霎时,迹部收起笑意,「这不是妳可以插手的事情。」
──迹部景吾说得没错,羽鸟翔空完全没有立场介入他们两人的问题,就算她是神山凌夏最好的朋友也只是多管闲事。
──况且,「小景与小凌」之间,没有他人能插足一丝一毫的缝隙。
原来羽鸟是代为转交礼物,电光石火间,冰帝的天才瞬间弄清楚此刻的局面。
忍足侑士被这两人强大的气场震得背都是冷汗,尽管对决很精采,但是攻击力过高,他反倒觉得有些危险。
羽鸟翔空自知理亏,便沉默下来,但眼神就像平日手中放出的箭矢,不停往迹部景吾身上飞去。
迹部坐在旋转椅上,俐落地接下那些眼刀,在心里琢磨发生了什麽事情,羽鸟翔空做事向来谨慎,也非爱管闲事之人,会让她单枪匹马进来问话,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神山凌夏向她倾诉目前遭遇的难题。
想到这里,帝王忍不住扬起笑意,开怀地笑了起来。
「你丶你这家伙!」翔空微愠,心口渐渐升起恼人的怒火。
迹部景吾雍容地站起身,「要说本大爷想怎样?」
那张好看的脸张扬地笑着,却在四周蔓延了强大的压迫感。
「让小凌看清楚,本大爷在她心里究竟是什麽位置。」
忍足侑士顶不住这样的气场,稍微推了推眼镜,一滴冷汗滑落。
与羽鸟翔空预料的没错──迹部景吾正准备让神山凌夏化被动为主动,使她在烦恼中游移,若是他所期盼的结果,便能得到破茧而出的情感。
紫瞳盯着帝王,知道他有多重视女孩,明明是半点委屈丶一分伤痛都不会让她碰的人,此刻却让她在甜蜜与纠结中找寻答案──即使是迹部景吾决定的事情,心头某处也是难受的吧?
「的确,逃避不是好事。」
迹部景吾挑眉看着羽鸟翔空,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啊嗯?我跟妳居然也有意见相同的时候。」
翔空将手中的巧克力平放到迹部桌上,「你倒是自信满满。」
「她心中的那个人,从来只会是本大爷。」
──他就是十分笃定女孩心里真正的想法。
尽管对帝王自信过剩的模样感到一丝不满,但翔空知道他说得没错。
离开学生会长室前,羽鸟翔空最终没忍住替处於这样状态的好友说句话,「她一直很珍惜你们这样的关系。」
迹部景吾端详桌上再熟悉不过的巧克力,彷佛看到神山凌夏悉心制作与装饰它的模样。
「对她,我永远无法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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