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过往恍若隔世,当初她如此鬼迷心窍究其缘由不过是姑苏初遇他对她的救命之恩,她总感觉自己这条命既是他救得便是属于他的,哪怕她替他背负罪名成为奸佞之臣,哪怕她为了他双目失明身体残败虚空成为一个废人,哪怕他无所不用其极把她囚禁在皇宫……
而今她以命抵命,再也不欠他什么了。
慕玖执着狼毫笔蘸了蘸砚台中的墨:“既然你如此厌弃我,退婚不是很好吗?以后你想娶梅小姐还是李小姐都不会有人从中作梗了。”
楚策眸光深沉并没有去接她手中的狼毫笔,她以笔抵额想了想,运笔如飞,自行写完退婚书后吹了吹其上未干的墨迹递给他道:“我替你写好了,你盖上私印便可。”
楚策扫了一眼:“……既已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其道。解冤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慕玖倒了一杯温茶喝了一口:“以后我会做好九将军,镇守边关也好,冲锋陷阵也罢,惟上是从。
你放心,凤凰令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不会旁落他人之手,我会尽好我应尽的职责。”
楚策面色阴沉,当着她的面把退婚书撕碎不容置疑道:“我不同意,婚期已定,你只能嫁给我。”
他认为她知道他们的婚期将近还会像前世那样欢喜雀跃?前世他确实给了她一个刻骨铭心的婚礼,没有新郎让她沦为所有人的笑柄,她自欺欺人的为他找了无数借口,可结果又是如何?
她等来了他以成亲为筹码对宋祁声东击西的算计,等来了攸宁奄奄一息的被悬挂在城楼之上,等来了她身中无夙之毒双目失明神智不清……
慕玖嘲讽道:“楚策,我为你做得还不够多吗?即便报恩也该还清了。你别忘了当初婚书上写得是我与楚筠的名字,我和他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凭什么嫁给你。”
楚策冷笑道:“怎么?终于肯说出心里话了?你想嫁给楚筠?你打算当他第几房如夫人?”
慕玖压抑住心头的火气,阴鹜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我不会嫁给你,更不会嫁给凤歌。”
楚策伸手想去触摸她的脸颊被她偏头躲过,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阿玖,你说你愿意嫁给我。”
当年她就是瞎了眼才会被表象所惑想要嫁给他。
“你说你会对我好。”
为妻为臣,她对他还不够好吗?他自己都不会摸着良心想一想?
“你说你会一直陪着我,阿玖,我与她们不过是逢场作戏,自始至终我真正在乎的就只有你一个人,我想娶你为妻,想陪一生一世。”
慕玖挣脱了他的制衡戒备的往后退了退,楚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不可置信道:“你在怕我?”
她阴冷的瞪了他一眼,那里面有怨恨,有惧怕,有决绝,还有很多他看不明白的东西,她笑笑:“好,我若嫁给你以后这世上便再无九将军。”
楚策沉沉望着她缓缓松开了攥着她的手,慕玖揉了揉手腕上的一圈淤青冷哧道:“你看你的在乎不过如此。”
李豫、沈淮从柳色馆出来的时候凉月如水,点点烛光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淮河,温婉恬静。
喜好男风在北晋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之中曾被引为风雅,豢养男宠也并非什么稀罕事,李豫无此偏好,以前也没有看出来卿书有这方面的兴致。
李豫瞅了瞅不动声色的沈淮,凭他这样的姿容去柳色馆不如说是被别人占便宜,他至今对一股脑扑过来的小倌还心有余悸:“卿书,你到底怎么了?”
沈淮低垂着头:“我也不知道。”
李豫焦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以往这些风花雪月的场所你可是从不曾踏足一步的。你不会真的喜欢男子吧?”
沈淮姿容俊美,打马御街头,倚楼红袖招的姑娘不计其数,未及弱冠登门提亲之人差点踏破公主府的大门,父皇、母后为着他的婚事隔段日子便在宫中举办茶花会物色适婚的名门闺秀,奈何他总能温和有礼的婉拒,明明是世家公子偏偏活得吃斋念佛的苦行僧,不近女色清心寡欲。
沈淮眸中的嫌弃一闪即逝:“我不喜欢。”
李豫摇了摇折扇:“即便你喜欢也没什么,总比现在与情爱一事无痛无觉的强,我告诉你这男欢女爱之事非亲身所感不能体会其销魂处万一。”
他蓦然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北晋。”
“四月二十二是姑母的生辰,我们总要提前赶回去,事情都谈的差不多了,这几日便启程回去吧。
三郡换防西秦必定趁虚而入,我们总要带着合谈书回去父皇才好下旨定夺。”
沈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子由,你先回沅江楼,我有要事厄待处理。”
“什么事情?”在李豫眼中沈淮口中的要事必然关乎社稷之安危。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待我想清楚必如实相告。”
李豫没有再问,目送他渐渐远去,合上折扇敲了敲掌心,如此良辰美景若有美人相伴岂不快哉?
入夜的红袖招远比白日要喧闹的多,沈淮向老鸨说明来意之后便被请去了二楼,他推开房门,里面烛光很暗,幔帐低垂,若有似无的暖香熏得人昏昏欲睡,慕玖半眯着眼睛手中拿着一个酒坛慵懒的躺在软榻上,领口微敞露出一点清瘦的锁骨。
沈淮俯身夺过她手中的酒坛皱眉道:“你喝了多少酒?”
慕玖醉眼迷离的望着他,伸手便勾住了他的脖子,沈淮一个不妨顺势整个人便倒在了她的脖颈处,浓烈的酒气夹杂着清苦的草药香充斥着所有嗅觉。
她勾了勾唇角胡乱摸摸他的头贴着他的耳际道:“美人,不怕,我好好疼疼你。”
她的呼吸淡淡打在他的耳侧,沙哑的声音宛若上好的美酒一般惑人心神,沈淮心头无名火起,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他究竟与多少人耳鬓厮磨?
他动了动身子反被她更紧的箍在怀中,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手指摩挲着他的嘴角笑道:“美人,你可真好看。”
两人距离极近,沈淮心下一动盯着她疏淡的眉眼,浅色的薄唇,声音沙哑暗沉:“你知道我是谁吗?”
慕玖抬起眼皮似乎是想努力分辨眼前之人到底是谁,她豁然松开揽在他脖颈上的手,闭着眼睛揉了揉额心:“头疼。”
借着烛光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手腕处的一圈淤青,可见下手力道之重,沈淮轻轻托起她的手低叹道:“怎么不知道上药?不疼吗?”
慕玖难受的皱眉,水润的眼睛挑了挑:“美人吹吹便不疼了?”
沈淮摇头轻笑还是依她所言轻轻吹了吹,她手掌很小,手腕纤细,若非手心有一层厚厚的硬茧真像女子抚琴下棋的手,慕玖含糊道:“水……”
沈淮看着她绯红的脸颊略一俯身用额头抵了抵她的额头,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他并不抵触他的亲近,甚至无意识的想去亲近他,想……想把他占为己有。
他被脑中忽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慕玖额上的温度有些不正常,沈淮起身伸手拭了拭她的脖颈处,忧心忡忡的把她从软榻上扶了起来,怎么又起烧了?
他拭了拭案几上的茶壶,略有余温,抬手倒了一杯喂到了她的唇边,慕玖喉头干痒咳嗽了几声两口饮尽嘟囔道:“还要。”
她语调上扬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沈淮呼吸紊乱,喉结动了动又给她倒了一杯温茶,隔着单薄的衣衫她身上的灼热的温度让他身体中涌起一种难耐的欲望,很陌生的感觉。
慕玖咬着杯沿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杯壁上的水渍,沈淮轻声道:“乖,别咬。”
她听话的松开了口遁着浅淡的木叶清香软软的靠在了他的身上,宛若一只撒娇的小猫安静乖觉,沈淮理了理她额前散落的发,鬼使神差的伸手碰了碰她的嘴角。
她眸光水润,薄唇微张,舌尖轻轻略过他的指尖无意识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沈淮身体一僵,那种柔软酥麻的触感迅速传遍四肢百骸让他无所适从。
沈淮迟疑片刻把她打横抱起出了房门,锦瑟端着盛着温水的青铜盆愕然的看着缩在他怀中的慕玖道:“将军喝醉了,今晚便宿在此处吧。”
“他一个人睡不惯,我带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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