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把慕玖带回了沅江楼,以前不察现在才恍然发现即便在睡梦之中她眉头也是紧锁着的,他大拇指轻抚着她的眉心,心头不可抑制的有些抽疼。
北晋的战神,南诏的鬼将,没人比他更能切身体会到累累功勋之下是怎样的血雨厮杀刀剑磨砺,私心里他真不希望他是那个战无不胜的九将军,这样单薄的身躯在内乱重重的南诏杀出一条血路身上也不知受了多少伤?不然何至于身上会有草药的清苦味。
他性子执拗,从不为自己考虑,哪怕受了伤也只会硬生生忍过去,他从不说疼,可人都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不疼呢?
慕玖身体抽搐了一下,脊背弓起蜷缩成一团呼吸也变得有些紊乱,沈淮赶忙伸手去掰她紧攥的拳头,指甲嵌入掌心有几道淡淡的血印,他紧紧握着她的手道:“慕玖?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全身抖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不安恐惧之中,他把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慕玖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无神,恍惚道:“有老鼠,好多老鼠……”
她挣脱沈淮的束缚攥着被角直往墙角缩,双手环膝低垂着头肩膀耸动:“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房间内的烛光昏黄不定,影影绰绰之中映照着慕玖那双阴冷渗人的眼睛,沈淮静静望着她,只见她脸色和嘴唇都是惨白,眼睛漆黑点墨,黑洞洞的看不到尽头,他只觉脊背一寒,慕玖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居然让久经沙场的他遍体生寒。
四目相接,沈淮缓缓摊开空无一物的手试探的伸向慕玖,她死死瞪着他猝不及防的掐向他的脖子,他本能的向后一仰,格挡住那只略显消瘦的手,慕玖顺势扣住他的手腕狠狠往下一别,沈淮用手肘抵向她的肩膀,二人你来我往在狭窄的床榻之上交手了好几招。
慕玖武功精湛,招招袭向他的要害却是不要命的打法,沈淮唯恐伤了她只防不攻,寻到一个间隙虚晃一招一只手反剪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把她锁在了怀中。
慕玖黑的渗人的眸子忽然眯了起来,像头被激怒的野兽:“你怎么不杀了我?”
沈淮胆战心惊的道:“慕玖,我是沈卿书,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剧烈的挣扎了几下蓦然安静下来,眼睛眨了眨,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沈淮的手背上,有些冰凉,他松开了制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掰过了她的身子,她悄无声息的流着眼泪,水光冲淡了眼睛中阴鹜的墨色。
沈淮轻柔的用手指擦拭着她脸颊上的眼泪,慕玖濡湿的睫毛颤了颤,低头蹭了蹭他的手背,带着些撒娇的意味瞬时便让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伸手把她揽入怀中轻轻顺着她的脊背道:“没事的,有我在,不用怕。”
慕玖疲倦的伏在他的怀中良久之后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和缓,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身上反而出了一层薄汗,沈淮摸了摸她的额头,似乎没那么烫了,他扯过薄被裹在了她的身上,像哄小孩一般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她尽力安抚着她的情绪。
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太过超乎他的预料,他心中究竟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事?他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他为什么总是噩梦缠身?难道与楚策有关?他竟然哭了?
慕玖哭了,他的眼泪打在他的手背上时他说不上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手足无措心疼难受,似乎不知不觉之中慕玖的喜怒哀乐也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他对着他笑时无缘由的他也会感觉很开心,听到他与别人□□他会生气,看到他生病他那颗心七上八下悬在嗓子眼唯恐他哪里不舒服……
从未有一个人如此让他牵肠挂肚神思不属,他想……他这是爱上他了,他不喜欢男人,可他喜欢他。
慕玖醒来时揉了揉发痛的额头,透过五指缝隙隐隐约约看到一张俊美熟悉的面容,她拼命眨了眨眼睛,拿开遮在脸上的手掌,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他……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红袖招喝酒怎么莫名其妙又与沈卿书滚到一块去了?她悄悄拿开扒在他身上的手。
但凡遇到他,这双手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她的手大约有自己的思想完全不受她控制。
慕玖试探的挪了挪枕在他膝盖上的头,及其轻微的动作沈淮似有所觉,睁眼便醒了,他鬓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在额前平添几分慵懒的风情,他自然的摸了摸她的额头:“退烧了。”
慕玖一动也不敢动瞪着乌黑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我……我怎么会在这?”
沈淮皱眉道:“你不记得了?”
她略一思忖,昨晚半醉半醒之际她似乎调戏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难不成是沈卿书?果然喝酒误事,也不知她有没有做什么出格丢人的事?慕玖心虚的咽了一口唾沫眼角上扬道:“我不记得了,劳烦淮阳侯了。”
此言一出,沈淮果然未在多言,她赶忙从他身上起身,薄被顺势滑落,慕玖如释重负,还好还好,衣服好好的都还在,她偷偷瞥了他一眼,沈淮手指正在按压着膝盖处,昨晚他又照顾了她一晚吗?就这样一动不动任由她枕在膝盖上?
慕玖往他身边挪了挪,伸手隔着衣袍在他大腿处按摩:“下次我再不老实你直接把我推下去就好了,用不着这样的,多累啊。”
沈淮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暗哑:“够了。”
慕玖抽出手认真的又开始按摩:“没事,我不累,我技术很好的,一会你的腿就不麻了,我得对你负责。”
他一把攥住她到处点火的手:“已经好了。”
她讪讪抽回了手:“哦。”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沈淮垂在额前的头发若有似无滑过她的手背,麻麻的,酥酥的,慕玖忍不住伸手把它勾到他的耳后,他微微一怔,她也察觉这个动作有些太过亲昵,她真是怜香惜玉习惯了,忍不住手痒。
沈淮轻咳一声道:“身份一事之前未能如实相告是我之过。”
慕玖道:“你真的是淮阳侯?”
他点了点头:“我姓沈名淮,字卿书。”
还真是她的旧情人,与她在话本子中缠缠绵绵两世的夫君?还是娘子?
话本子里曾言淮阳侯姿容俊美芝兰玉树,可他比话本子中写得还要好看啊,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羡慕话本子中的九将军,这得是多大的艳福才能消受淮阳侯这样的美人。
“原来卿书是你的字啊,那个……那个我房中一箱子的风月话本真的不是我的,是我帮九将军搜寻的,不对不对,传闻北晋淮阳侯是个断袖我就是听别人说得,其实我自己并未当真。”
沈淮忍不住笑了,支支吾吾大半天竟是要说这个?并未当真?依他看他倒是挺自得其乐的,风月话本是他的还是九将军的又有什么区别吗?
他道:“我房中还有很多你要不要挑几本拿回去看?”
慕玖只觉五雷轰顶,她以为只有她自己会穷极无聊的看有关自己的风月话本,没想到像沈卿书这般一本正经的人也会看,她顺着沈淮的视线往几案上瞄了一眼。
沈淮特体贴的把那一摞话本子都抱到了她的面前,慕玖自认为自己的眼睛如胳膊一样也有自己的思想她也管不住,目光扫过扉页的名字不可置信的看向沈淮。
《淮阳侯与九将军闺房秘事》?这本书简直是为巫山云雨男女欢好而存在的,全本毫无任何情节,大部分都在床上,当然还有很多她光是看看都面红耳赤的地方,别问她为什么知道的。
慕玖收回视线,两个故事主角坐在床上一块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仔细想想也是够诡异的,她无辜道:“我从来不看这些书的。”
沈淮挑眉:“是吗?”
慕玖坚决道:“我怎么可能会看这种书?”
他忍俊不禁并未拆穿他欲盖弥彰的谎言,她草草的把所有话本子推到床角用被子盖住:“以后你也不许看。”
“为何?”
废话,因为你是淮阳侯沈淮啊,慕玖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信口胡诌:“你怎么能看那种书呢?你又不是断袖!”
沈淮俯身上前,勾唇笑道:“传闻北晋淮阳侯是个断袖。”
慕玖被他含情脉脉的目光看得心里直发毛,理所当然道:“市井传言不足为信。”
“那你呢?”
慕玖下意识矢口否认,猛然又忆起瑾儿无缘无故让她背了断袖之名,她对沈卿书又搂又抱的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明显是她把他的清誉全给毁了:“我……我是个断袖,但我更喜欢姑娘!我有心仪之人,你是知道的。”
沈淮离她近了些:“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慕玖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这要她如何回答。
他淡淡问道:“庐陵王?”
凤歌?她迟疑片刻摇了摇头,凤歌那样的妖孽她可无福消受。
沈淮离她又近了些沉声道:“亦或西陵王?”
慕玖被西陵王三个字惊出一声冷汗,脱口而出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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