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月摆了摆手,连声道:“无碍,无碍。”
她扯了扯耳垂,仰起头望了望头顶的房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高,竟然没摔断腿?
“你那晚可有将猫安然无恙的送回祈容宫?”邵从湛见庭月一直盯着无涯,心中火气更甚,劈头盖脸骂道:“朕真是养了帮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庭月眨了眨眼,自觉转开目光,暗自打量起了这间传说中的宫殿。
无涯十分委屈,道:“属下当晚将猫安全送回去,还看着它醒了,活蹦乱跳的进了祈容宫,属下才回来的。”
邵从湛一脸怀疑,道:“那这只猫是怎么回事?”他伸出手指了指雕花木椅上的猫。
无涯摇头,他也不清楚呐。
“那还不滚去查?”邵从湛看他这副蠢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脚直接踢在了他屁股上,“手脚麻利点!”
无涯拼命点头,扶着屁股,一闪身就消失在了殿内。
庭月抱着猫,呐呐道:“那奴婢也告退了,不打扰皇上修炼。”
“谁让你走的?”邵从湛叉腰,长腿一伸,懒散的靠在柱子旁,道:“不想听听?”
庭月迟疑,迈出去的脚步立即收了回来,小脸上满是激动,道:“奴婢也能听?”
“嗯哼!”邵从湛鼻腔里发出一声音儿,傲娇的偏过头。
“奴婢谢过皇上!皇上真好!”庭月不由雀跃起来。她实在是十分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狠心,将猫活活的打成了这幅鬼样子。
邵从湛掀开眼皮,低声嘟哝:“还有更好呢。”
他声音太小,庭月听不见。但他此刻柔和下来的神色,却感染了庭月,让她不由的卸下了防心。
狸花猫洗干净又包扎完,又吃了一小截参须,此时恢复了些许神采。此时正瞪着一双琉璃大眼,趴在庭月怀里不停的蹭。
庭月席地而坐,将猫放在旁边,点了点它的头,道:“是我救了你呀,你还不愿意让我抱一会。”
小猫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赖到庭月身边,伸出爪子不停的按着地毯,舔着她的手心。
庭月被它逗得直乐,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它光秃秃的背脊。
邵从湛看着地上极为相似的一人一猫,低低笑出声来。他开口道:“它这是在亲近你,笨蛋。”
庭月抬眼,亮晶晶的眸子弯了起来,声音软的能甜进人心里,道:“这只猫十分通人性。”
“那是自然,”邵从湛赞同道:“算算时间,这只猫已经活了八年,算得上长寿了。”
“这么久啊,”庭月一脸惊奇,小声趴在猫耳朵旁道:“这么大年纪,还能生得这般漂亮,真是不容易。”
小猫似乎听得懂她在夸它,得意洋洋的甩了甩耳朵,趴在她身边。
邵从湛看着她的笑颜,忽然出声:“这样挺好的。”
“嗯?”庭月抬起眸子,不解得看向他。
“朕说,你笑起来,”邵从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低声道:“还挺好看的。”
庭月眨了眨眼,唇畔的弧度更大了些,她扬声道:“皇上才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人。”
“胡说!”邵从湛忽地转过头,机械得伸出食指在耳朵上搓了搓,沉声斥道:“男子怎能用帅来形容。”
庭月用力点头,抱着怀里的猫笑得前俯后仰,指着邵从湛的耳朵,扬声道:“皇上,您的耳朵好红啊哈哈哈。”
邵从湛:“……”
屋外凉风习习,只剩下屋内的交谈声,伴随着清脆悦耳的笑声,传出屋外。
半个时辰过去,无涯踏着风,窜进了丹房。
庭月从未见过这般本事,当真是稀奇得不得了。前一刻还出现在窗口的人,这一刻已经停在了邵从湛面前。
“这是真的来无影去无踪啊——”庭月崇拜得看向无涯,眼里仿佛冒着星光。
无涯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指,心想难怪主子喜欢跟庭月姑娘一起玩,这眼神,也太招人了些。他虽从小被当成死士培养,早就成了清心寡欲的性子,但被人用崇拜的亚索你很看着,也十分受用,当即朝着庭月善意的笑了一下。
邵从湛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拉长了脸瞪了眼小姑娘,庭月却只顾着看无涯身上的夜行衣,丝毫未曾意识到邵从湛的眼色。
无涯敏锐,再加上邵从湛这眼神丝毫未曾遮掩,他几乎一瞬间就捕捉到了。眼见着主子不耐渐甚,无涯用力咳了咳,庭月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正襟危坐。
“祈容宫什么动静?”邵从湛问道。
“前一日洛太妃喝药时,狸花猫窜了出来,将她手上的药打翻了,洛太妃怒不可竭,拿起地上破碎的瓷块,在猫身上用力划了几下。”
无涯顿了顿,才道:“这两天,洛太妃每日喝药,必要将猫抱在怀里,一边割肉一边喝药。这只猫也是忠心的,从来不跑,乖乖地任由她放血。”
庭月霍地转身看向怀里的猫,眼中满是心疼与愤怒。
它即便被剃了毛,但看露出来的耳朵与瞳仁,也显得极为精神高贵。养了七八年的猫,竟成了她发泄的工具。
无涯侍立在一旁,欲言又止,显然是有事未曾说完。邵从湛却是看都未曾多看他一眼,直截了当道:“退下。”
待炼丹房内只剩下两个人时,邵从湛起身,走到庭月身边,面对着她坐在地上,低声道:“难过?”
庭月点头,胸口闷闷的,好似喘不过气来。
正当邵从湛手足无措时,小姑娘却兀自说了起来。
“我小时候,家里很富裕的。我爹说,祖父跟祖母都会做生意,十分厉害。我爹也十分争气,考取了秀才后娶了我娘,后来生了我。但好景不长,祖父祖母外出做生意,碰上了瘟疫,都没能回来。我爹从小就被祖母宠坏了,只会读书,根本不会经营家里的田产铺子,不到一年,那些东西就被家里的亲戚们骗光了。”
邵从湛扶住她的肩膀,道:“是十六年前的那场瘟疫?”
那场瘟疫由一个江南小镇传出,短短半个月传遍大昭。就连京城,也是全部戒严,只准出不准进。
庭月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爹那时开了家书院,养家糊口不成问题的。但我娘却跟书院的一个教书先生跑了,还卷走了家里所有的东西。我爹受不了打击,跳河死了。”
邵从湛无措的擦着她脸上的泪珠,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半晌,他终是耐心告罄,低声斥道:“闭嘴!”
庭月捡起他青灰的道袍,胡乱在脸上擦了擦,冲着他展颜一笑,骄傲道:“其实我爹可厉害了,十里八乡的孩子都喜欢他呢!”
邵从湛点头,顺着她的话道:“你爹真厉害,比我还厉害!”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哄人的话,实在是太过可爱。
庭月破涕为笑,忽然道:“皇上,你是不是喜欢我?”
或许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他在她面前的自称,不知不觉从‘朕’变成了‘我’;他对着她时,总是多了几分耐心,少了几分暴躁阴沉。
邵从湛不妨突然被问及这个问题,着实吓得不轻。
“我就是个洒扫的奴婢,而您是这朗朗江山的主人。”庭月笑着将他的衣角抚平,声线温柔:“您生来就该翱翔九天,不该有一丝被拉下凡尘的可能。”
您曾于黑暗中轻抚我的眼,告诉我这污浊的尘世,不能脏了我的眼。而我今日却想告诉您,这世上所有的肮脏,都配不上你的善良。
“包括我。”
邵从湛耳中一片嗡鸣,在庭月即将踏出大殿之时,一把拉住她的手,急声道:“我不准你这么说。”
庭月怔住,水光潋滟的眸子眨了眨,眼中似是有不解。
邵从湛一把拉住她的手,将人揽进怀里,弯腰直视她,道:“朕不准你这么说自己。”
这是他头一次离她这么近,却完全没有邪念,只望进她眼睛里,一字一句道:“庭月,你自私又懦弱,爱哭又做作,但你有一颗如稚子般的心。”
你的善良,我都看在眼里。
庭月兀自笑开,直到眼中呛出了眼泪,她才仰着头嗤笑道:“皇帝了解我吗?”
她似浑身无骨,靠近皇帝怀里,在他耳边轻声呼气:“皇上想知道后续嘛?”
邵从湛直觉她说不出什么好话,摇头。
庭月却不给他选择的机会,低笑道:“我亲手杀了那个奸夫,逼着那个□□在寺庙里安度残生,日日为我父亲祈福,让她的余生都在忏悔中度过。”
她往邵从湛身上靠得更紧,趴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我跟旁人没什么不同。我自私、偏执,就连唯一的温驯,也是装出来的。”
说完,她逃离了邵从湛的怀抱,跑出了内室。
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飘出丝丝动人的香气。
邵从湛站在原地,还保持着刚才拥住她的动作。他缓缓收起手,修长有力的手指蜷缩成拳。他精致的凤目中闪过心疼、怜惜、痛楚,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与厌恶。
半晌,他闭了闭眼,嗅着姑娘留下的气息,谓叹出声:“真将朕当成了三岁小毛孩,说几句唬人的话就想劝退朕!”
他低低笑出声,不愧是他看上的小姑娘,可真是蠢得格外可爱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