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从瑞端的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即便此时身上被抹了鼻涕眼泪,也照样是一副好脾气样儿。他伸手扶住洛太妃,丝毫不嫌弃她脸上的皱纹,温声道:“母妃刚痊愈,坐下慢慢说。”
洛太妃方才还像只暴躁跳墙的母豹子,此时却是极为乖顺的坐下,拉着儿子的衣袖,擦着眼泪。
安王温润端方,五官虽不及邵从湛精致俊美,却比帝王更加亲和。一屋子的女宫娥皆是红着脸,时不时偷看一眼。
邵从湛看了眼安王身上的月白锦袍,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灰不溜秋的道袍,颇为嫌弃的扯了扯身上的衣衫。
他转过头,目光不经意的瞥向角落,见庭月正凑在画屏身边,全神贯注得看着脸上的伤势,心里才好受了些。
这厢,洛太妃也已将事情经过又跟安王交代了一遍。
邵从瑞皱眉,道:“皇上,我母妃虽莽撞了些,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这只猫是先帝所赠,竟被一个宫人欺负,父皇若是泉下有知,想必心里也会不舒服。”
邵从湛嗤笑,这母子俩,也只会拿先帝压人了。
他懒洋洋道:“这只猫身份尊贵,画屏姑姑却是皇祖母亲口夸赞之人,难道二哥认为,皇祖母是眼黑心盲之人,识人不清?”
他起身,似笑非笑道:“安王,皇祖母可是记入史册近百年了,你是要将她气活过来吗?”
邵从瑞赶紧跪下,道:“臣不敢。”
邵从湛叹了一口气,道:“若是这猫是画屏姑姑伤的,那更是说不过去了。若真是怀恨在心,又怎会花心思将猫逮住,只将它的毛剃光,留着让人找她的麻烦。”
邵从瑞低头,懊恼道:“是臣思虑不周,请圣上责罚。”
“这也怪不得你,”邵从湛摆手,道:“洛太妃前阵子得了病,你着急上火,也是在所难免。”
邵从瑞一脸悲痛,眼中却含着试探,道:“母妃精神有些不好,总是梦到有人要害她,胡言乱语之言,还望陛下与太后能宽宥一二。”
邵从湛脸上此号看不出心虚与破绽,他坦然应下,道:“这是应该的,朕也是洛母妃的晚辈。”
“那臣先带着母妃回去安置,她伤了身体,得好生将养着。”邵从瑞敛眉,沉声道。
太后闻言,笑着摆了摆手,道:“赶紧送回祈容宫,将太医请来好生看看。”
“本宫还要为花红讨回公道,本宫不回去!”洛太妃挣开柳绿的手,扑向邵从瑞,哭喊道:“皇儿,母妃这一身伤,都是拜他们母子所赐,你快替母妃讨回公道啊!”
邵从瑞一脸沉痛,他上前几步,将洛太妃拥在怀里,劝慰道:“母妃,咱们回家罢。”
洛太妃哭嚎着挣扎,像溺水之人拼命挣扎,发了疯似的。
邵从瑞按住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母妃,你病了,咱们回宫。”
他眼神森寒,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冰冷锐利。洛太妃挥舞的手一顿,满是泪珠的脸上露出了惶恐与害怕,呆呆的趴在他怀里跟着他往外走。
只一瞬间,邵从瑞抬头时,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他抱歉的冲着太后与皇帝苦笑,道:“臣先退下了。”
那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让一旁的宫人们见之不忍。
太后实在懒得看他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隧道:“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罢。”说完,便搀着青雉去了内殿。
邵从瑞掺着洛太妃朝外走,却在大殿门口顿住脚步。
自邵从瑞进来后,庭月就一直低着头,极力降低存在感。她埋着头,面前却陡然出现一双暗金绣纹祥云靴。
“抬起头来。”是含着笑意的声音。
殿中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大门旁的角落里。
“本王见你有些眼熟,是否先前在祈容宫当过差?”邵从瑞缓声道。
这声音令人如沐春风,却让庭月耳根发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细弱蚊蝇:“奴婢一直在寿安宫当差,不曾去过祈容宫。”
“洛太妃还病着,皇兄就已经当众调戏起了小宫娥。”邵从湛慢悠悠的晃了过来,不动声色得将庭月挡在身后,笑得邪气又不怀好意:“皇兄真是好雅兴。”
娇小的姑娘被高大的男人完全挡在身后,只露出一片杏黄色的衣角。
邵从瑞眼中晦涩不明,温声道:“兴许是我认错了。”说完,他不再耽搁,朝着殿外走去。
邵从湛负手,看着邵从瑞的背影,深深皱起了眉。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姑娘,神色复杂。
他看着小姑娘瘦削的肩,默默将喉咙里的诘问吞了下去。
庭月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画屏身边,小声道:“姑姑,那只猫,还有气。”
画屏看了眼皇上的脸色,见他并未不快,才小声道:“你去看看,给它包扎一下。”
漂亮的狸花猫身上满是青紫伤口,眼睑垂下,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它感受到有人靠近,艰难的睁开眼睛,想要张牙舞爪却没了力气将手抬起来。
“你别怕,”庭月蹲下身子,伸出手摸了摸它光秃秃的肚子,小声道:“我给你包扎,你才能活过来呢。”
“姑姑,你先下去。”邵从湛靠在门上,看着不远处的少女,轻飘飘开口道。
画屏年长皇帝一旬,就连皇帝出生,她都抱过。比起才刚相识几月的庭月,显然是更亲近皇帝一些。
听见皇帝的吩咐,她心中虽隐隐不安,却极快速的应下,转身退了下去。
“赶紧喂些药,”邵从湛不知何时走到了庭月身后,冷声道:“它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快死透了。”
庭月抬头,小脸可怜巴巴的,一双眸子对上邵从湛的眼,道:“皇上救救它吧。”
邵从湛垂下眸子,不去看她水汪汪的眼睛。
她只要有事求他,就会摆出这幅可怜又无辜的神情。
初见时,她不想跟他去乾明殿,就是用这样的声音向他求饶;后来他翻窗威胁她,她又用一副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装出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哄他,让他以为她动了心。
偏他却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她,给了她在他的地盘上撒野的权利。
正如这一刻,明明清楚都是装出来的,却还是心软的点头。
他觉得母后的嘴实在是太毒了。他疯狂的想要窥视她的内心,却在得知她的内心毫无波动时,又想狠狠的掐死她。
他栽进了一个叫庭月的坑里,并且可能爬不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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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荫小道上,邵从湛跟庭月一前一后走着,小允子远远的跟在身后,寂静无声。
一旁洒扫的宫人见此情形,俱是停在动作垂手侍立,不发一言。
怀里的小猫难耐的叫了一声,气息又微弱了几分。庭月不由加快了脚步,一头撞上邵从湛的肩膀。
“嘶——”庭月小声叫了一声,倒吸了口凉气。
邵从湛停下步子,转过身就看见小姑娘捧着红彤彤的鼻子,正瞪着他的肩膀。
邵从湛难得见她这般幼稚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庭月这一刻也不知哪里来的贼胆,光明正大的瞪了他一眼,愤愤道:“皇上撞到人了!”
邵从湛低低笑出声,点了点头道:“是朕的错,朕给你赔不是。”
他脸上的笑太灿烂,跟庭月以往看见的都不一样。
若说哪里不一样,大概今日的笑完全没了任何掩饰,也不带任何的阴霾。
她怔了一瞬,才回过神来。几乎是立即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她立即低头,道:“奴婢不敢。”
邵从湛又泄了气,没好气道:“不能好好说话?”真是不解风情。
“奴婢知错,”庭月低声道:“奴婢一定不会再冒犯,定会好好说话。”
邵从湛看着她这幅怂怂的鹌鹑样,嗓子气得冒烟,却又那和不得她,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一脸的深恶痛绝,恨铁不成钢道:“朕求求你做个人吧!”
庭月盯着他的背影,半晌嘟囔出声,“莫名其妙。”
半刻钟后,一行人走进了乾明殿。
殿内的小太监将医药箱与固本的丹药拿来,才悄然退了出去。
庭月坐在炼丹炉旁帮小猫包扎,看着它身上青紫的痕迹,气得眼睛通红。
邵从湛坐在她身旁的小马扎上,一言不发的给她递着药。
无涯隐在暗处,看得眼睛皮直跳。
她家主子对一只猫竟然这般温柔,这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会被笑掉大牙。
“无涯,滚出来!”邵从湛将最后一缕纱布递给庭月,拍了拍手,扬声唤道。
话音刚落,高高悬起的房梁上忽然跳下了一个黑衣人,脚下轻点,直接飘在了庭月身后不远处。
庭月吓了一大跳,一把抱住怀中的狸花猫,跳得老远。
“无涯。”
邵从湛低沉的警告声飘了过来。
无涯心下尴尬,他本来是想跳到他家主子身边的,奈何他家主子贴的太近,他没把握住方向,直直跳到了庭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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