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盛一早来清心庵的事,慎嬷嬷怕惊扰正在内室休憇的明德公主,放缓了步子,正要退出内室,明德公主已唤住了她。
“什么事?”
慎嬷嬷快步上前,撩.开床幔,伺候明德公主起身,边轻声道:“小公子来了,派人传话过来待会儿和小娘子一块来见您。”
“倒是个孝顺的孩子。”
明德公主将放在榻边小几上的一串佛珠绕在手腕上。
那佛珠是前几日嘉帝所赠,藩国进贡的珍稀花木楠制成,灰褐色的佛珠,泛着温润的光泽,由极细的金链子穿成,光凭精湛的工艺,便属世间罕见,更何况是出自佛教大家之手开光。
而如此珍贵的木料,御史中丞陆景曜也被赏赐过,不过他的是一把木剑,价值比之佛珠更是连城。
绕是慎嬷嬷见惯了宫里的珍稀物什,这时,也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明德公没留意到慎嬷嬷的眼神,由她虚扶着净面后,叹道:“这孩子倒是个机灵的,将来江家的门庭能不能撑起来就靠他了。”
慎嬷嬷恭敬回话:“公子小小年纪就有卫将军龙骧虎步的气势,将来定能成为国之栋梁。”
“行了,你别夸他了。”明德公主睨她一眼,多日未展颜的脸庞泛着笑意:“本宫的亲孙子,自是差不到哪去。”
两人话音未落,门帘被人从外挑开,仆妇禀告说陆大人来访,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明德公主正笑着的脸立马就冷了,道:“唤他进来。”
陆景曜身形高大,他甫一进屋,似将门外照进屋中的日光也一并遮住了,原本亮堂堂的前堂,随之暗了下来。
明德公主知陆景曜的来意,命人给他勘了座,正色道:“既然你来了,本宫也不给你绕弯子了,你想要盐运司,本宫纵然有心成全,但也是鞭长莫及。”
陆景曜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挑高一边眉,将高大的身子靠在椅背上,闲适的端起桌案上倒好的茶喝着,幽声道:“臣知晓,江家一直不参与朝堂党派之争,可不参与,却抵不过旁人也这般想,年前,臣收到了一封联名弹劾卫将军的匿名信,信中内容极尽龌龊,大有不绊倒卫将军誓不罢休的意思。”
若说言官的吐沫星子能淹死人,那么陆景曜掌管的兰台监管百官,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原则,则是令人尸骨无存。
明德公主拨捻着佛珠的手倏然收紧,耐着性子和他周旋:“裴之这话,本宫便不爱听了,我江家世代功勋,也不是旁人.弹劾一两句能撼的动的。”
“这也是裴之的意思,江陆两家已结成亲家,今后在朝堂上还需共同辅助圣上才是,怎能因旁人恶意诋毁而伤了彼此的脸面。”
短短几句,便狠狠掐住了明德公主的最在意的东西,陆景曜总能轻易的拿捏到旁人的软肋。
慎嬷嬷在旁听得后背冷汗津津,心下一时疾跳。
明德公主那只因用力握着佛珠的手,手背上突起道道青筋,呈扭曲的弧度贴在皮下。
陆景曜换了个坐姿,一手端着茶碗。左肘搁在紫檀木椅扶手上,高大身子呈慵懒对弈的姿势,漫不经心的喝着茶水。
这是久经上.位掌权人惯有的姿态,不会让人觉得这动作轻佻,反倒有种被他紧掐在掌心逃不出的胁迫感。
屋中寂静,唯有他手中茶杯盖拂动茶碗的“哒哒”声,空气中似有根紧绷的弦,随着两人沉默而愈加紧绷。
须臾,明德公主紧绷的脸缓缓松了,她道:“裴之说的什么话!本宫老了,可耳聪眼明,起先听闻过云南王不少恶事,念着是他是本宫骨肉连着的血脉,不忍责罚。此次,他若犯了错,裴之能代本宫劝导他一二,本宫亦是感激不尽。”
“裴之定不辜负公主所托。”
都是在朝堂侵淫多人之人,彼此皆知对方话中有话,这是要陆景曜留云南王一条性命。
陆景曜得了答复,拜别了明德公主,起身离去。
慎嬷嬷见明德公主面色铁青,小心伺候着:“陆大人说的也有理,这云南王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若不稍加惩治,说不准那日就........”
明德公主一把掷了腕上佛珠,冷声道:“本宫倒是小瞧了他,这贼子不光想要云南王的命,还要拉着本宫为他善后,届时,皇上怪罪下来,他到是先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穿珠子的金线断裂,佛珠砸在地上,散落的到处皆是。
慎嬷嬷心疼的忙要去捡,这时,院子里响起江雨筠的声音。
“陆大人。”
听江雨筠话音,似是和正离去的陆景曜正好撞上。
明德公主面色微变,下意识的透着窗子,循声望去。
江雨筠和江雨盛在斋房里嬉闹了一会儿,又仔细询问了府中的事,从江雨盛嘴里得知府中一切安然无恙后,悬了多日的心才缓缓落下,之后,听到下人禀告说祖母醒了,忙携着江雨盛过来请安。哪知甫一院子,就迎面碰上了陆景曜。
见到陆景曜,江雨筠正与江雨盛拌嘴正欢着笑脸立刻僵住了。她局促的将戳在江雨盛额头上的手指放下,对着他规规矩矩的行礼。
对方瓷白的脸颊染着薄红,眼睫低垂,额头上沁出一层香汗,胸口因跑的急而微微起伏,娇弱的令人犹怜。
陆景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继而落在了江雨盛的身上。
八岁的小子个头只到江雨筠肩头,脸上那双眸子清澈澄亮,瞪圆了眼睛盯着他的腿,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嫌弃:“陆大人。”
陆景曜朝外撇着的右腿,不自觉的站直了。
他淡声回了句“嗯”,便绕过姐弟俩走了。
江雨筠忙将方才见到陆景曜时胸腹间憋着的一口气吐出,就听江雨盛道:“阿苓,就是这个瘸子要娶你?”
“别嚷嚷,万一叫他听到了,你就死定了。”江雨筠大惊失色,一把捂住江雨盛的嘴,小声道。
江雨盛一把拍开江雨筠的手,撇着嘴道:“长了张凶神夜煞的脸,让人看了就生厌。”
江雨筠哭笑不得,忙转头看向陆景曜离去的方向。
陆景曜已走至院门口,不知怎的他走的极慢,那条朝外微撇的腿却绷的笔直,乍一眼看去,似与常人行走无疑。
江雨筠怕江雨盛再乱说话,忙催促道:“我们快进去吧,别让祖母等急了。”
恰巧这一幕正落入了屋内明德公主的眼里。
明德公主脸色铁青。
慎嬷嬷自是也瞧见了方才院中的情景,知明德公主不愿小娘子嫁给陆景曜,嘘着明德公主愈发阴沉的脸,道:“瞧小娘子的模样,倒是对陆大人不上心的,公主这下可以放宽心了。”
明德公主活了大半辈子,怎么瞧不出陆景曜盯看阿苓时的眼神?
这种站在权利巅峰的男人,早已喜欢了掠夺。
她只不过让阿苓和他亲近一些,便试探出他的狼子野心。
她幽了声,道:“那贼子胃口大得很,他既想要盐运司,还想要阿苓,盐运司丢就丢了,至于阿苓,我绝不会再让步。”
明德公主话音方落,江雨筠,江雨盛已撩帘进了屋,江雨盛飞奔过去抱着她的臂膀撒娇。
“祖亲。”
明德公主因江雨盛这一句唤,脸上阴色轰然消散,乐呵的合不拢嘴,搂着江雨盛一句“我的乖孙子。”接着一句 “我的心肝”般的唤江雨盛。
江雨盛被叫的不好意思,脸色涨的通红,引得站在一旁的江雨筠连连失笑。
夜里明德公主留了江雨筠,江雨盛吃完晚膳后,便派人送两人回去。
江雨盛到底是小孩心性,非要吵着让江雨筠带他四处游玩一番才肯回房睡。江雨筠想到那贼人还未抓获,不肯放他去。
李嬷嬷笑道:“小公子,老奴带着你四处走走如何?”
她说完,抬头看向江雨筠道:“小娘子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息吧,现下庵里有陆大人在,想必那贼人也不敢造次。”
江雨筠和江雨盛戏耍了一天,着实累的不轻,担忧的瞧了眼周遭。四处都有把守的虎卉军,再者,那贼人是冲她来的,她带着江雨盛反倒不安全,便点了点头,又嘱咐李嬷嬷带江雨盛去人多的地方玩,莫要掉以轻心。
李嬷嬷应允而去。
江雨筠独自回了屋,仆妇已备好了洗澡水,江雨筠沐浴完出来,还未见李嬷嬷回来,不知怎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在此时,一名仆妇仓惶奔入。
“不好了,小公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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