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那人夜间再未出现过,江雨筠吃不准那贼人是藏在庵里某个角落养伤,亦或是早已逃下山了。
为防贼人对李嬷嬷不利,她寻个由头将李嬷嬷委派到祖母身旁伺候着。
这日清晨,她用完早膳去拜见祖母,行至半途,远远看到前殿门口黑压压的站着一群虎卉军,数量之众,足有一百多人。
虎卉军首领秦岭立与众人面前,沉声训斥:“上头来了旨意,锦州南边闹了饥荒,流民迁徙都来了洛阳,聚集在城外聚众闹事,把城里城外闹得乌烟瘴气,特命我们配合中慰①彻查庵下通往洛阳的官道上的流民。”
“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珠子仔细盘查行人,一旦发现奇装异服,行为举止有异的人,一律先抓起来再说。”
秦岭说罢,烦躁的吼道:“另外,我已封锁庵内闯入刺客的消息,你们给我好好查清楚最近几个月来往庵里的人,祖上是靠什么营生,又如何来到庵里当差的?连一只蚂蚁都不要放过,若再揪不出刺客,你们脖子上的脑袋就别要了!”
底下一众虎卉军各个面色涨得通红,吓得大气不敢喘。
秦岭怒其不争,又吼了一嗓子:“都散了。”
他说完,一转头就见江雨筠站在他身后,似是站的有一阵子了,忙敛了怒意,快步上前:“小娘子,这几日可见过可疑的人?”
江雨筠一下子攥紧了掩在袖下的双手,状似诧异道:“秦将军可是查到那贼人了?”
秦岭紧皱眉头,道:”不瞒小娘子,前几日卑职巡查庵内,却在南边的峭壁处发现了这个。”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发簪,半截簪身扭曲成麻花状,连同簪花也一并歪歪斜斜,似被什么大力碾压了般。
“卑职问过庵里的仆妇,说是见过小娘子佩戴过。”
江雨筠紧攥的手松了,笑道:“这簪子是我的,前几日我还带着,有一日梳发时,却发现它不见了,为此我还伤心了好一会儿。”
少女声音里带着娇憨,听在耳里格外悦耳。
秦岭却神色一凛,道:“小娘子可曾记得在哪里丢的?有没有人拾起?这几日可曾去过峭壁旁?”
江雨筠讶异了声,轻蹙峨眉,想了会,才道:“不记得了,不过,这几日我确实曾去过峭壁旁观鸿湖涨潮。”
“秦将军,我的簪子怎么成这样了?”江雨筠拾起秦岭手中簪子查看。
久未抓获刺客,秦岭早已焦头烂额,此时听到江雨筠亲口承认簪子是她的,并说不清楚簪子扭曲的缘由,说不准顺着这条线索查能查到刺客,不禁一喜,道:“小娘子,这几日.你呆在庵里,且勿乱走。”
他说罢,朝江雨筠要走发簪揣入怀里,急匆匆的离去了。
江雨筠敛下脸上神色,望了眼峭壁的方向。
前几日.她“不小心”将那枚刺客钉进门框的簪子遗落在峭壁处,未想到今日竟起了大用。
刺客只威胁她不许供出他,可没说过簪子不能供出他。
*
秦岭揣着簪子去峭壁处巡了一圈,未发现任何线索,派了十数个虎卉筠保护江雨筠。
江雨筠从祖母处回来,便见小院里乌压压的挤满了虎卉军,各个手持利刃,严阵以待。
后跟着她进院的李嬷嬷惊道:“这么多人杵在这儿,想必那刺客有贼胆也不敢来了。”
江雨筠心下忐忑,只点了点头。
正要进屋,忽的,一名仆妇仓惶奔来,称明德公主唤她过去。
李嬷嬷诧异道:“莫不是秦将军抓到刺客了?”
江雨筠轻蹙娥眉,转身朝前殿走去。
*
夕阳西垂,山峦翠屏如瘴,将位于半山腰的清心庵笼在灰葛暮色中。
前殿的门大敞着,明德公主居于高位,俯视着站在殿下的年轻男子。
这个原本已赴往锦州,却中途折返的陆景曜。
他身上穿着皂色朝服的肩头沾了一层露水,暮色中更显得其人身形萧索,孤高冷漠的神色中,更隐有一股肃杀之气。
这是从战场和名利场磨砺出来的气场,比起皇家威严不遑多让。
陆景曜朝明德公主一辑,恭敬说道:“那贼人本冲着臣来的,被我属下重伤,逃入了庵中,是臣一时大意,未将那贼人扑杀,累的公主受惊了。”
端的是真恭敬,话语间也是真漠然,明德公主眯了眯眼,客套道:“裴之,可查到那贼人是何人?”
陆景曜眉目不动,沉声道:“前齐王部下。”
轻飘飘的几个字,砸入明德公主耳中,却如乍响一道惊雷。她霍然起身,怒道:“当年齐王早已伏诛,全家在流放锦州时死的死,伤的伤,我那两岁的小侄跌入山崖也不知是死是活.......”
齐王是先帝的第七子,嘉帝的亲弟弟,当年宫变时,明德公主跪在先帝殿外求了足足三日,也未保住的亲侄儿。
明德公主说到这,猛然住了口,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陆景曜淡然道:“前齐王被废前,拥趸众多,可在他死后,那些朝臣无一不对他落井下石,当时唯有齐王属下李珂隐藏于锦州,借机为齐王报仇雪耻,而刺杀臣的人,就是李珂多年驯养的一批死士。”
“臣不知,此事该不该上奏给皇上?”
明德公主侵淫朝堂多年,岂会听不出陆景曜言下之意?
当年齐王叛变时遭到陆家反戈,兵败垂成,而陆家凭诛杀齐王得到嘉帝重用,之后名震朝野,多年过去,齐王若有后人,必会先诛杀陆家人报仇雪恨。
如若此时,再旧事重谈,嘉帝盛怒下,恐怕就连齐王最后那一点生死未明的命脉也保不住了。
而论陆景曜今时今日的身份,也无必要骗他。
明德公主痛苦的闭了闭眼,道:“依你之见,此事要如何处置?”
陆景曜道:“臣自当竭尽全力抓捕贼人。”
得了陆景曜暂时不追究齐王后人的承诺,明德公主知他必有所求,缓缓睁眼盯着陆景曜双目,道:“以物换物,素来是你陆家人的原则,说吧,这次,你想从本宫这拿到什么?”
她微微皱眉,又道:“若是你想早日娶阿苓,本宫还需从中周旋些时日。”
她自是不会以为陆景曜只想从她手里换一些俗物,而唯有阿苓,却是他陆家当下最想求的,也是她能推脱的最好的借口。
陆景曜却是微微一笑,沉声道:“盐运司。”
一直随侍陆景曜的袁永,听了主子的话,一瞬间血色尽失。
盐运司隶属户部,乃是云南王管辖,而云南王身后又有皇后撑腰,主子此举,无疑是与虎嘴里夺食。
果然,下一刻,明德公主勃然大怒,“好大的口气!”
陆景曜脸上半分无被明德公主羞辱的怒意,反倒背脊挺的笔直,脸上恭谨的表情似是对盐运司志在必得。
而明德公主话脱出口就后悔了。
如今陆家和云南王在朝堂上势均力敌,若她放任两虎相斗,却是与社稷有利......
她扶额思虑再三,道:“容本宫想想。”
*
江雨筠赶到前殿所在的院子,远远的看到陆景曜从殿内步出,廊下悬吊的花枝灯透出昏黄的光线,将他背影拉的老长。
即便是灯下的一抹剪影,也将对方如峨气势显露无疑,那是久经上.位者惯有的从容和威严。
不知怎的,一时间江雨筠心下疾跳。
“是陆六郎。”一旁李嬷嬷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而陆景曜已看到她。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