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斐陌向玹铮等人详述苏珂与卓念音如何转危为安的同时,秋池正跪在翊坤宫殿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贤君殿下,那岳才人实在丧心病狂,不仅陷害欺凌俪王主的两位侧君,眼瞅着奸计败露,还疯了似的对我家主子动手,您瞧他把我家主子给抓的。”
话音未落,岳青莲已适时地停止了啜泣,掀开衣袖,露出两道殷红的血痕。
贤君头疼得愈发厉害,“这、这岳才人实在胆大妄为,可、可本君就纳闷儿了,顺卿你好端端的跑宁寿殿西墙夹道去做什么?慎刑司罪囚清理夜香是后宫的老规矩,你不会对那个也好奇吧?”
“瞧您说的,自然不是。”这话岳青莲也质问过岳滟秋,如今轮到自个儿,不徐不疾地起身,“今年二月,臣侍与卓侧君不打不相识,之后便有了交往。得知他被关进慎刑司,特意讨了陛下恩准前去探望,岂料他竟不在牢里,又一打听,原来是被押去推夜香车,而付管事却毫不知情。臣侍觉得蹊跷,未免发生意外,便领秋池前去查看,哪晓得竟撞见哥哥恃强逞凶,情急之下,不得已出面阻止。”
贤君听他竟把承珺煜抬出来做挡箭牌,又讲得滴水不漏,不便发作,因担心牵扯自身,于是试探着问,“依本君之见,那定是场误会,岳才人与卓氏、苏氏无怨无仇,为何要蓄意陷害欺凌?”
他一声叹息,“只怕是因...臣侍之故。”
贤君的心原本都已提到嗓子眼儿,听他揽责上身,顿时松了口气,面容却依旧沉敛,“讲话得有凭据。”
“臣侍不敢妄言,是哥哥当着慎刑司众人说俪王的两位侧君与臣侍交好,故意令他没脸,所以要落井下石。哥哥...哥哥还威胁......”
贤君见他支吾,凛眸追问,“他威胁谁?”
“他、他威胁慎刑司的看守与罪囚不许替两位侧君作证,还说若不遵他吩咐,君上便会让慎刑司吃不了兜着走。”
“混账!”贤君听岳滟秋竟敢公然攀扯自己,恼羞成怒差点儿砸了杯盏,“这岳氏着实可恨,他自己作恶,与本君何干!”
“正是呢,君上素有贤名,岂会派哥哥去欺辱两位侧君,不管旁人信不信,总之臣侍是不信的。未免您名声受损,臣侍当即就驳斥了哥哥,并派人将他押回寝殿禁足,至于接下来如何处置,还要请您定夺。”
“你做的很好。”贤君虽是幕后主使,但事到如今,自然要不遗余力地与岳滟秋撇清干系,“岳氏心胸狭窄挟私报复,还竟敢攀诬上君推卸罪责,如此败德辱行,必须严惩。你放心,本君定会奏明陛下,还你公道。”
“臣侍多谢君上,不过...哥哥毕竟是岳帅嫡子,又与三郡君沾亲,若发落狠了,只怕不好同岳家交代。”
“笑话!”贤君十分鄙夷他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常言道皇女犯法与庶民同罪,凭他是谁的儿子,只要进宫,便要遵守宫规。倘若有罪不罚,以致于人人效仿,势必酿成大祸。”
他之所以来找贤君告状,一是为平息贤君怒火,二便是为借贤君之手发落岳滟秋,得贤君这话便知目的已达,心中偷笑,表面却唯唯诺诺,“臣侍谨记君上教诲,还望君上日后多加提点。”
贤君不耐烦地挥手,“行了,回去养伤吧。”
“是,臣侍告退。”他领着秋池出了翊坤宫,却步履极缓,行至长街拐角处,更是停了下来,躲在半掩的门后。
正如他预料的那般,翊坤宫殿内,贤君已狠狠赏了巧言一记耳光,“你这贱蹄子是怎么办事的,竟举荐岳滟秋那等蠢不可及的东西,若非顺卿弹压下去,闹到御前,本君的颜面肯定要丢尽了。”
“主、主子息怒!”巧言半边脸颊都给打木了,却不敢揉,跪在地上分辩,“奴才该叮嘱的都叮嘱过,万没料到岳才人竟把事情办成这样,当初之所以选他,是瞧他对您忠心耿耿......”
“狗屁忠心,他投靠本君不过是为借本君名义与顺卿作对,顺卿是什么人,真正的水晶心肝琉璃肚肠,连本君都要提防,他却不知天高地厚。你现在便去找他,叫他闭紧嘴巴,倘若再敢攀扯半句,本君就让他再不能开口讲话。”
“是,奴才这就去。”
“等等!”贤君到底胸有城府,虽恼恨岳青莲多管闲事,面上却依旧要彰显宽厚仁德,“顺卿受伤,送些贵重的补品过去,并告诉巧慧,叫他务必照拂好顺卿。”
“是。”所谓照拂,便是要看着岳青莲吃下所有掺了红花的贵重补品,巧言明白贤君的用意,却不知此时的巧慧已被岳青莲拿捏住成了废子。
少倾,岳青莲见巧言出了翊坤宫,气势汹汹地去找岳滟秋算账,露出得逞的笑容。
然才一转身,却发觉唐纾站在背后,忙定了定神,敛衽施礼,“淑君殿下金安。”
唐纾神情关切,“听说你被岳才人所伤,没事吧?”
他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有劳君上挂怀,不过是轻微的抓伤,并无大碍。”
“既如此,可愿陪本君去上林苑坐坐?”
“恭敬不如从命。”
中秋刚过,上林苑仍是桂树飘香。
满星与秋池备完茶点就远远避开,唐纾与岳青莲坐于僻静的亭中,四周芭蕉簇着枝枝金黄,幽芳隐隐,别有情致。
唐纾抿了口蜂蜜桂花茶,“顺卿今日去的好巧。”
岳青莲自然明白唐纾之意,温婉地勾起朱唇,瞬间便压倒了醉人的仲秋之色,“不是巧,臣侍是特意去的。”瞅唐纾投来相询的目光,先将回禀贤君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岳才人嫉妒臣侍得宠,见两位侧君与臣侍交好,便迁怒他们。幸亏臣侍及时赶到,否则两位侧君真有个好歹,臣侍哪还有脸再登麟趾殿的门。对了,贤君仍在气头上,臣侍不便去向皇贵君告罪,能否烦劳君上捎句话,就说慎刑司那边已打点妥当,两位侧君必不会再受什么委屈。”
唐纾见他如此殷勤示好,轻轻撂下杯盏,“带话不难,只是本君百思不得其解,你明知岳滟秋刁难卓侧君与苏侧君是受贤君指使,为何要趟这浑水?”
他抿嘴,“看来君上是把臣侍当贤君的人了。”
“你难道不是?”唐纾抖了抖月华锦宫装的广袖,好整以暇地盯着他,“宫里谁不晓得,你隔三差五便去翊坤宫,与贤君过从甚密。”
“隔山差五去请安便是过从甚密吗?臣侍也时常去麟趾殿请安,待的时间并不比在翊坤宫短。”
“你除了给贤君请安,还时常陪伴四皇子、六皇子,听说贤君很器重你,给过你很多赏赐。”
“赏赐是不假,但皇贵君与君上也没亏待臣侍啊,臣侍自入宫以来,深得您们的爱护,臣侍对您们的敬慕之心不比对贤君差。”
唐纾瞧他对答之间淡定从容,不禁嗤笑,“真是后生可畏,本君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偏偏本君还无从反驳。”
“臣侍并没顶撞君上的意思。”他主动欠身给唐纾续水,言辞恳切,“臣侍入宫之初得贤君提携,便常去翊坤宫走动,贤君没少拉拢臣侍,并利用手中的权柄给了臣侍许多好处,但臣侍只是尽心尽力帮他打理宫务并照料两位皇子而已。臣侍发誓,从未替他办过任何一件阴私之事,倘若他居心叵测,图谋不轨,臣侍也绝不与他同流合污。”说完起身拜倒,“臣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若有半句欺瞒,便叫臣侍再不得陛下宠爱,于宫中寂寥终老。”
对于君卿来说,这可谓是毒誓。
唐纾深深打量了他几眼,“起来吧,本君不过开句玩笑,你倒当真了。”用银筷夹了箸白糖芡粉桂花糕给他,又揶揄道:“贤君势大,后宫中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你今日搅了他的局,竟还能全身而退,当真是好胆识、好手段。”
“臣侍可不敢搅贤君的局,分明是岳滟秋办事不利,臣侍为保全贤君的名声,不得已才出面的。”
唐纾轻哼,“你当贤君是傻子不成,你以为他不清楚那只死老鼠为何会出现在食盒里?”
“他当然清楚,那可是岳才人陷害两位侧君的铁证,而之所以会出现在食盒里,正是应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句古语。”
唐纾呵呵笑起来,“贤君真是缺少自知之明,你比他年轻貌美,智谋与手段亦不逊色,他竟还妄想降服你。”
“不怪贤君,是臣侍不识好歹,让他失望了。”
“只怕不只是失望那么简单。”唐纾起身走向美人靠,望着池塘里的荇藻,声音幽幽的,“殷良表面贤惠,实则睚眦必报,今日你既替麟趾殿出头,将来也就休想再指望他会胸无芥蒂地善待于你。”
“臣侍从无那样的奢念,况且他待臣侍并不如表面那般良善,所以臣侍也不愿再仰他鼻息。”
唐纾回眸审视,“这么说你是想改投门庭?”
他走到唐纾面前,坦言承认,“臣侍出身微贱,总要有个靠山,按君上所言,贤君早晚会报复,因此臣侍得为将来打算。”说罢再度跪倒,“还望君上垂怜,从今往后,臣侍愿为皇贵君与您效犬马之劳。”
唐纾未立即表态,而是居高临下,眸中泛着凛凛寒芒,“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就算你想做黄盖,本君可不是曹操。”
他坦然迎着唐纾的目光,指天誓日,“臣侍是真心实意投靠皇贵君与君上的,还望君上明察。”
唐纾笑着撇嘴,“非是本君要怀疑你,一来你甚得帝宠,原不必急着巴结旁人,二来出了客星之说,俪王遭群臣弹劾,皇贵君封后之事受阻,麟趾殿明显落了下风,你选这个时候前来投靠,实在没有道理。”
“君上怎知没有道理?您不晓得,昨晚陛下回宫后心情烦闷,来南薰殿找臣侍解闷儿,多喝了几杯,便道出两句醉言。”
“什么醉言?”
“陛下说她是皇帝,想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敢问君上,如今有哪件事是她想做却做不成的?”
唐纾琢磨片刻,与他同时笑了起来,并弯腰搀他起身,“好弟弟,你冰雪聪明,前途无量啊!”
他后退半步,恭谨福身,“承蒙君上谬赞,臣侍蒲柳之姿,萤火之光岂敢同皇贵君和您比肩。前些日子,臣侍收到母亲的来信,说唐大人到任后,对她多有提携,要臣侍在后宫之中多与您亲近,并守望相助,臣侍不敢有违母命,还望您体恤臣侍身为子女的孝心。”
“应该的。”唐纾拉着他落座,关切地追问,“你方才说贤君待你并不如表面那般良善,是怎么回事?”
他笑容僵在唇边,“实不相瞒,贤君表面待臣侍恩厚,赐了许多补品,却暗中下了红花,妄图毁掉臣侍的身子。”
“什么?”唐纾惊愕之余,对他更多了几分信任,“你何时察觉到补品有问题?”
“早就察觉了,不过正如君上所说,贤君势大,臣侍不敢轻举妄动。”
唐纾眉目沉吟,“你若有难处,本君可以帮你。”
他摇头,“多谢君上好意,暂时不必劳烦,贤君出身殷家,又儿女双全,若想动他,势必一击即中,且要将殷家连根拔起,绝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话到此处,瞅了瞅四下,凑近唐纾低语了几句。
唐纾现出震惊之色,半晌才回过神,“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臣侍斗胆请君上将臣侍的所见所闻如实转奏皇贵君,就当是臣侍的投名状了。”
当唐纾匆匆赶到麟趾殿时,玹铮尚未出宫。
“淑君殿下金安。”
“俪王主好。”
自打被宫韶华识破私情,这两人在公开场合愈发规矩,生怕落人丁点儿口实。尽管半年多未见,彼此心中的思念如浪涛汹涌,但当着宫韶华的面,均谨小慎微,见礼时一个打量裙摆,一个瞅着地面,连眼神交汇都没有。
待唐纾落座,宫韶华清嗽,“俪王你该回府去了。”
“是,女儿...遵命。”玹铮唯恐给唐纾惹麻烦,到底不敢忤逆。施礼的工夫,余光飞快地掠过唐纾,见他虽正襟危坐,却几乎要把衣袍揉烂,心底愈发煎熬,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哪知没走几步,就听唐纾道:“俪王主且慢。”
宫韶华咣当撂下杯盏,声音透着几分不满,“淑君。”
唐纾离座,端的义正辞严,“君上,臣侍接下来要讲的话事关重大,与俪王主又有莫大干系,还是请她也听一听的好。”
言罢忍不住瞥了眼玹铮,又迅速地垂落了睫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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