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别急,不是两位侧君,是岳才人......”
“岳滟秋?”玹铮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
阳春赶紧解释,“不、不是他,是他的贴身侍从常喜。”
话到此处,玹铮才彻底松了口气。虽说岳滟秋不得宠,可毕竟是岳迎春的嫡子,岳迎春如今正在安南指挥作战,倘若岳滟秋有个闪失,只怕无法善了,但如今伤得不过是名内侍,就好办多了。
因承珺煜不许自己插手慎刑司,玹铮讪讪地看向宫韶华,“父君,不如...派丹朱过去瞧瞧。”见宫韶华不接话茬儿,忙给夜隐使眼色。
夜隐会意,搂住宫韶华的胳膊恳求,“君上,两位哥哥毕竟都是铮姐姐的人,总不好撒手不管,再者,您那么疼彦朝,真舍得叫他爹爹给人欺负?”
宫韶华虽恼恨苏珂,但终究还是心疼卓念音,抿嘴沉吟片刻,便朝丹朱摆手示意,丹朱领命自去。
玹铮见宫韶华依旧没个笑脸,不敢轻易开口,有一搭无一搭地喝茶。
夜隐正盘算该怎样化解这尴尬气氛,就见丹朱去而复返。
“君上,淑君殿下派斐陌求见,说是关于两位侧君的事。”
斐陌进殿后端正行礼,“给皇贵君、俪王主与淮安县君请安。我家主子命奴才前来报信,两位侧君今早险些遭人陷害,索性并不大碍,已送回慎刑司了,而岳才人德行有亏,已被禁足。”
玹铮暗暗吁了口气,不等宫韶华表态,已迫不及待地发问,“想必是淑君帮忙解的围?”
斐陌不敢居功,“实不相瞒,我家主子今早被贤君派的人绊住,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替两位侧君解围的是顺卿。”
玹铮极为诧异,“你是说岳青莲?”
“正是。”
大约就在半个时辰前,宁寿殿西墙夹道处,鸡飞狗窜,人仰马翻。
夜香车倒在地上,秽物横流。
常喜被浇了满身粪便,腿又被车轮砸折了,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被熏的,总之委顿在脏污中,气息奄奄。
岳滟秋被阵阵恶臭呕得难捱,偏偏衣袍和绣靴还溅了黄浊,即便远远躲开也无济于事。
苏珂经过方才那一番凶险仍惊魂未定,扯着卓念音瑟瑟发抖,连带腕间的铁铐哗哗作响,“现、现在怎么办?”
话音未落,只听岳滟秋气急败坏地嚷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这两个冒犯本才人、行凶作恶的罪囚拿下!”
卓念音记得玹铮的叮嘱,挺身护住苏珂,“待会儿由我挡着,你趁机跑。”
苏珂连连摇头,“你是为救我才砸伤人的,我、我若丢下你成什么了!不如这样,就说车是我推翻的,有什么责罚我来领。”
“是他们先使的坏,凭什么责罚我们!”卓念音看得真切,常喜不仅放老鼠吓人,还想趁乱把夜香车推倒,好在自己眼疾手快,否则此刻倒在地上的就换成自己和苏珂了,“我跟你说,姓岳的分明是故意找茬儿,咱俩不能坐以待毙,得搬救兵。”
“上、上哪儿搬?”
“自然是麟趾殿。”卓念音眼尖,“你瞅见左边那道门了吗?姓岳的就是打那里边出来的,你待会儿就往那里跑,甭管遇到谁,求他往麟趾殿送信。”
“可是......”
“别可是了,听我的,少啰嗦!”危急关头,卓念音别有股子威势,彻底把苏珂镇住了。
“行,我、我听你的。”到了这步田地,苏珂无计可施,也唯有勉力一试。
而那厢,岳滟秋见众看守都在迁延观望,便威胁道:“尔等若敢不听本才人吩咐,当心本才人去翊坤宫告你们藐视君卿及看管不严之罪。”
如今的贤君虽仍屈居在宫韶华之下,可早复了协理六宫之权,跺跺脚,也够慎刑司喝一壶。
看守们本不将岳滟秋放在眼里,但见他扯着贤君做大旗,再不敢怠慢,朝卓念音与苏珂迅速围拢过去。
卓念音见三面受堵,暗道必须杀出条血路,发现有名看守又矮又瘦,便决定先下手为强,猛地撞了过去。
那人猝不及防,咚得摔了个屁墩儿,闪出好大空当。
卓念音趁机冲苏珂叫喊,“快,这里!”
苏珂咬了咬牙,拖起镣铐就跑。
岳滟秋见苏珂奔的是内宫门方向,又惊又怒,“快抓住他,若让他进了内苑,你们谁也吃罪不起!”
这倒是实话,罪囚不准私入内宫,否则慎刑司上下都要挨罚。
有几个脚程快的忙不迭去追苏珂,“站住!站住!”
苏珂拖着镣铐原本就跑不快,且从昨日下晌至今只喝过碗清水,身困体乏,跑了十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
因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慌乱之际,两脚一绊,扑通栽倒。
卓念音瞧得真切,心道糟糕。
果不其然,苏珂尚未爬起,就被人死死按住,并拖了回来。
苏珂满面愧疚,“对、对不起,是我没用......”见卓念音双颊红肿,唇角还直淌血,又倒吸了口气,“你的脸......”
“没事儿。”卓念音本想充英雄笑一笑,不料牵动伤处,疼得龇牙咧嘴,结果反比哭还难看。
少倾,两人被押跪在岳滟秋面前。
岳滟秋很是得意,扭头盘问慎刑司掌事,“依照宫规,罪囚以下犯上、动手伤人该如何处置?”
“回才人的话,按规矩应处二十刑杖。不过......”那掌事虽说奉贤君之命配合岳滟秋行事,但眼见岳滟秋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利用刑责找回颜面,唯恐事态变得不可收拾,便推诿道:“这两人身份特殊,奴才不敢擅专,需禀报付管事定夺。”
岳滟秋仗着贤君撑腰,底气十足,“本才人身为君卿,说的话难道还比不上他付才郎?”言罢点指卓念音与苏珂,“来人,剥了他们的裤子,就在这儿打。”
“你敢!”卓念音忍着疼痛,高高扬起红肿的脸,“我们虽被关押在慎刑司,却还是正三品亲王侧君,漫说今日是你的侍从故意害人咎由自取,即便是我们不小心冲撞了你,你也无权对我们用刑!”
“哼,都已是阶下之囚,还摆什么亲王侧君的架子?况且你说是本才人的侍从谋害你们,有何凭据?”常喜是放了老鼠不假,但车翻之时老鼠便逃得不见踪影,岳滟秋自然有恃无恐,“卓氏,你自个儿瞅瞅,这里连根老鼠毛都没有,竟也敢红口白牙污蔑本才人!”
“谁污蔑你了!刚才那么多人都被老鼠吓到,那么多双眼睛也都看到了,分明是你的内侍将老鼠从食盒里放出来的。”
“是吗?”岳滟秋冷冷地环视慎刑司众看守及那些跪在地上噤若寒蝉的罪奴,“你们当中有谁看到了?给本才人站出来!”
卓念音发现过了半晌竟无一人回应,不忿地怒吼,“你们倒是都说句话,为什么都不敢吭声!”
苏珂则叹了口气,“别白费力气,不会有人帮我们的。”
岳滟秋桀桀哂笑,“的确不会有人帮你们,你们一个假传懿旨,一个违抗圣旨,连皇贵君都不敢袒护,难道还指望这些不相干的人替你们出头?”
卓念音梗着脖子反驳,“你胡说!皇贵君不会不管我们!还有,王主同样不会任由我们无辜受屈,她会替我们讨还公道!”
岳滟秋听卓念音提起玹铮,心里骤然发紧,然深知此乃投效贤君最后的机会,绝不容许有任何退缩,于是色厉内荏道:“证据确凿,即便是俪王也不能混淆是非,况且本才人乃后宫君卿,她若敢挟私报复,便是不敬陛下。”见卓念音还欲争辩,狠狠一巴掌煽下去,“方才就是你将夜香车推倒污了本才人衣袍,如今竟还敢强词夺理,看来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了。”
瞅着鞋上的污渍,顿起歹意,“你牙尖嘴利,舌头定灵活的很,便由你将本才人的靴子舔干净,来人,按住他!”
“使不得!”慎刑司掌事被吓了一跳,赶忙阻止。
原本按贤君的意思不过是放几只老鼠吓吓卓念音与苏珂,若真弄翻了车,便将二人污秽不堪的模样传扬出去,既扫了俪王颜面,又可推说是意外,让人抓不住把柄,岂料岳滟秋竟要公然折辱,这定会落人口实。
“才人,这样做实在不妥。”
“哼,他弄脏了本才人的衣袍鞋袜,难道不是罪有应得吗?”见慎刑司掌事还要劝阻,岳滟秋再次抬出贤君,并狂妄道:“瞧你那胆小如鼠的模样,放心,出了任何事本才人兜着。”
苏珂眼见卓念音被人硬往岳滟秋靴子上按,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姓岳的,我与卓侧君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岳滟秋趾高气扬地睨着苏珂,“谁说你们从未得罪过,昔日你们仗着麟趾殿从不将本才人放在眼里,明知本才人与顺卿不对付,还上赶着巴结他,那个时候,你们可曾想过今天?”
“就因为我们与顺卿交好,你便怀恨在心,趁我们落难故意陷害折辱是吗?”
“是又如......”岳滟秋被激得恼羞成怒,差点儿顺着苏珂的质问脱口承认,好在及时反应了过来,“好你个苏氏,没想到你比卓氏还伶牙俐齿,看来光舔靴是不成了,得用金汁浇灌!”
说完拽起苏珂,直奔红墙券洞内伸出的石槽而去。
慎刑司掌事明白岳滟秋的意图,可唯恐岳滟秋再拿贤君威胁自己,便没吱声,而苏珂望着石槽中那令人作呕的粪水,拼命挣扎,“你这毒夫!放开我!放开我!”
卓念音欲冲过去帮忙,怎奈被死死按住,眼见苏珂的脸就要陷进污浊里,愤愤叫嚷,“岳滟秋,你心如蛇蝎,不得好死!”
便在这危如累卵之际,付才郎快步赶至并厉声断喝,“住手!”
岳滟秋一愣,手劲一松。
苏珂趁机将其撞开,随后跌跌撞撞朝付才郎跑了几步,瘫在地上。
付才郎命心腹护住苏珂,随即走到岳滟秋面前,忍着那扑面而来的腥臭,挤出丝淡笑,“才人这动得是哪门子气。”
岳滟秋恶人先告状,“付管事,你辖下的两名罪囚不仅推翻夜香车砸伤了本才人的侍从,还对本才人出言不逊,你说该怎么处置。”
卓念音不等付才郎作答已大呼,“付管事,我们冤枉!是他故意让侍从放老鼠吓唬我们,还推车砸我们!”
“无凭无据,休要信口雌黄!付管事,你今日必须给本才人一个交待,严惩这两个刁钻的罪囚!”
“才人息怒!”付才郎示意岳滟秋稍安勿躁,“您有所不知,这两位侧君是暂时关押在慎刑司的,未判罪前本不该来干这等腌臜活计,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提了他们出来,才造成了今日的误会。”说着用犀利的目光扫过慎刑司掌事,见后者微微一颤,再度对岳滟秋陪笑,“依奴才看,凡事以和为贵,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怎么,你要袒护他们?”
“不敢,奴才只是不想将事情闹大,怕对您名声有损。”
“笑话!你怕,本才人却不怕,常喜以身护主有目共睹,本才人衣靴上的污浊亦是凭证,这官司便是打到陛下面前,本才人也无惧!”
“不见得吧?”话音未落,岳青莲已在秋池的搀扶下款步而来,“哥哥的话别说的太满,当心闪了舌头。”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顺卿殿下贵足踏贱地。”岳滟秋瞅着岳青莲那身华贵的云锦衣袍,眼里几乎能冒出火,待他走近,不情不愿地屈膝,声音却透着威吓,“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哥哥此言差矣,这桩公案既牵扯你,又牵扯俪王的两位侧君,怎算作闲事?”岳青莲看向卓念音与苏珂,露出个安抚的笑容,随后吩咐付才郎,“将两位侧君送回慎刑司,至于常喜,也一并带回去。”
付才郎刚应了声是,就听岳滟秋嚷起来,“凭什么!”
岳青莲好整以暇,“就凭本君有协理六宫之权,可便宜处置。”
“我、我不服!”
“哥哥有何不服?”
“明明是卓氏与苏氏推翻夜香车加害于我......”
“哥哥讲话得令人信服,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你?况且你不在内宫待着,跑到这倒夜香的夹道来做什么?”见岳滟秋被问得语塞,岳青莲义正辞严,“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君自会查清问明,不能单听你片面之词。还有,刚才卓侧君的辩解本君也听见了,为公平起见,常喜要去慎刑司待审,而那食盒乃物证,也要搜检。”
“你搜啊,尽管搜,我就不信,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能变出只老......”话未讲完,岳滟秋的脸就变得煞白,因为众目睽睽,秋池竟真跟变戏法儿似的从食盒里拎出只死老鼠来。
“主子您瞧,这回算是真相大白了!”
卓念音瞧见这场面,登时哈哈大笑,“哎呦呦,不得了,岳滟秋,你的现世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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