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光穿透棱窗,将帷帐映得熠熠生辉,林绛心嘤咛着睁开眼。
他头昏脑涨,腰酸腿软,虽抹了药,但鞭伤依旧很疼。
发觉身边的榻是冷的,他不免松了口气,昨晚像做了场噩梦,直到此刻还心有余悸。
任绣帐花团锦簇,他眼中再也看不到半分颜色,随元贞一同失去的,是曾经苟活于世的魂魄。
他终于明白,其实打进教坊司起,他就不想认命。
不想被人摆布,不想遭受欺凌,不想沦为王侯公卿的玩.物,只想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明知这是奢望,求而不得的奢望,可他就是不想放弃。整整十年,他始终坚守着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不管是痴还是傻,他想对得起自己。
俪王有权有势,对他有恩,在旁人看来,能进福园是求之不得的福分。可他却觉得只有和凌陌晓相处,才真真正正活得像个人。
不是郎倌,不是奴才,是爱恨由己、哭笑随心的人!
“凌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想到与凌陌晓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哭得肝肠寸断。
而就在此刻,房门被推开,玹铮走了进来。
他慌忙抹了几把眼泪,蜷起身躯,缩进锦衾里。
玹铮听到那低微的抽泣,哀哀叹息着掀开帐子,坐在榻边。
他面朝里侧,云堆似的乌发掩着憔悴容颜,不由自主地在微微打颤。
玹铮的手伸过去,缩回来,再伸过去,终于抚上他的肩,轻唤道:“绛心......”
他身躯瞬间僵硬,想起了昨晚的可怕情形。
“王主,求您饶了奴才!求您不要!不要!”手脚被牢牢捆住动弹不得,哭嚷得嗓子都哑了,可回应他的却只有玹铮近乎于疯狂的颠摇。
破贞的刹那,他疼得失去意识。
原本恨不得就此死去,可还是醒了,醒在这张令他蒙受屈.辱的榻上,身边坐着那个残忍施.虐的女人。
他不敢也不能抱怨半句,因为他是郎倌,是伺候人的贱.宠,而对方是亲王,是高高在上的主子。
当玹铮轻柔地拨开他秀发,他抖落睫羽的泪滴,深深吸了口气,反复告诫自己,林绛心,认命吧,这就是你的命!
玹铮的语气温柔且懊悔,“绛心,对不起,害你受委屈了。”
他缓缓转过头,在玹铮怜惜的目光里,扯开嘶哑的喉咙,“王主这话...奴才万万承受不起,奴才是您的奴宠,您怎样对奴才都是应该的。”
“不,你别这样讲......”玹铮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挣扎起身,忍痛跪在榻上,“奴才说的...是实话,您身为主子,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绛心......”玹铮望着他那卑微之态,心痛不已,懊悔不迭。如果他能大哭一场,或者骂自己两句,自己兴许还能好受些。“本王发誓,再不会强迫你,真的!”
昨夜若非盛怒而失去理智,必不会强他所难,当见到元红喷涌而出,玹铮终于冷静下来,却为时已晚。
亲手为他擦身上药,然后避去西厢,今早天不亮就起身,在卧寝外几度徘徊才敢进门。
玹铮小心翼翼拾起他手腕,摩挲着那被绳索磨破的伤痕,暗骂自己混账,“绛心,别恨本王......”
他强忍悲愤,竭力做出谦卑顺服的模样,“奴才不敢,奴才没能好好伺候王主,还请王主赐罪。”
玹铮见他低身叩拜,急忙去扶,温言哄道:“你还记得你小姨夫林罗氏吧?当年他被卖出京城,本王已派人找到他,过几天就接他来凤都。还有林初心,本王已和内廷司打过招呼,这两日就放他出诫奴院。至于孙氏,以后无本王之命,不许他再踏入福园半步......”
为弥补过失,玹铮滔滔不绝地许着承诺。
而他则越听越怕,暗道:林绛心啊林绛心,你有兄弟,还有族亲,俪王拿捏着他们的生死,你还不赶紧老老实实俯首听命。
想到此处,忙不迭磕头,“奴才叩谢王主恩典。”既是奴才,面对主子的恩赏,就该这般感激涕零。
玹铮伸手拉他,“本王说过,不会亏待你的。”
他落进玹铮怀抱,颤了两颤,强忍不适,没有反抗。
玹铮心中一喜,慢慢收紧臂弯,充满怜爱与歉疚,“绛心,本王先前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自嘲般地笑起来,“您又没说错,奴才的确不识好歹。”说完颤巍巍抬起眼帘,似带了几分羞愧,“奴才有负王主心意,任凭责罚。”
玹铮凝视着他眉目间那抹娇色,不禁柔肠百转,“什么罚不罚的?不开心的事已经通通过去,打今儿起,本王会好好疼爱你的。”说着抬起他下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他一口,随即起身离去。
林允心快步跑进来时,他正愣愣地坐在榻上,唇瓣尚残留着玹铮的余温。“哥,你没事吧?真担心死我了!”
“允心!”两兄弟相见,相拥而泣,好一会儿才止住悲声。
林允心朝门外张望了两眼,紧紧抓住他的手,竭力压低声音,“哥,凌娘子来了。”
“什么?”他呼吸一滞,“人在哪儿?”
“在角门。”因正门有重明卫把守,凌陌晓转去角门,托人带话给林允心。“哥,我请她先回去,可她不听,非要见你。”
他默了半晌,凄然摇头,“事到如今,我还有何面目见她?”
“你若不见,以她的性子会不会硬闯?万一...万一撞到王主或风大人......”林允心的担心还不止这些,“她要是知道了你侍寝的事,不定闹成何等样子......”
这话令他心狠狠揪起,过了半晌,悠然长叹,做出了平生最艰难的决定,“既如此,便让她...知道好了。”
西厢内,碧色边替玹铮整理衣摆边道:“王主吩咐奴才查的事已有眉目,据归鸿楼的小幺说,昨晚林允心趁林公子沐浴之际进过卧寝,不仅翻过衣柜妆奁,还碰过被褥枕头。”
玹铮眉毛动了动,“照你的意思,那东西是林允心放的?”
碧色陪着笑脸,“红口白牙的,奴才可不敢浑说,是与不是,把人拘起来审审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信陵正在整理首饰匣子,闻听碧色要审林允心,忙接口道:“所谓捉贼拿赃,不过捕风捉影罢了,何必兴师动众?林允心是林公子的手足兄弟,若冤屈了好人,林公子的体面又往哪儿搁呢?”
碧色心中腹诽,一个郎倌也配谈什么体面?然当着玹铮,又不敢流露出半分鄙夷,只拣漂亮话说,“我自然也不想因打老鼠伤了玉瓶,可关乎王主威仪,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信陵听他说得冠冕堂皇,便对玹铮道:“王主,林允心单纯、实诚,断不会害他哥哥。”
他见玹铮没言语,越发有了底气,对信陵嗤笑道:“自古为争宠,多少兄弟反目成仇。林允心那点儿心思谁不晓得,难保行差踏错,一时糊涂。”
信陵义正辞严地反驳,“若说林允心进过卧寝就有嫌疑,那昨晚凡进过卧寝的都有。我记得床可是你亲自铺的,福公公、孙公公都在床边待了好一会儿呢。”
他被噎得脸色发涨,质问道:“你这是怀疑我了?”
信陵揶揄道:“清者自清,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可别会错了意。”
他神情委屈,扑通跪在玹铮跟前,指天誓日道:“王主,奴才若对您有半分不忠,就叫奴才被乱棍打死!”
玹铮冷冷扫了他两眼,抬了抬手,“你是皇贵君调.教出来的,本王信得过。”话音未落,忽瞅见林绛心穿戴齐整站在槅扇门边,很是惊讶,“你怎么来了?”
林绛心紧走几步,撩衣袍翩翩拜倒,“王主明鉴,那绝非允心干的,奴才愿替他作保。”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玹铮亲手相搀,扭头吩咐碧色与信陵,“传本王的话,再不许议论昨晚的事,凡有多嘴多舌的,刑杖四十,发卖出京。还有,昨晚伺候的奴才做事不当心,每人罚一月月例。”
碧色与信陵都深知玹铮的脾气,虽受了罚,却不敢抱怨半句。
玹铮挽了林绛心的手,笑意晏晏,“本王送你回去歇息。”
他摇头,神情羞赧,“奴才...奴才想伺候王主用早饭。”
玹铮被他那娇羞之姿晃花了眼,笑容愈发深厚,“你都这么说了,本王却之不恭。”
信陵打趣儿道:“林公子送了那么多食盒,也该好好吃王主一顿,早起王府特意送来了鹿肉包子,正新鲜着呢!”说完出去张罗。
少顷,碗碟摆了满满一桌。玹铮不仅没叫林绛心立规矩,还亲手喂他喝了半碗鸡茸燕窝粥。
他眼见玹铮又夹起鹿肉包递到嘴边,连声说吃不下。
玹铮指着众侍从笑道:“你每吃一口,他们就多得一月月钱,如何?”
他听了这话,知玹铮是故意替自己施恩,于是鸡子大小的包子吃了十余口,“王主可别心疼银子。”
玹铮哈哈大笑,称赞道:“真是冰雪聪明!”
众人都没想到竟能得十倍月钱的赏,忙不迭拜谢。碧色表面陪笑,心里却不忿,暗骂了好几声狐媚。
待用罢了饭,玹铮亲自送林绛心回到卧寝,“下晌会有府医来给你诊脉,你需要什么尽管跟福全说,本王...过几天再来看你。”
他颇为出乎意料,“您这就要走?”
“是啊,先前...攒了许多公文,还等着批。”玹铮其实真有些舍不得,但又唯恐留下会令他不安。“总之,你好生将养......”
“王主!”他见玹铮转身,一把扯住王服的袍袖,低垂螓首,带着几分忐忑,“您该不会还在生奴才的气吧?”
“哪有?”玹铮轻柔地揽他在怀,“别胡思乱想,本王疼你还来不及呢。”
他秋波暗送,娇艳欲滴,“那能让奴才再伺候您一回吗?就当是...就当是奴才给您赔罪。”
玹铮被他眼神一溜,魂儿都要丢了,赶紧稳住心神,讪讪道:“成,那本王今晚早点过来。”
他见玹铮执意要走,心一横,牙一咬,砰得抱住玹铮的腰,头贴紧玹铮胸膛,“王主,奴才等不及了,就现在...好不好?”
抛簪撕却金缕衣,春半桃花雪如肌,轻搂抱,款相从,霎时神女下巫峰。
床榻下,衣衫满地,锦帐内,玉.体交缠。
玹铮搂着林绛心狂吻,似乎每一口都想抹去他心上已有的印记,似乎每一口都想把他血肉榨干。
昨夜所有的失落都在此刻得到了补偿,随着唇瓣的游走,林绛心情不自禁发出娇媚的吟.哦。
被玹铮纳入体内后,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唔...嗯...啊...啊!好舒服!王主,奴才好喜欢!”
声音钻出槅扇飘到院内,令侍从们各个羞红了脸。
林允心躲在暗处,对身边的凌陌晓道:“凌娘子,你都听到了吧?”
凌陌晓神情激动,几欲冲进楼里,可最后都生生忍住了。
她红了眼眶,声音哽咽,“绛心...是自愿的吗?”
恰在此时,林绛心酥骨的娇.呻再次传出,林允心红了脸,“你觉得呢?”
她嘴唇抖了几抖,“我想知道...他选俪王的理由。”
林允心清楚事已至此,必须彻底了断,于是狠下心肠道:“俪王俊美无双,有权有势,还能照拂林氏族人,你要是我哥,会怎么选?”
她听完这话,举头望着天空,眼泪扑簌滚落,手中盛满冰屑的玉壶啪的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就在她纵身离开之际,林绛心攀上云巅,歪倒在玹铮怀里,然气息尚未喘匀,就又被压倒在榻。
去重明卫衙门的路上,风七七与玹铮同乘一车,“王主,方才您宠幸林氏之时,凌陌晓就在归鸿楼外。”
“本王知道。”玹铮不仅知道凌陌晓来过,还知道那是林绛心刻意安排的。“不许再说林氏不识好歹,此番兵不血刃,全是他的功劳。”
“是是是!”风七七忙陪笑,“先前对林公子多有得罪,还望王主不要介怀,属下在此恭喜您抱得美人归!”
玹铮脸上却没有半分欢愉,而是悠悠叹了口气,“自古真心难求,本王...这也算是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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