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珂进长信殿复命时,恰见林允心告退出来,便问道:“林公子可痊愈了?”
“哥...哥哥已无恙,多、多谢侍郎记挂。”林允心脸颊红扑扑的,带着几分小郎的扭捏与娇怯,与平日的爽利大为不同。
苏珂瞧在眼里,未露声色,待进殿拜见玹铮后,便奉命上了拔步床,依偎在玹铮身旁。
玹铮递给他块玛瑙酥,“林允心做的,味道不错。”
他尝了口,温婉含笑,“林小公子非但容貌出众,还心灵手巧,只可惜尚未豆蔻,若再栽培几年就更好了。”
玹铮听他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
他微垂了头,声音很轻,“没什么,自古兄弟共侍一妻都乃佳话。”
玹铮嗔笑,“你个小醋缸!本王何时说过要纳林允心了?”言罢伸手便向他腋窝掏去。
他一躲,身形后仰,险些跌落床榻,糕点也掉了。
玹铮见他花容失色,忙揽他入怀,跟哄孩子似的,“胡撸瓢儿,吓不着,揪耳朵,没事了!”
他乐得合不拢嘴,“您真当下侍三岁呀?”话未讲完,想起钟离挚代为转达的隐秘,便四下张望,咬耳禀报了连芙的事。
玹铮闻听大喜,连芙子嗣的情形恰能与池歆的推测印证,“虽说婆婆言辞凿凿,但未见实据,本王总不踏实,这回可好了!”
弱冠之年尚无后嗣,再拖下去,难免会引起承珺煜的猜忌。
“你再辛苦一趟,替本王去谢谢小挚。”按规矩,论嫁双方婚前不得私自会面,就连夜隐这种住在王府且有表姐弟名分的,也得刻意避忌。
苏珂领命,双掌合十,“王主总算去了心病,可喜可贺,下侍明早就去答谢钟离公子,再去法源寺上香!”
初秋的日头洒着耀眼的金线,令殿堂格外明媚,玹铮轻抚他的蝤蛴玉.颈,眸光灼灼,“记得好好拜拜送子观音......”
他面颊腾地浮起两朵红云,羞赧之际猛想起卓念音,踌躇着问,“揽月楼那边儿的药是不是该停了?”
玹铮沉吟,“先别停,卓小六余毒才清,只怕还不宜受孕。”说着又暗自摇头,心道卓念音被娇宠惯了,脾气还跟孩子似的。“阿珂,你跟本王最先也最久,本王真心希望你能给本王诞育长女。”
他望着玹铮殷切期盼的眼眸,神色愈发娇羞,“下侍巴不得为王主开枝散叶,可只怕没那个福分......”
“谁说的,依本王之见,你最有福分。”玹铮边说边将他放躺,欺身压上,“捡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现在就......”
“别!”他担心玹铮伤口,“您还是好利索再......”
玹铮耍赖道:“那你让本王亲几下。”
“那、那只许亲......”话音未落,他已被玹铮堵住嘴,挣了几挣,到底臣服于这缠绵的深吻,发出细碎的呻.吟。
兽香袅袅,锦帏旖旎。
掌灯后,玹铮翻看各地镇抚司的冰敬单子,笑容如和煦的春风,“阿珂,那些首饰玉器你先挑,喜欢什么就留什么。”
苏珂因晚膳时被卓念音好一通冷嘲热讽,正憋屈着,“还是让卓侍郎先挑吧,免得他又吃心。”
玹铮发现他与卓念音近来越发不对付,便好言劝慰,“卓小六就那德行,你甭往心里去,回头本王替你出气。”
他撇嘴,“您就会拿话唬人,卓小六伤您玉体,您也不过就轻描淡写说了几句,哪舍得他受半点委屈?”
玹铮搂他在怀,温柔哄道:“可本王更舍不得你受委屈。这样吧,你说怎么罚,本王就怎么罚!”
他真的很想借玹铮之手好好教训卓念音一番,但念着玹铮对卓之杭的倚重,到底忍住,“罢了,下侍懒得同他计较。”
玹铮蹭了蹭他鼻尖,满眼笑意,“阿珂最贤惠了。”说完又吩咐,“来人,赶紧备一匣子精致首饰送星阑阁去。”
他展玉臂勾住玹铮脖颈,“一匣子哪够?王主倘若厚此薄彼,下侍不成了众矢之的?”
“放心,人人有份。”
他心念转动,提议道:“林公子这些天费尽辛劳给您做药膳,于情于理都该赏。”
玹铮颔首,“既如此,你看着办,另外,除孝敬宫里的,钟离府的首饰送双份。”
“双份?”他一愣,心里纳闷,可见玹铮不解释,也不便细问。
二更时分,林绛心刚想去叩林允心房门,灯就熄了。
他疑虑重重地去找福全,“公公,允心从王府回来后一直不对劲,究竟出了何事,您千万别瞒我。”
福全见他着急,忙道:“我也是听说的,小公子做的糕点不合王主口味,被数落了两句,许是小孩子脸皮薄......”
他闻言,一块石头登时落了地。殊不知此时此刻,林允心正哭得痛心疾首,“哥,我对不起你,我...我对不起你!”
白日里玹铮连唬带哄,只为套林允心的话。林允心哪招架得住,不知不觉就将林绛心与凌陌晓连日来相处的情形如实说了,等回福园时才幡然醒悟,立马吓得魂不附体。
当初因丁点儿误会,林绛心就被发落至诫奴院,好悬丢了性命。虽说玹铮看起来不似动怒,可难保不秋后算账,他唯恐招灾惹祸,又不敢告诉林绛心,于是郁结难抒,哀哀哭了大半宿。
翌日清晨,他双眸红肿,头昏脑胀,才下地就晃了两晃,即便如此,也咬紧牙关,不顾林绛心劝阻,非要再去送食盒。
长信殿内,风七七正跟玹铮抱怨,“那屠氏翻脸比翻书还快,前儿刚签了契约,收了定钱,可昨儿就反悔了。”
“是嫌价低吗?”
“不关银子的事,据说是蔡相不让卖,为此还拌了嘴。”蔡琳向来惧内,能让她跟屠氏起争执,绝非寻常。“依属下之见,要么就是咱们的人身份曝露,要么就是那宅院另有隐秘。”
玹铮更倾向于后者,“或许,咱们一直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你去联络花老板,这回得烦劳她出手了。”
林允心进殿时,见风七七在座,心狠狠揪起,愈加惶恐,“奴才给王主和同知大人请安。”
玹铮听他话音儿不对,“把头抬起来。”
他缓缓扬起脸,泛着盈盈泪光。
玹铮蹙眉,“哭什么?好像本王跟风同知欺负你了似的。”
风七七干笑了两声,“这跟属下可没关系!”说完起身,“属下还得盯着重明卫拿人,先行告退。”
他听了这话身形剧颤,连滚带爬地拦住风七七去路,然后砰砰叩头,“王主、风大人,求、求您们饶恕哥哥,奴才愿替哥哥领罪!”
风七七莫名其妙,“这...这到底唱的哪出?”
玹铮挥手,“你去吧。”待风七七离开,又盯着林允心,“你以为风同知是带人去抓你哥?”
“难道不是?”林允心抬起泪眸,只觉眼前玹铮的身影重重叠叠,赶紧低头去掐眉心。
头顶传来玹铮的嗤笑,“本王有那么小气吗?”他尚未作答,只听玹铮又问,“你该不会担惊受怕了一整夜吧?”
他委屈得要命,哽咽道:“您、您还说,若非您哄骗奴才,奴才也不会......”
“呦,还挺聪明,何时发觉的?”
“就、就是出了王府以后......”他又悔又怕,强打精神,壮胆央告,“王主,您若生气,就责罚奴才吧,哥哥待奴才恩重如山,奴才不想因自个儿害了他!”
玹铮倒是爽快,“行,本王答应你,就罚你再做份玛瑙酥。”
“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就这样?”
玹铮好笑道:“嫌轻?那就做双份!”
他望着玹铮的笑容,长出了口气,“谢、谢王主恩典!”然话音未落,再也支撑不住,头晕目眩,身躯瘫软,咚得歪倒于地。
不到半日,林允心借送食盒晕倒邀宠的消息就传遍王府。三日后,当他再来长信殿时,除信陵、孟尝外,其余侍从的眼神都明显变了。
玹铮对他新做的玛瑙酥赞不绝口,之后打了个哈欠,指着枕边的书册,“给本王念段《降魔传》解解闷儿。”
教习院五岁启蒙,因此他不仅识字,还读过很多书。他嗓音如银铃儿,清清脆脆,玹铮听着听着,不由自主阖了眼。
约莫半柱香过去,他读完一回,偷偷去瞧玹铮。
玹铮睡熟的模样宁静温柔,令他情不自禁芳心怦动。
他唯恐玹铮着凉,忙起身替玹铮盖锦衾(qin)。
哪知就在这时,碧色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下.作东西,又想使何等狐媚手段?”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珠泪在眼眶里直打旋儿,“哥哥误会了,奴才只是怕王主受寒......”
碧色见他竟敢顶嘴,越发恼火,“谁是你哥哥!你打量我跟信陵那般好性儿,由得你红口白牙玷污清白!”说罢狠狠推他,“滚到外头跪着!”
他知碧色乃玹铮身边领头大侍,又出身麟趾殿,因此不敢违逆,忍泪跑了出去。
碧色盯着他背影忿忿难平,转身之际却见玹铮已坐起,忙屈膝,“王主恕罪,都怪奴才吵醒您了。”
玹铮边更衣边嗤笑,“你嗓门儿可真不小,准是平日骂小幺们练出来的。”
他一怔,再度施礼,“王主明察,奴才的确放肆了,可那郎倌实在太不懂规矩。”
玹铮没再理他,而是快步出了寝殿。
林允心正闷头跪着,受人戳指。
玹铮故意走过去,高声道:“陪本王进园子逛逛。”行了几步,见他仍愣着,假装愠怒,“林允心,你傻了不成,还不赶紧的!”
临近八月,园内已有几株桂树绽开花蕊,芳馥袭鼻。玹铮在花枝畔驻足,“别哭了,碧色心肠不坏,就是太重身份规矩。”
林允心神情倔强,“不怪颜掌事,原是奴才身份卑贱,不配伺候王主。”
玹铮知他说的是气话,又见他虽低着头,可腰杆儿挺得笔直,不足的身量里隐隐透着股傲气,“你今年多大?”
“过了年十三。”
“这么说,林家被抄时你才两岁?”
他苦笑,“是,所以奴才对母亲、父亲几乎都没印象。”
“是你哥把你拉扯大的?”
“嗯。”他微点螓首,眼眶又渐渐湿润,“奴才三兄弟自幼相依为命,哥哥对于奴才来说,既是兄长,也是父亲。”说罢双膝跪地,“王主,虽说林初心辜负了哥哥,可哥哥最重手足之情,又岂能见死不救?他并非存心连累您的!”
玹铮示意他平身,“本王明白,换做本王,说不定直接拆了京畿兵马司。”见他破涕为笑,替他别好凌乱的碎发,赞赏亦唏嘘道:“你胆大、直爽,你哥要像你这样多好。”
他咬了咬嘴唇,“哥哥当年因父亲的死落下病根儿,这些年又为奴才与林初心担惊受怕,自然行事谨小慎微,还望王主多加体谅。”
玹铮话锋一转,“讲讲你哥平日的喜好,越细越好。”
他从衣裳颜色说到饮食忌口,从梳妆打扮又说到兴致消遣,“哥哥最爱拉胡琴,只可惜曲调都太悲。”
“你哥的厨艺是跟谁学的?”
“教坊司有位老郎倌厨艺精湛,收哥哥为徒,倾囊相授,只可惜前两年已去世了。”
“这么说,你哥若跟凌百尧走了,他厨艺还失传了?”
林允心见玹铮略带失望,不知哪来的勇气,“就算哥哥走了,可奴才还在呀,奴才愿意一辈子给您做点心吃!”
玹铮微愣,随即笑了起来,“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叫一辈子吗?”
“就、就是打现在起...直、直到奴才死......”
玹铮摸了摸他额头,“傻小子,本王比你大八岁呢!”
“那又怎样?宫里新选的君卿比陛下小二十好几呢!”他见玹铮但笑不语,极不甘心,“王主是嫌奴才丑吗?”
玹铮摇头,“或许等你成人,比你哥还美呢!”
“那您是觉得奴才粗笨?”
“不,你很聪慧,手也巧。”
他弄不懂玹铮的心思,急得直哭,“那您就给奴才个伺候的机会吧!”
玹铮不答反问,“常言道色衰而爱迟,林允心,你就不担心终有一日,本王会厌弃你吗?你觉得为了短暂的宠爱而蹉跎自己的一生,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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