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认罪

    慎刑司刑房内,子衿被拇指粗的绳索吊着,浑身赤.条条的,鞭痕交错,触目惊心。

    刑官用鞭稍挑起他下巴,面色狰狞,“再问你一遍,昨晚,顾氏房里可有女人出入?”

    “没、没有......”他死咬牙膛,“奴、奴才昨晚一直守、守着顾公子,未、未曾离开半步......”

    “是吗?那为何顾氏房里会有女人说话?”

    他竭力摇头,“绝不可能!顾公子房里...没、没有女人......”话音未落,整桶盐水就哗得泼在他身上,他惨呼声直冲房梁,登时昏死过去。

    醒来时,刑官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他,“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顾氏与你非亲非故,犯得上为他受罪吗?”说完又诱供道:“你想清楚再回话,昨晚是不是睡迷糊了,所以没瞧见?”

    “不!”他尽管痛得锥心刺骨,依旧不肯改口,“奴、奴才彻夜未眠,敢、敢以性命担保,顾公子是...冤枉的!”

    刑官恼他冥顽不灵,“好好好,我叫你嘴硬!来人,上夹棍,狠狠夹这个不识时务的东西!”

    麟趾殿宫门处,宫韶华因被堵住去路,勃然大怒,“都给本君滚开!”

    付才郎率众乌压压跪了一片,“皇贵君息怒,陛下说您旧疾复发,不宜走动,还是静养为宜。”

    他冷嗤,“照你的意思,本君被禁足了?”

    “不不不!”付才郎慌忙解释,“您千万别误会,陛下只是关心您的身体......”

    “既如此,本君现在就要出去,看你们谁敢阻拦!”

    宫韶华才迈出一步,付才郎就再次挡在他前头,“皇贵君,倘若您一意孤行,奴才也唯有得罪了!”

    他眼射寒光,凛然不可冒犯,“付公公,你抓了子衿还不算,难道还要对本君动粗?”

    付才郎连称不敢,“奴才绝没胆量冒犯您!但陛下有旨,若麟趾殿内侍不能规劝您安心静养,尽数发往浣衣局,所以还望您三思啊!”......

    眼瞅着寝殿大门砰得关闭,付才郎擦着满头的汗,长长出了口气。若说在宫里,他最不愿得罪的,恐怕就是眼巴前儿这位了。

    正待离去,司瑶追了出来,“付公公留步。”

    他见四下无人,“不知皇贵君还有何训示?”

    司瑶掏出两根金条塞给他,“皇贵君说了,顾公子小小年纪涉世未深,此刻怕已吓坏了,还请多加照拂。”

    他捧着金条,好像捧着烫手山芋,“司总管有所不知,陛下已吩咐,若顾公子不肯招出奸.妇,就动大刑,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宫韶华听完回奏,心如刀割,泪水纵横,“是本君害了小渊,是本君害了小渊!”

    连日来的刺激、悲愤加上痛心疾首的懊悔令他心力交瘁,余音未散,便仰面倒了下去。

    消息传至安泰殿,孟晴倒吸了口凉气,可听着槅扇内承珺煜时断时续的怒吼,又不敢进去禀奏。

    玹铮伏跪于凤案前,后襟已被冷汗浸透。

    承珺煜怒不可遏,“顾渊这十年混迹江湖,罪行累累,你告诉朕,他这等杀人如麻的江湖败类也配入宫侍选吗?”

    “陛下,小渊当年在前往江南途中不幸被隐月阁掳去,绝非他本意呀!”

    “既遭强掳,就该拼死反抗,可他不仅认贼作父,还成了头号杀.手,丢尽了皇家颜面。”承珺煜怒火满腔,“这些都罢了,他只要这辈子不回凤都,朕也懒得计较,可他竟处心积虑,利用赏春宴,借你父君与你之势逼顾府认下他,然后入宫侍选,图谋不轨!”

    玹铮猛抬起头,“陛下明察,小渊只是想摆脱隐月阁,跟臣在一起,绝无其他企图!”

    “是吗?”承珺煜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睨着她,“你可知承瑾珠当年是怎么死的?”

    她心里咯噔一声,表面却装作毫不知情,“不、不是病死的吗?”

    承珺煜冷笑,“看来顾渊还没告诉你实话,他爹是被顾溪亲手处决的。”

    “处决?”

    承珺煜望着她那震惊之色,咬牙切齿,“承瑾珠该死!他暗中给漠北修书,声称先帝被朕囚禁,请钟离霆进京勤王,幸亏书信被顾溪截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玹铮早就猜到顾溪杀死承瑾珠后会想办法脱罪,却未料竟是此等毒辣借口,也难怪承珺煜会袒护纵容。

    “陛下,这其中怕是有误会,二舅舅他、他......”

    “你还叫那逆贼作二舅舅,朕却早就没他这个弟弟了!”承珺煜面容决绝,静默须臾后又疑心道:“顾渊亲眼目睹生父之死,与顾溪母子决裂,这才被送回江南祖宅,岂料中途脱逃,投身江湖,如今归来,难道不是为了报仇?”

    玹铮极力分辩,“小渊自打回归顾府,深居简出,安分守己,从未跟臣提过报仇二字......”

    “他现在不提,难保今后不提!”

    “陛下,您难道还信不过臣吗?”玹铮按着胸口的伤疤,“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承珺煜的眼神仿若三九严冰,“你还敢说没有私心?方墨给顾渊诊脉,发现他并无内力,是你搞的鬼吧?”

    “臣、臣只是给小渊服用了化功散。”化功散乃江湖秘药,可令内力暂时消失数日。

    承珺煜的眸光尽数化作锋利的匕刃,狠狠戳着玹铮心肝,“你倒会替他遮掩,可知欺君罔上,论罪当诛!”

    玹铮重重叩首,“陛下,臣知罪,但臣并非故意欺瞒!小渊自幼丧父,沦落江湖十载,臣只想兑现承诺,令他余生有靠。而且,臣已帮他脱离隐月阁......”

    “哼,一句脱离就想脱罪吗?”承珺煜高高举起密折,“这里头每桩每件,都足够朕砍了他的脑袋!”

    玹铮猛然挺直上身,一瞬不瞬望着承珺煜,“陛下,就算您不念宗室情分,还望看在二舅舅与小渊曾对臣幼年多番关照的份上,给小渊条生路吧!况且,先帝临终曾有遗旨......”

    话未说完,承珺煜暴跳如雷,抬手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竟敢抬出先帝来压朕!”

    见玹铮倔强地瞪着自己,眼眶里珠泪直打转,又不免英雌气短,颓然长吁,“俪王,亏朕对你寄予厚望,可你却为个居心叵测的男人无君无母,真是令朕失望透顶!”

    面对如此诛心的指责,玹铮知道不能再顶撞下去,于是强忍内心的愤懑凄哀,抹去嘴角渗出的鲜血,重新弯了脊梁,“陛下,臣自知罪无可恕,任凭惩处,只求您放过小渊......”

    承珺煜深深吸了口气,毅然决然,“顾渊失贞一案,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俪王,你告诉朕,你是他的奸.妇吗?”

    慎刑司牢房内,顾渊将遍体鳞伤的子衿抱在怀里,眼泪大颗大颗地坠落,“子衿,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子衿睁开眼,气若游丝,“公子,奴、奴才没、没诬陷您......”说完头一歪,又昏厥过去。

    掌刑侍从上前拉扯顾渊,“到你了,起来!”

    他奋力挣扎,厉声道:“放开我,我自己走!”

    少顷,随着镣铐声响,他被押进刑堂。只见地面血渍未干,刑具应有尽有,令人胆寒。

    他被按跪在地,付才郎猛一拍惊堂木,“顾氏,关于你失贞一案,现有钟粹宫三名内侍指证,声称昨晚你房中有女子出入,还不赶紧从实招来!”

    他扬起脸嗤笑,“从实招来?子衿说了实话,却被施以重刑,可见说不说实话并不打紧,关键得说公公您爱听的话。”

    付才郎听他这番冷嘲热讽,并未生气,反哈哈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此说来,你认罪了?”

    他毫不示弱地与付才郎对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我为鱼肉,公公想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吧!”

    付才郎继续逼问,“说吧,奸妇是谁?”

    他冷哼,“这事公公该去问陛下,她老人家想让我招认谁,最好下道明旨,免得我招错了,还得受皮肉之苦。”

    “放肆!”付才郎啪的一拍堂案,“来人,掌嘴!”有心不罚,可这样的话传到承珺煜耳中,恐怕就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

    顾渊被大力扭住臂膀,挨了十余下皮巴掌,双颊高高肿起,嘴角还淌了血。可他始终咬紧牙关,吭都没吭一声。

    付才郎下令松刑,“顾氏,其实你是聪明人,这样吧,本公公给你提个醒儿,听说你跟俪王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啊?”

    御书房内,方墨呈上个托盘,“陛下,这就是从含晖院搜出的王服。”

    承珺煜点指玹铮,“让俪王自个儿瞅瞅,省得说朕冤枉了她。”

    方墨将王服放在玹铮面前,自药匣中掏出个琉璃瓶,倒出些红棕色的酒液,再用小刷子蘸了往王服上刷。

    不多时,王服上显出许多大小不一的蓝紫色污迹。

    方墨见玹铮不明就里,便解释道:“陛下派人给每名秀侍更换了新的被褥,被褥上涂有团粉。团粉遇碘液变色,王服有污迹,可证明王主上过秀侍的卧榻。”

    承珺煜挥手命其退下,转回头盯着玹铮质问,“俪王,你倒是跟朕说说,昨晚若没上过顾渊的床,那你上了谁的?”

    话到这份儿上,玹铮已再无退路。她松开紧攥的拳,认命地叩头,“陛下,罪臣一时糊涂,趁小渊熟睡,奸.污了他。”

    “奸.污?”承珺煜显然不认可她这般说辞,“依朕之见,明明是顾渊为当上俪王君,故意勾引你的!”

    “陛下!”她声音带了哭腔,“求您了!罪臣愿一力承担所有责罚,还请您给小渊留点儿脸面吧!”

    “脸面?”承珺煜的笑声中透出刺骨的凛冽,“朕就是要他被世人不耻,就是要让后宫乃至全天下都看看,这等寡廉鲜耻的贱侍就是先帝当年最疼爱的外孙,就是慕家教养出来的典范!”

    “陛下!”玹铮愤懑地嘶吼。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当年的怨恨在承珺煜心中从未减轻过半分。

    承珺煜负手伫立,头顶的东海赤珠九凤冠映得面色越发冷峻,“俪王,朕...不勉强你。朕可以让慎刑司当着后宫君卿及所有秀侍的面为顾渊查验血精,还他清白,但朕也会同时下旨,追究他昔年所犯诸罪,还有,你得交待昨晚的去向,朕还会问责皇贵君,何去何从,你自己选吧!”

    半个时辰后,丹朱跌跌撞撞哭跪在宫韶华榻前,“君上,大事不好,俪王主被陛下打入慎刑司了!”

    “为何?”宫韶华又惊又急,忙撑起半个身子。

    丹朱泣不成声,“因...因为俪王主招认...受顾公子引诱,与、与其苟且!”

    宫韶华只觉双眼发黑,不由自主晃了两晃。

    司瑶忙将他扶稳,“主子,您别急,奴才这就去慎刑司查看究竟!”

    丹朱边哭边摇头,“出不去了,宫门被封,谁也不让出入!奴才、奴才还听慎刑司的人说......”

    宫韶华见他吞吞吐吐,扯着嗓子吼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是、是关于顾公子的。”丹朱不敢去瞅宫韶华,“据说顾公子因不肯招认与王主有私,撞墙自尽。”

    “什么!”宫韶华闻言,只觉气血翻涌,喉头腥甜,噗的喷出口血,歪在了榻上。

    牢房内,顾渊昏沉之际,嘴唇被撬开,清凉的水灌进来,令他登时恢复了几分神志。

    耳畔,玹铮的轻唤若有似无,“小渊!小渊!”

    “表、表姐......”他恍恍惚惚睁开眼,只觉头疼欲裂,过了好半晌,才看清玹铮的脸,“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了......”

    玹铮望着他红肿的面颊及渗血的绷带,心好似针扎,“小渊,你怎么那么傻!”

    “我、我不想连累你......”他望着玹铮身上的囚衣,愣了片刻,忽然就自责地哀嚎起来,“可我还是连累你了!表姐,怪我,都怪我!”

    “不,小渊,不怪你,怪表姐!怪表姐没本事保护你!”玹铮再也忍不住内心的酸楚悲愤,一把将他搂进怀中,痛哭失声。

    翌日,安泰殿外,玹铮被结结实实地绑在刑凳上,后宫君卿及参选秀侍都肃身侍立,静候行刑。

    承珺煜亲手执着刑杖,“俪王,你与顾氏苟且,触犯宫规,朕罚你刑杖四十,你可心服?”

    “罪臣心服口服!”玹铮说完又恳求道:“顾氏体弱,受不得重刑,罪臣愿替他领受责罚。”

    “好,朕就将他那四十刑杖一并赏给你!”承珺煜说着,手起杖落。众人眼见玹铮后臀飞起一道血雾,都不禁胆战心惊。

    玹铮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大声嚷道:“罪臣...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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