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绛心唯唯诺诺地随侍从而去,林允心与福全均替他捏了把汗,于是在后面远远跟着。
香客们三五成群,指指点点,“哎,瞅见没有?方才那个就是被俪王金屋藏娇的林氏!”
“啧啧啧!教坊司一品公子,真美啊!”
有人嗤笑,“何止是美?俪王那般铁腕人物都被他勾了魂,他定是功夫了得!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能远观却不能亵玩,看得见吃不着!”那人淫.笑,想象着林绛心承宠的模样,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在景齊,敢觊觎俪王的宠奴,先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殷三郎放下车帘,眉目间冷冷清清,“去,派人盯着俪王府的观礼棚,我倒要看看卓氏能耍出何等花样。”
他自恃必能入主俪王府,因此发号施令时已俨然一副正君做派。
莲蓬将林绛心被带走的消息禀报苏珂,廖氏察觉苏珂神色有异,和蔼笑道:“有事便去忙,有羡儿陪我就行了。”
苏珂挽他手臂,亲亲热热道:“再大的事也比不过父亲重要。”他并无害人之心,却也犯不着强出头。
廖氏对他这番恭维颇为受用,“既如此,咱们一块儿去观音殿上香。”
苏珂边走边想,任由卓念音浑闹也不是办法,万一林绛心真有个好歹,自己如何向玹铮交待?
转脸吩咐莲蓬,“你去卓府观礼棚找安老爷,请他去宽慰卓侍郎。”卓念音闯祸,自该由他亲爹收拾。
莲蓬躬身领命,心里暗挑大指,主子真真高明!
待苏珂等人走远,寺门东侧的石狮子后,裘珵、杜如湄、邵月盈三人闪将出来,皆面色凝重。
杜如湄难掩心酸,“原以为离了教坊司,绛心便能脱离苦海......”方才那一幕令他骤然清醒,即便成为亲王宠奴,林绛心也永远别想摆脱郎倌身份。
裘珵回想着卓念音傲慢且鄙夷的神色,心如刀绞,“绛心明明冰清玉洁,却要承受那样的羞辱......”
“唉!”邵月盈语调悲凉,“在世人眼里,只要身为郎倌一日,便卑贱一生,哪还有清白可言?”
裘珵双掌合十,念念有词,“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您保佑绛心平安度过此劫吧!”
杜如湄神色忧郁,沉吟道:“卓侍郎骄纵跋扈,绛心老实,又一贯逆来顺受,难免会吃大亏......”
“那如何是好?”裘珵急得来回踱步,“早知这样,说什么也要把梅哥哥拉来,他在卓侍郎跟前好歹还有几分薄面。”
杜如湄连连摇头,“漫说梅哥哥感染风寒,缠绵病榻,就算来了,卓侍郎正在气头上,能听他的吗?”
邵月盈寻思道:“那位苏侍郎看起来挺和善的,实在不行就去求他。”
杜如湄苦笑,“没用的,他可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说完又叹气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绛心就是生得太美了!”
邵月盈黯然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眼睁睁看他吃苦遭罪?”
裘珵唉声叹气,万般无奈道:“如今他还只是面对卓侍郎一人,等日后进了王府,不定是何光景?”
按规制,亲王可娶王君一人,纳侧君四人,侍郎六人,宠侍公子不限。林绛心身份最为卑微,偏偏又生得貌美,注定要受磋磨。
杜如湄强迫自己硬下心肠,“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此番权当磨炼好了。”
裘珵面北而立,翘首希冀,“只盼俪王主尽快回京,早日宠幸于他,这样他才能有所依仗。”
话音未落,忽传来爽朗笑声,“林公子自有他的造化,你少瞎操心!”
他寻声望去,只见风七七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穿着重明卫同知的妆花飞鱼服,英姿飒飒,威风凛凛。
“奴才拜见同知大人!”他莺声燕语,与杜、邵二人一同见礼,面颊不知不觉爬满红晕。
风七七翻身下马,快步就走到他跟前,仔仔细细打量道:“我家阿珵又俊了!”多日不见,竟打心眼儿里牵念。
裘珵摸着微烫的面颊,羞赧道:“大人惯会取笑奴才。”
“谁说的,本官疼你还来不及呢!”风七七挥了挥手,杜如湄、邵月盈忙施礼告退。她眸光饱含关切,“伤都好利索了?”
“嗯,承蒙大人关照,奴才已痊愈了。”想到进补多日,他樱唇微噘,“奴才、奴才都胖了......”
“胖儿点好,省得硌得慌!”见他宛若朝霞般明艳动人,风七七眼珠儿一转,卖弄道:“千娇百媚语惺忪,石榴锦帕为谁红。敢问公子,今晚可愿扫榻以待?”
裘珵在那灼灼目光注视之下,羞涩垂头,半娇半嗔道:“大人,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
风七七含情脉脉,“你只说愿还是不愿?”
他抬眸一瞟,眼底泛起潋滟春波,娇怯轻声,“大人要动夹棍之刑,奴才自当舍命奉陪。”
风七七开怀大笑,咬耳道:“好!本官今晚定让你欲.仙.欲.死!”
“大人!”他先是捶了风七七一拳,随后又去扯她腰间金狮大绦环的流苏,媚眼如丝道:“动刑必破功夫,您要早些来。”
两人几乎脸贴着脸,笑容暧昧。风七七拉他酥手,“才说佛门清净地,就迫不及待了?”
话音未落,有仆从来报,“大人,九位官人都已到观礼棚,请您过去。”
“知道了。”风七七望着裘珵,临时起意,“今儿难得欢聚,不如带你去见见他们?”
裘珵一怔,忙挣脱了手,推辞道:“大人,奴才身份卑贱,资质愚钝,恐各位官人不喜,万不敢去叨扰。”
“怕什么?他们又不是老虎,还能把你吃了?”见他忐忑,风七七打包票道:“放心,有本官在,他们绝不敢欺负你!”
“大人,奴才不是不信您......”裘珵心说:您一时兴起,可知会将奴才置于众矢之的?
这话并不敢直言,于是把林绛心请安的遭遇竹筒倒豆子似的吐了个痛快。
风七七陷入沉默。
裘珵猜不透她的心思,心一横,牙一咬,扑通跪倒,楚楚可怜攀着她衣摆,“大人,求您了!”
“起来!”感受到四周异样的目光,风七七一把将他拽起,“干什么这是?没得叫人以为本官欺负你呢!”
他神情委屈,声音都带了哭腔,“大人,奴才不想受人挤兑,也不想招人怨恨,您就、就心疼心疼奴才吧!”
说话间,两行清泪潸然滑落。
风七七心里一紧,忙不迭替他抹泪,“罢罢罢,不去就不去,别跟个红眼兔子精似的!”
他见她沉着脸,忙轻轻摇晃她衣袖,“奴才并非不愿去伺候各位官人,只怕弄巧成拙,白白辜负大人的美意。”
这般做小伏低,便是百炼钢也化作了绕指柔。
风七七心疼地哄他,“好了,都怪本官思虑不周。你且等着,总有一日,本官会堂堂正正接你进门。”
“真的?”见风七七信誓旦旦,他破涕为笑,“大人乃当世英雌,吐口吐沫钉个钉,奴才可记在心里了!”
风七七再度拉起他手,“走!”
“去哪儿?”
风七七兴致盎然,“法会瞧了几年,没啥意思,后寺有片丁香林,现正当季,咱们同去逛逛。”
法会在大雄宝殿外的广场举行,广场两侧搭了许多供达官显贵观礼的凉棚,风府的自然也在其中。
听闻风七七带裘珵去后寺赏花,凉棚里顿时炸开了锅。
四公子啪的撂了茶杯,义愤填膺道:“郎倌就是下.贱!狐狸精托生的东西,专会勾引女人!”
“可不是?又抹泪,又装可怜,偏咱们大人最最怜香惜玉,能不心软?”九公子柳眉倒竖,同仇敌忾。
大公子吹着茶叶沫子,慢条斯理道:“据说那裘氏很有几分姿色,虽没捞上一品公子的名头,却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
八公子脾气暴,摩拳擦掌道:“大哥忌惮他,我却不怕!我这就去后寺,断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
三公子见他真要走,忙上前阻拦,“你傻呀,他是窑.子里的倌夫,你教训他反给他长脸,他再一哭一闹,大人一准儿恼你!”
二公子搭腔道:“就是,教训他何必当头对面?依我说,你既心里有气,干脆去西街找槐老道画张符......”
五公子听不下去了,轻嗽一声,“这里庙里,都少说几句吧,当着佛祖就敢挑唆人作恶,小心死后下拔舌地狱!”
话音未落,二公子嗤嗤笑了起来,“你是菩萨心肠行了吧?哼!这还没扶正呢,装哪门子贤惠大度啊?”
自打风七七专宠五公子,其他人就与他或多或少生了嫌隙,其中,二公子尤其同他针锋相对。
五公子反唇相讥,“俗话说,郎倌无情,戏子无义,梅香拜把子,谁也不比谁干净多少!”
二公子勃然大怒,“你骂谁!”
五公子毫不示弱,“谁打梨园儿出来的,我就骂谁!我告诉你,也就是当年没那么多规矩,若换成现在,你以为进得了府门?”
“你!”有道是当着矬子别说矮话,二公子被噎得又羞又恼,拂袖而去。
才走了没几步,大公子追了出来,“二弟!”
他含悲带泪,“大哥,老五实在欺人太甚!”
大公子将他拉至僻静处,低声劝慰,“老五如今搬去正院,又掌了中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我也得避其锋芒,更何况你?”
他忿忿不平,“难道就任由他猖狂?万一他怀上身子,被扶了正,以后还有咱们的活路吗?”
大公子哀叹,“那又能如何?大家好歹是兄弟,总不能杀了他吧?”说罢又赶紧念叨,“罪过罪过!”
二公子双拳紧攥,眼中透出股凌厉之色,“大哥性子忒软,咱们这些人里头你最先伺候大人,怎么轮也该你当家!”
大公子无奈道:“我不过是挂了个元服的名头,承蒙大人赏几分薄面。不像你,长得好,人又机灵,除了老五,就属你最得宠。”
掐指算算时辰,“我得回了,你若嫌老五烦,就自个儿逛逛去。”
见他离去,二公子又自顾自抹了把眼泪,忽听见一个女子惊讶的声音,“你、你是朱师弟?”
他猛然回眸,目瞪口呆,“师、师姐?”
两小无猜,久别重逢,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九公子隔着花窗窥视片刻,然后回头对大公子一笑,“好戏就要上演了。”
大公子嘘声道:“可别惊动了那对野.鸳.鸯。”
九公子点头,压低声音,“我已模仿二哥的笔迹写好了信,今晚那女的定会去二哥房中。”
风府的男眷今日吃斋,都会留宿在庙里。
“到时候,记得请五公子去捉.奸。”大公子边说边勾起抹冷笑,暗道:老二,你可别怪哥哥,为今之计,也只有借你的名义除掉老五了。
俪王府凉棚之内,安氏望着跪在卓念音面前的林绛心,“我话都讲明白了,林公子可愿为侍郎效犬马之劳?”
林绛心明知这对父子故意磋磨自己,却不敢有违,“奴才定当尽力。”
卓念音吃了口茶,得意道:“记住,要挑满一百桶水,否则不足以表达本侍郎的敬佛之心!”
林绛心咬牙应道:“是!不过奴才笨手笨脚的,不知何时才能挑完?”
安氏笑道:“不碍的。你一日挑不完就在庙里待一日,两日挑不完就待两日,总有挑完的时候。”
卓念音吩咐墨诗,“找人看着他,不许任何人帮忙,若敢偷懒,只管藤条伺候,叫他晓得厉害!”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