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七进了梅花院的水磨砖月亮门,抬眼便瞅见薛文晏身着灰布囚衣,戴着刑枷镣铐被押跪在廊下。
马昕笑脸相迎,“大人,向世女在里头,好像刚完事儿。”卧寝的支摘窗半开半掩,偶有几声薛文梅痛苦低微的呻.吟声传出,终于渐渐歇了。
薛文晏浑身轻颤,垂首咬唇,两手锁在枷孔中,紧紧攥成拳头。忽然,下颚被单指挑起,风七七居高临下,声音不怒自威,“薛公子,别来无恙啊!”
薛文晏浑身猛一哆嗦,不敢与她凛凛目光相触,声音透着畏惧,“罪奴、罪奴给同知大人请安......”
风七七放开手,见他立即瑟瑟的缩成一团,不免轻笑道:“怕什么?本官又不会吃了你!对了,听说王主饶了你的命,可喜可贺。”
薛文晏忙扛着刑枷伏跪,连带着铁链哗哗作响,“俪王主的不杀之恩罪奴感激不尽,就算当牛做马也难报万一。”
“当牛做马?大人,他竟然说要当牛做马?”马昕等重明卫你看我、我看你,都哈哈大笑起来。
风七七亦勾起嘴角,揶揄道:“薛公子,你若真想当牛做马,到了漠北机会甚多,只是你这副身子骨儿,经得起几回?”
话音未落,在场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薛文晏听出这话里话外皆是在羞辱自己,面皮涨得通红,暗自咬碎银牙,愤愤难平,却不敢吭气。
这时,槅扇门吱呀开了,小侍卷起帘子,向仁边整袍袖边笑吟吟走了出来。“风大人,让您各位久候,真对不住啊!”
她面色潮红,额上汗渍还未拭净,分明是云雨初歇。
风七七暗自纳闷,玹铮明明让人赐了薛文梅“缠龙索”,根本无法行.房,又如何能伺候床笫?
向仁看出她的疑惑,亲热地揽过她肩膀大声淫.笑道:“梅郎通身是宝,前有玉.簪茎,后有如意蕊,檀.口中一方丁香舌最是销魂,可谓品.玉之翘楚。”
“哦!”风七七恍然大悟。心说,千防万防,竟算漏了这个,看来若要给薛文梅一个清净,需得打发这不是人的东西远远离开凤都才好。
她自裘珵出事,对向仁、蔡粉蝶之流极为厌恶,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恭维,“世女真乃芙蓉帐里的高手,经您这一点播,下官茅塞顿开呀!”
“哈哈哈,真想茅塞顿开,不妨亲自去试试梅郎的本事,保证不会令你失望!”向仁拍了拍风七七的肩膀,又朝薛文晏瞥去,“呦,这谁呀?模样怪可怜的!”
风七七吩咐校尉卸去薛文晏的刑枷,“他乃薛文梅的弟弟,重明卫在押人犯,不日便要刺配漠北。赏春宴期间,薛文梅向王主求了恩典,王主特允他兄弟俩见上一面。”
“原来如此。”向仁本以为薛文梅被赐了缠龙索是因伺候不周,现在看来又有些不像。她心眼儿活泛了活泛,将风七七请至僻静处,吞吞吐吐地问道:“不知那缠龙索的钥匙......”
风七七心里偷笑,却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自然是王主收着,下官可不敢去讨,不过若换做世女的话,说不定王主会看着太女的面子......”
“呃......”向仁心中打鼓,你都不敢,我更不敢!又陪笑道:“粉蝶妹子求我来讨个情儿,她实在不知裘公子乃风大人的心头好,不然决计不会下重手的。”
风七七听她提到蔡粉蝶,顿时神色骤冷,嗤笑道:“那件事不怪蔡小姐,要怪只能怪裘珵命贱,也怪下官位卑职低。下官盼着蔡尚书长命百岁,将来能给蔡小姐撑一辈子的腰!至于打伤她的汤药费,下官改日派人送去蔡府便是。”
“诶!她并没有管风大人要钱的意思,反倒是裘公子那边儿,她愿意拿出三千两来赔礼。”
“三千两?”风七七示意马昕领了薛文晏进屋,然后盯着向仁笑道:“蔡小姐真是大手笔,也好,三千两便三千两,只要她以后远着阿珵,下官也并非记仇的人。”
“那敢情好!咱们一言为定!”向仁未料到风七七如此通情达理,兴高采烈地告辞而去。
风七七则望着她的背影冷笑。
这年头,谁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有了这三千两,阿珵的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至于蔡家,有王主在,还怕报不了仇吗?
薛文梅才脱了侍寝的胭脂色虞美人暗花薄纱,换上月白梅花刺绣交领衣袍,就听见外间锁链声响。
他激动得整颗心快要从嗓子眼儿往外蹦,“文晏,是你吗?”
此时此刻,已来不及梳妆净面,也顾不得拾掇床榻上那些向仁磋磨他的瓶瓶罐罐,紧跑几步冲出卧寝,“文晏......”
这声久违的呼唤令薛文晏魂魄激荡,脚下猛一个趔趄,身形不由自主向前摔去。
“当心!”薛文梅手疾眼快,抢步迎上,两臂稳稳地托住了他。就好像他儿时姗姗学步那会儿,无论如何蹒跚,自己总会在身旁保护一样。
“哥!”薛文晏一头扎进他怀里失声痛哭,“哥!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竟然还能活着见到你!”
“文晏!”薛文梅紧紧抱着他,两行清泪化作奔腾不息的滚滚江河。
自诏狱一别,兄弟俩十年未见,诉不尽离愁之苦。当真是凄凄惨惨,悲悲切切,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薛文梅摸着薛文晏被铁铐磨破的手腕,又端详着他那憔悴、瘦削的脸颊,心疼不已。
当年如珠似玉、花团锦簇的小玉郎如今形销骨立、桎梏加身,幸好自己与俪王做了交易,不然如何能保全他的性命。
“文晏,你受苦了......”
“不!”薛文晏伸着带铁铐的手抚摸着薛文梅肿胀的面颊、嘴角破烂的疮口,头脑中不停回荡着向仁肆无忌惮的淫.笑声,“哥,你才是真的受苦了......”
当他听见薛文梅痛苦的媚叫时便心如刀割,又闻品玉二字,更像被无数蚂蚁钻入骨髓噬咬,痛得无以复加。
他的哥哥曾是天上最美的皎月高不可攀,如今却沦为权贵□□承欢的郎倌,这简直比杀了他还令他难捱。
马昕走到他二人面前,“王主交待了,你们见面不易,特许薛文晏在梅花院用过午饭再回诏狱。”
“奴才(罪奴)多谢王主恩典!”薛文梅与薛文晏双双跪地叩头,马昕命他二人去卧寝叙话,自个儿则领着几名校尉坐在厅里吃茶。
俪王府大门口,苏珂刚下马车,莲蓬健步如飞,一溜烟儿迎上前来,“主子,卓六公子在东角门等您,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请您务必赐见。”
“卓六公子?卓念音?”苏珂大吃一惊,随即定了定神,“既是贵客盈门,还不赶紧请进王府里叙话!”
莲蓬神色为难,“奴才已请过了,可卓府的家人说,不日便是婚期,卓六公子此刻进门不太方便......”
“这倒也是......”苏珂猜不透卓念音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又不好推托不见,“这样吧,碧色,你陪我去见见。”
晌午时分,神断司值房内,施余荫给窦泠碗里夹了块香喷喷的红烧肉,劝慰道:“这饭呢,得一口口吃,案子呢,得一步步审,你实在太心急了!”
“就是!”万盛边啃鸡腿边咂嘴,“师傅,我劝过师姐,可她不听我的!要不是您老亲自出马,她连顿晌午饭都不让大家伙儿吃呢!”
因无论怎样用刑,人犯就是一言不发,窦泠气得差点把桌子掀翻,最后竟要亲手用烧红的烙铁烙孤鸾,幸好施余荫及时赶到,阻止了她。
施余荫拍着她肩膀,语重心长,“我知你定案心切,可欲速则不达,听师傅的话,吃完饭就把人从刑架上解下来吧,先关去牢里,缓一缓再审。”
“师傅!”窦泠颇不情愿,“那金面狐奸诈狡猾,如果不能一举将其折服,不定又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万盛撇嘴,“喂,他都吐血啦,昏死了七、八回,再审下去,小命儿交待了咋办?”
窦泠砰得放下碗筷,两眼狠狠剜着她,“别以为我不晓得你那尿性,看见个略微标致点的野男人就忘记自个儿是谁啦!”
“哎,你有火儿别冲我撒成吗?”万盛委屈地看向施余荫,“师傅您瞧她那德行,都是您给惯得!”
“得得得!都是师傅我的不是!”施余荫示意万盛闭嘴,又打量窦泠羞恼的神色,“你老实讲,昨儿是不是碰见刑部那起子人了?”
刑部有人与窦泠不对付,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她被金面狐泼粪的事,这几日总找机会挤兑她。
窦泠在施余荫咄咄逼视下,面皮烫红,过了半晌,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暗自腹诽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师傅这双眼,忒毒!
施余荫见她承认,轻轻叹了口气,“你年轻气盛,被人褒贬两句就心浮气躁,可曾想过,对一介小郎施以重刑,实非英雌所为。依我之见,那杨沐满身正气,并不似作奸犯科之辈......”
“师傅!”窦泠抢白道:“人不可貌相,江湖惯犯尤其狡诈,这可是我当捕快头一天您就教导我的。”
“话是不错!可你就这么笃定他是金面狐?万一抓错了人......”
“怎么可能?”窦泠冷嗤,“若他有冤,为何不当堂陈情、诉说原委,却一味苦苦熬刑呢?”
“这、这的确蹊跷!”施余荫正暗自纳闷,忽有差役气喘吁吁跑进值房,“泠头,不好啦!有人带兵闯进咱们神断司,直奔刑堂去了。”
“什么?他奶奶的!”窦泠大惊之下不敢怠慢,抢步而出,万盛则搀扶着施余荫紧随其后。
刑堂中,孤鸾被粗硕的铁链穿腋锁肩,悬吊在刑架之上。
臂铐、手铐皆未除,双脚离地两寸,脚镣换做了三十斤重的脚枷,坠得双腿几乎完全不能动弹,更别提挣扎。
枷孔毛躁不堪,布满木刺儿,早将脚腕处的皮肉磨破。孤鸾周身血迹斑斑,脚下血流成一滩,引来蝇虫乱飞。
闭堂期间恐他咬舌自尽,便勒了口.衔。
又在他身上泼了盐水,他只觉刺痛无休无止,浑身止不住发颤,连昏迷都成了奢望。不多时,前胸后背的衣衫就已被涔涔冷汗浸湿。
他如今总算明白为何江湖人都忌惮神断司了。一则神断司常年抓捕悍.匪,酷刑花样繁多,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二则刑具全系精铁纯钢打造,坚硬无比,别说是他,即便是他师傅凌秋漪,被这样束缚住也插翅难逃。
他不禁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束手就擒,可随即又想到那躲藏在暗处的黑手,若他于神断司抓捕时反抗,那人是否也会出手暗算?
竟能趁他毫无察觉封住他哑穴,功力定比他深厚。令他不能辩驳,遭受刑责,是仅仅为了给金面狐找替罪羊,还是别有所图?
一阵穿堂风吹过,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连带周身各处都疼痛难忍。心说按时辰推算,师姐早该得了消息,却为何迟迟不来相救?莫非她也遇到了麻烦?
又暗暗委屈愤懑,此番含冤莫白,当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难道是昨晚果报?聪儿因我而死,老天这是在惩罚我牵连无辜吗?
正胡思乱想之际,堂外忽传来看守惊慌的喊声,“站住!你们不能进去!”然杨氏领着府兵气势汹汹,看守哪里挡得住。
窦泠紧赶慢赶跑到堂口时,听见杨氏歇斯底里的叫喊道:“来人,把这罪囚的裤子扒了,把他下面那玩意剁了丢去喂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