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顾茵同杨氏哭诉顾蔚“恶毒入体,难以房.事”,杨氏愤恨滔天,领着家将硬闯神断司,欲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面目狰狞、杀气腾腾,如果眼刀能伤人,孤鸾此刻早已千疮百孔。
魏越抽出匕首,狞笑着向孤鸾逼近,“死贱人,瞪什么瞪,奶奶我先把你这双招子挖出来当泡踩!”
杨氏双眼赤红,似乎要滴出血来,“魏总管,记得断他手足,熏耳割舌,制成人彘,然后丢去军帐!”
此言一出,连在场的侯府家将都倒吸了口冷气。
孤鸾见他如此歹毒,急怒交织,也顾不得剧痛,拼命挣扎,一时将乳.尖两只木夹子都拽掉了,铁链也抖得山响。
怎奈臂铐与脚枷甚为坚固,完全挣脱不开,他本就被刺中哑穴,兼之口.衔压舌,连声救命也喊不出。
眼见魏越步步逼近,他不甘地仰起头,两行清泪扑簌而下。心中凄惶惊惧,悲凉酸楚,莫非自个儿的性命今日便要断送在这里吗?
承玹铮,我不想死,我还有宁家血海深仇未报,我还有母亲遗命未能完成!承玹铮,你在哪里?即便要我偿还聪儿的性命,我也想临死之前见你一面!
下颚被死死捏住,明晃晃的匕首闪着骇人的寒光,直奔他眼眶扎来。他猛一闭眼,心说,万事休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魏越啊得嘶声痛呼,原来她行凶的那只手被一股鹰爪般的强悍力道扼住,匕尖停在离孤鸾眼眶只差半寸之地,却再也不能向前分毫。
窦泠与万盛都惊呆了,因为施余荫是何时出手,如何出手,她俩竟都没看清楚。
魏越整条胳膊似要断了,骨头咔咔作响,匕首当啷啷掉落在地,随即被施余荫用力一推,蹬蹬蹬连退数步,差点撞在杨氏身上。
她瞪着施余荫嗷嗷怪叫,“你、你好大的狗胆!”
孤鸾于惊魂未定之中向施余荫投去感激的目光。施余荫忙吩咐万盛,“帮我把他解下来,快!”
先摘掉了沉重的脚枷,随即松开穿腋锁肩的铁链。孤鸾因受了夹棍之刑站立不稳,施余荫与万盛架住他双臂,在给他卸口.衔时忽被他颈间锋利之物刺痛,登时咦了一声。
窦泠只身挡在了刑架前头,横眉立目,“尔等何人,胆敢在神断司撒野!”
魏越瞧她穿着捕快的曳撒服,吊起三角眼,轻蔑的冷笑,“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定襄侯府侯君在此,识相的赶紧让开!”
“呸!”窦泠平生一见不得为非作歹的江湖惯匪,二见不得仗势欺人的豪门权贵,被她一骂,怒火噌噌上涌,“你才该睁开狗眼看清楚!这里是神断司刑堂,不是定襄侯府后院儿!”
“哎呀!你敢对侯君不敬!”魏越撸胳膊挽袖子,骂骂咧咧,却因畏惧施余荫不敢上前,“我告诉你们,得罪定襄侯府,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杨氏倨傲地打量窦泠,“你是这神断司的捕快吧?只要你肯把这罪囚交给本侯君,本侯君赏你黄金千两!”
“啥?”万盛惊得咋舌,“千、千两...黄金?”捕快全年的俸禄也不过几十两银子,别说窦泠一人,就是加上她和施余荫,这也是整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窦泠朝孤鸾瞥了眼,吃吃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还真值钱啊!”
孤鸾抬眸相望,纵形容憔悴,可眸光仿若天上的星辰明澈坦荡,片刻后露出丝苦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窦泠与施余荫交换了个眼色,拿定主意后,转头望向杨氏,“我的确俸禄微薄,可我不拿昧心的钱,只能辜负侯君的美意了!”
魏越在旁插嘴,“小捕快,你不要钱,还可以要功名,要权势,但凡你想要的,侯君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把这罪囚交出来!”
“是吗?”窦泠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抱臂,“我要的是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恶匪伏诛,匡扶正道,这公义二字,敢问侯君给得起吗?”
“你!”杨氏一口气憋在胸口,缓了半天才伸手点指,“那本侯君问你,这罪囚杀人累累,又重伤侯府世女,难道不该惩处吗?”
窦泠义正言辞,“自然应该!可慢说这人犯尚未招供,即便招供,按律法也要送交顺天府过堂复审后才能定罪,您想滥用私刑,恕难从命!”
此刻,众捕快与差役们闻讯纷纷赶至。窦泠大手一挥,她们拉开兵刃,摆开架势,与侯府家将形成对峙之势。
施余荫从孤鸾后颈拔出银针,又在他背上轻轻推了几把,孤鸾啊得呼出声来,忙不迭说道:“多谢前辈搭救!”
窦泠听他嗓音嘶哑,又咳嗽数声,投来诧异的目光,只见施余荫晃动着手里的银针,“这就是他不能开口分辩的缘由!”
窦泠心口突地一跳,抢步上前拿过银针细瞧,又拨开孤鸾凌乱披散的长发,望着他后颈哑门穴处的殷殷红点问道:“你是何时被刺中哑穴的?”
孤鸾先嘶了两声,随即忍痛作答,“就在我要告诉你我出城是受俪王相邀之时。”
“你说什么?你受俪王相邀出城?”刹那间,刑堂内鸦雀无声,众人瞠目结舌,惊讶的、错愕的、狐疑的、甚至还有忐忑的、惶恐的目光尽数集于孤鸾一身。
万盛只觉头顶劈下道炸雷,牙堂都有点打颤,“泠头,他、他说俪王......”
“别打岔!”窦泠边吼边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眉毛眼睛挤成一团。
施余荫心道:徒弟呀,这次你可栽喽!瞧她模样觉得好笑,忙咳嗽两声,别过头去,嘴角上翘。
窦泠犹自发懵,她从未想过,俪王,这个在凤都乃至景齊都令人生畏的人物,竟会与跨越七省犯案累累的金面狐扯上关系!
不,她怎能断定杨沐就是金面狐?是她昨日受了挤兑,喝闷酒时听见邻桌几人的议论,所以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而杨沐在刑讯期间遭遇黑手,是何人所为?目的何在?他受俪王相邀出城,两人又是何种关系?
见她沉吟不语,孤鸾笑了起来,“昨日午后,俪王主派人将我接去了绮春园,大人若不信,可亲向王驾求证。”
“绮春园?”
“是!俪王主带我登了绮春园的凤麟州,想来那靴底裹着湿气的泥土便是那时沾上的。”绮春园位于西郊,凤麟州又是饲养水禽之岛,窦泠几经推敲,竟发觉此言毫无破绽。
她犹如冷水浇头,心已虚了,“那你身上的内伤......?”
“二月中,我与家姐外出郊游时遇到山贼,不幸被其重伤,将养了月余尚未痊愈,此案曾向顺天府报备,大人要查定有记载。”
“这么说你承认你会武功?”
孤鸾不慌不忙,早有说辞,“家母常年行商,需武艺傍身,家姐乃正五品武官,所以我耳濡目染,也粗通些拳脚。”
“你家姐何许人也?”
“重明卫掌刑千户,凌百尧......”凌百尧是凌陌晓的化名。
话音未落,万盛已“妈呀”一声,众捕快亦面面相觑。没想到她们抓来抓去,竟把个重明卫千户的家眷当金面狐逮回来了。
窦泠摸着下巴,目光疑惑,“不对啊!你叫杨沐,你姐姐叫凌百尧,你们怎么不同姓?”
孤鸾怅然哀叹,“我自幼是个孤儿,行乞时倒在冰天雪地里,被母亲与姐姐捡了回去,她们不嫌弃我,收养了我,还允我留着本名。”
凌秋漪在江南自有掩护身份,杨沐乃凌员外养子,这在当地官府早就登记在册,有据可查。
窦泠察言观色,见他言辞凿凿,不似做伪,心说我真抓错人了?又不甘心地追问道:“你昨晚一直待在绮春园吗?”
孤鸾忍着两腿传来的剧痛,深吸了口气,只瞧着她笑,“我乃俪王主宠侍公子,不在绮春园侍驾又在何处?”
杨氏嗤笑一声,恶声恶气道:“果然是奸诈罪囚,惯会骗人!你以为搬出俪王,本侯君就怕了?告诉你,慢说是亲王的宠侍公子,就是皇子凤孙,今日也同样开销!”
孤鸾借施余荫之力,挺了挺身躯,挑眉冷嗤,“你若敢伤我分毫,王主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魏越皮笑肉不笑,“你说你是俪王宠侍公子,何人能够证明?”
“本侍郎可以证明!”苏珂已站在堂外多时,此刻由碧色搀扶,在风七七及数名重明卫的簇拥下大步流星步入刑堂,“杨沐确系王主新纳的宠侍公子,神断司不分青红皂白抓人在先,严刑逼供在后,今日必须给俪王府一个交代!”
二堂内,窦泠、施余荫、万盛站在堂案前,苏珂、风七七与杨氏两侧分坐,碧色则立于堂中娓娓道:“昨夜公子宿在飞鸾殿东阁,门外一直有人值守,四更时分,他还吩咐要茶,是奴才亲自端进去的。”
窦泠不肯放过任何疑点,“可他今早是自己回来的吧?既是俪王主派人接去,怎会没有专人护送回城?”
“这......?”碧色偷眼瞧了瞧苏珂,欲言又止。
苏珂比着镂花玳瑁翡翠金护甲,不屑地笑道:“男人嘛,时不时都好耍耍性子。不过这与案子无干,神断司也别管得太宽了!”
风七七撂下茶杯,“行了!该说的都已说清楚了!想来定襄侯君与窦捕快都不是糊涂人!”
杨氏两眼射出虎狼般阴森的寒光,紧盯着碧色,“颜宫人,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碧色挑眉,不卑不亢,“侯君这是在怀疑麟趾殿的教养吗?”
见他抬出宫韶华,杨氏愤然拂袖,“好!本侯君就姑且信你一次!走!”
待杨氏离去,苏珂亦端起架子,做出颇不耐烦的样子,对碧色吩咐道:“还不赶紧接杨公子回府!”
风七七走到窦泠面前,手指用力戳着她胸口,似笑非笑,“窦捕快,这人呢,本官就接回去了,可这笔账,咱们改天得好好算算!”
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去。万盛被她吓得心肝儿乱颤,连忙追出去赔礼,“哎!大人!这是误会!纯属误会呀!”
当凌陌晓满头大汗跑到神断司衙门口时,正巧瞧见孤鸾被抬上俪王府的马车。
她冲至近前,刚想去掀车帘,风七七一把拉住她,“定襄侯君方才闯堂,要对杨公子不利,如今他只有进王府养伤才安全。”
“他、他受刑了?”凌陌晓自责地猛捶了两下脑袋,“都怪我!都怪我没有及时赶到!”
“姐......”孤鸾听到动静,命侍从掀开车帘,强撑起半个身子,对她柔柔一笑,“我不碍事,你放心,王主会照顾我的......”
凌陌晓瞧他面色惨白,周身血迹斑驳,纤弱憔悴得仿佛一朵被骤风摧残的小花儿,刹那间眼里就蓄满了泪。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哎,听说神断司错把俪王的宠侍公子当金面狐抓来了?”
“宠侍公子?真的假的?”
“可不是真的咋地!你看那男的,那就是俪王府的苏侍郎,还有那女的,是重明卫的同知,从三品的大官,若非俪王的宠侍公子出了事,能惊动她们?”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凌陌晓依旧呆立着纹丝未动。
俪王的宠侍公子,去他娘的狗屁!她捧在手里精心呵护的小鸾,就这样被承玹铮那个混蛋霸占了去!
马车内,苏珂忽然问碧色,“昨日午后,王主真派人接了杨公子去绮春园吗?”
碧色踌躇道:“您还真把奴才问住了,奴才陪您一同进的园子,之前的事儿都不甚清楚。”
“好,那我再问一桩你必然清楚的,昨夜王主命你备水后可曾去过东阁?”
“侍、侍郎......”碧色两手绞着衣襟儿,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苏珂缓缓阖上眼帘,心里似吞了枚苦胆,“罢了,不必说了。”
梅花院卧寝之内,薛文晏坐在妆镜前,薛文梅执着桃木梳给他梳头,“发配路上要当心,到了漠北,只要你报称是薛家后人,武成王定会派人照顾你的。”
“哥!”薛文晏忽然转身望着他,“你真打算把祖母传下来的东西献给俪王吗?”
薛文梅一惊,忙透过隔扇门向外望了望,这才答道:“我会慢慢拖延,直到侍选之期,相信武成王府定会派人进京......”
薛文晏暗自松了口气,原来哥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哥,俪王阴险残暴,你与虎谋皮,要格外当心!”
薛文梅点头,又露出期盼的神色,“到了漠北,记得来信报平安,还有,求武成王为你指门亲事,生几个孩子,好好过日子。”
“哥!”薛文晏鼻头泛酸,眼泪扑簌而落。他暗自紧了紧袖口中偷拿的东西。这番兄弟情分,今生今世,只怕终将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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