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七的府邸位于锦帆巷长街正中,是一座五进的宽阔宅院,她居住的寝院叫正院,九名夫侍分别住在春、夏、秋、冬四个偏院内,因都出身低微,均为侧侍名分,只论入门先后,不分大小。
清早,小五伺候风七七洗漱,他身量纤瘦,生得桃花粉面,明眸善睐,很有些风韵,也最得风七七喜爱。
侍从打帘进来时,风七七正搂着他绵软的腰身,笑盈盈地吃他唇上的玫瑰胭脂。他听见响动,睫毛微颤,妙目娇羞,“大人快放开,叫人瞧见不好。”
“怎么,本官在自个儿家里,还要顾及旁人眼色?”风七七不以为意,反而搂得更紧,伸手探到衣襟儿里乱摸。
侍从垂头敛眸,刻意避开目光,“大人,早饭摆好了,其余八位公子都已在花厅恭候。”
往日规矩,风七七头晚不管留宿哪房,次日早饭都会与九名夫侍共用,以示平分秋色,雨露均沾。
小五轻轻推了把,莺声燕语,“走吧,别叫哥哥弟弟们久等。”
风七七却纹丝未动,非但紧抱着他不撒手,更当着侍从托起他桃李靥面,轻柔爱怜地抚摸着,“叫八位公子自己吃,端些五公子喜欢的来,本官陪他。”
这话极为出乎意料,不仅侍从呆了,小五也愣了。风七七平日固然偏疼他些,可向来都守着规矩,不会给其他人没脸。
他心念微转,赶紧陪笑道:“大人,您多日未回府,哥哥弟弟们都想念得紧,既然饭都摆了,怎好叫他们空等?”
风七七杏眸微挑,勾着他的下巴,半笑半嗔,“这话就矫情啦,本官疼你,才愿意叫你单独伺候,莫非你不乐意?”
小五一时语塞,若答乐意,便坐实了邀宠的名声,若答不乐意,必惹妻主生气,更加得不偿失。
他心说:大人升了官,连带脾气也越发霸道,这般点眼的疼我,就不怕打翻那八罐醋坛子吗?
正琢磨该如何两全其美,风七七已冲着侍从不耐烦地责骂起来,“你是聋是傻?本官的话听不懂吗?还杵着作甚!”
侍从很少见她疾言厉色,顿时吓得连声称是,福身告退。
风七七知这侍从乃大公子身边第一贴身伺候的,此刻定躲在门口偷听,于是换做温柔笑容,故意执了小五的手亲亲热热道:“这偏房又窄又不透气,回头拾掇拾掇,搬去正院的东厢房,本官再命人给你添置些新的衣衫首饰。”
高门大户,非正夫不得住正院,这是惯例。门口的侍从骤然目瞪口呆,而小五则大喜过望,“大人,您、您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风七七目光灼灼,似句句出自肺腑,“本官此番在鬼门关走了遭,总算活明白了,什么雨露均沾都是狗屁,本官稀罕谁抬举谁,容不得旁人置喙半句!”
小五听她话音儿,分明就是说后院公子中最喜欢自己,当即头脑发热,双颊红透,眼角眉梢晕满了缱绻风情,媚骨酥魂地缠了上去,“大人对奴家真好,奴家无以为报。”
只要占尽风七七独宠,就算后宅另外八人共同给他下绊子,他也不惧。
风七七任他在怀里蹭来蹭去,眼含柔光,宠溺道:“凡事别光走嘴,本官抬举你,你也得争气,赶紧把肚子怀上,不论男女,本官都将你扶正。”
小五闻言欣喜若狂,风府男主人的位置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他只道自己得了风七七青眼,又仗着出身比其他八人体面,已遐想连篇。
他紧紧攀着风七七的脖子,将头贴在风七七胸口,温柔小意道:“大人,您对奴家的情意,奴家纵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风七七轻柔地抚摸着他如瀑秀发,眼眸中凛冽杀机稍纵即逝。心道:死囚临刑前不都得吃顿断头饭吗,且叫你先快活几日,也不算本官待薄了你。
散朝后,卓之杭前来探望玹铮。玹铮见她拎着个食盒,不咸不淡地问,“这回卓公子可又掺了肉桂粉?”
卓之杭面皮发烫,讪讪笑道:“王主这是埋汰下官呢,犬子顽劣,下官已好生管教,还望王主万勿同他计较。”
玹铮命碧色拿了食盒退下,又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这才将卓之杭唤至榻前,皮笑肉不笑道:“卓大人真真布的好棋局,你还有脸来见本王!”
卓之杭瞧她面色不善,言语犀利,心突突直跳,“王主何出此言?”
玹铮冷眸中射出两道寒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卓大人,你假意投靠本王,暗中又与叛逆勾结,行刺圣驾,祸乱朝纲,就不怕诛灭九族吗?”
卓之杭惊惶失色,扑通跪倒在地,“王主,下官冤枉啊!下官对王主赤胆忠心,苍天可表。”
玹铮冷嗤,威仪赫赫,“赤胆忠心?本王这次差点命丧刺客箭下,倘若真有个好歹,卓大人正好拿这番说辞去向康郡王表功!”
这话实在诛心,卓之杭瞬间额头见汗,重重叩首,“当日下官投效,已将身家性命全部交与王主,岂敢再行悖逆之举?”
玹铮语气森冷,与暖阁内明丽的暖意毫不相符,“揽胜楼也好,行刺案也罢,都与江湖势力有关,你敢说二者没有牵连?”
卓之杭微微一凛,忙分辩道:“下官既奉王主为尊,若真要行事,岂会不与王主商议?再说下官并不知晓陛下微服出巡,亦与康郡王无半点勾结,如何筹谋策划?”
见玹铮只冷眼睨着她,又义正言辞道:“下官唯王主马首是瞻,绝不敢轻举妄动,行刺案虽涉及江湖势力,更像是有人要嫁祸太女。”
玹铮仔细打量她,神情略缓,“你倒将自己摘得干净!”
卓之杭信誓旦旦,“下官敢以身家性命发誓,对行刺案毫不知情!”见玹铮并不尽信,把心一横,“下官若敢蒙骗王主,便叫小儿念音终生无宠,孤独终老。”
她爱子心切,这样的毒誓于她而言重如泰山。
玹铮淡淡而笑,“卓大人平身吧,本王还是信得过你的。”
卓之杭背襟已湿,边擦汗边起身,屁股还没坐稳,就听玹铮又道:“你能担保自己,也能担保旁人吗?”
卓之杭沉吟再三,不敢仓促定论,“下官回去定派人详查,不论结果如何,总会给王主满意的交待。”
玹铮别有深意地望着她,“别怪本王逼你,你既不肯说出那几人的身份,本王只能唯你是问。”
卓之杭连称不敢。其实对于这惊天动地的行刺案,她也觉得蹊跷,闻讯后立刻派人去荷塘春馆送信却迟迟没有回音。
玹铮端起红枣枸杞茶吃了两口,话锋一转,“卓大人预备何时给陛下上奏折啊?”
漫天的阴云这便散了。卓之杭忙调整情绪,干笑了两声,“眼下时局不明,下官唯恐给王主添乱,这不来讨主意吗?”
玹铮嫌她装模作样,难免揶揄道:“大人胸有乾坤,素来深达圣意,还用本王提点?”
卓之杭谈起早朝之事,“顾溪、蔡琳今早当殿为太女做保,魏国公推说案件不明,有待详查,显然是托词。”
魏国公既保持中立,吏部自然也不吭气。
玹铮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问,“可有人弹劾太女?”
“有,刑部尚书冷海琼,户部左侍中陈灵云。”冷家乃慎亲王派系,陈灵云又是冷海琼的儿媳,两人向来同气连枝。
两日前,京畿兵马司不负众望,找到了在逃刺客的藏匿地点,抓捕中那两人自尽身亡,同样留下了东宫腰牌、佩刀、衣饰等证物。
这下,太女承玹璧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冷海琼与陈灵云当殿指出太女涉嫌两宗行刺案,奏请承珺煜严查。
“案子拖得越久,对太女越不利,眼下冷海琼已经在拉拢赢盛崇了。”赢盛崇乃礼部尚书,两年前投靠了太女。
玹铮并不觉得意外,“赢家惯会明哲保身,当日投靠太女也不过是因为太女地位稳固罢了。”
言外之意,一旦太女失势,赢家自然改弦更张,另投旁人。
卓之杭皱眉,“行刺案无论何种定论,慎亲王必会起复,倘若她将礼部纳入囊中......”
“怕什么?区区礼部位同鸡肋,想争便让她们争去。本王现在最好奇的魏国公,殷家一贯支持太女,忽按兵不动,必有隐情。”
卓之杭露出老谋深算的笑容,接口道:“其实对于殷家而言,她们最想扶持的还是具有殷家血脉的皇女。”
太女的父族姓向,将来继承大统,殷家注定会被向家取代第一勋贵的地位。
玹铮心下暗忖,具有殷家血脉的皇女,那不是出自贤君的肚子,便是殷贵卿的肚子,查出来又有何难?
聊罢了朝政,卓之杭从怀里掏出个平安如意的蝴蝶蜀锦荷包,笑吟吟道:“这是小儿念音特意给王主绣的,得知下官进宫,便央告着替他送来。”
其实是她见玹铮受伤,逼卓念音略表寸心,卓念音不情不愿地磨叽了好几日,今早才堪堪交差。
玹铮接过,见针脚细密,图案精巧,颇有熟悉之感,又不便当面戳破,只笑道:“极好!”
卓之杭慈母之心,趁机替卓念音说项,“犬子自幼便仰慕英雌,王主此番勇猛救驾,万妇莫敌,犬子钦佩不已。”
玹铮知她所言不尽不实,卓念音要真能仰慕自己,日头便打西边出来了。她无奈地客套道:“卓公子近来可好?”
“好,好!”卓之杭大有受宠若惊之感,“王主关心犬子,实乃犬子的福气,过两日便让拙夫带犬子进宫来给皇贵君磕头问安。”
玹铮命碧色备下四色点心做回礼,并送卓之杭出安泰殿。
碧色走到宫门处,慢条斯理道:“王主有话叫奴才转告卓大人。”
“哦?”卓之杭神色诧异,既有话玹铮为何不讲在当面,反叫宫侍转达。她停下脚步,郑重问道:“不知王主有何训示?”
碧色福身,恭谨道:“训示谈不上,王主只是说,李公公上了年岁,手艺却不减当年,大婚在即,卓公子若能习得李公公真传,也不枉李公公教导他一场。”
话音未落,卓之杭面色已涨如猪肝,然碧色还有未尽之言,“皇贵君乃江南人士,遵江南习俗,大婚次日,卓公子该进献香囊一对,烦请大人早早预备吧。”
说罢行礼告退。
卓之杭气得火冒三丈,偏宫里发作不得,只能在心里连声骂道:“小畜.生,且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卓府醉倚轩中,卓念音正眉飞色舞地与墨诗、墨望调侃,忽廊下碧翅绯胸的鹦鹉嘎嘎叫嚷,“小畜.生!小畜.生!”
卓念音每回淘气,卓之杭都这样责骂,不想竟被鹦鹉偷学了去。
墨诗、墨望笑得合不拢嘴,卓念音则气不打一处来,几步奔出去与那鹦鹉大眼瞪小眼,数落道:“好哇!成天喂你吃喂你喝,还敢骂人,小心本少爷把你炖汤!”
鹦鹉见他气势汹汹,顿时怂了,蔫头耷拉脑,“不敢啦!不敢啦!”
叫声未落,墨诗已笑岔了气,捂着肚子哎呦;墨望扑倒在桌上,一不留神扫掉了针线笸箩。
李公公恰好走进院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我的小祖宗!怪道这鸟儿是你养的,真真叫公公开了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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