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莫寒外出一夜,正困倦之时,顾渊闯进他房间,猛地掀开帷帐。“起来!”
“干吗?”饶莫寒才睡了小半个时辰,满肚子邪火,“有事晚上再说,小爷要补眠!”
话音未落,顾渊狠狠一鞭子抽在锦被上。
饶莫寒哎呦一声蹿起身,“你发什么颠!”
顾渊怒目而视,“你还敢发脾气!都警告过你不许惹是生非,小花枝巷的人命案是怎么回事?”
饶莫寒一把推开他,披上外衫,“小爷那是替天行道!”
顾渊恨铁不成钢,“你毫无大局观念,招惹官府,只会坏了阁主大计。不行,本少不许你胡来,定要上报。”
他转身才走了两步,饶莫寒讥诮之音幽幽入耳,“赶紧去,当年你师弟偷逃,不也是你告密的吗?”
“你!”顾渊回身揪住饶莫寒的衣领。
饶莫寒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脸上尽是鄙夷之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顾渊被击中软肋,一时无语。
饶莫寒将手指戳在顾渊心口上,“这里面到底是红是黑,真该剖开看看!”
顾渊的眼角泛起莹光,“我当年真不知内情......”
饶莫寒啧啧道:“谎话说了一百遍,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吧?”
顾渊抽了一下鼻翼,“行,这次我不上报阁主,但你也不许再生事端。”
饶莫寒咂了咂嘴,“晚了,我昨夜又杀了一个纨绔女,恐怕已惊动神断司了。”
再次接报凶案,顺天府直接派人禀报窦泠,神断司倾巢出动。
高良街郑宅,大小姐郑静仁被勒死在床上,经仵作验尸,脖颈勒痕与金面狐犯案的其余死者完全一致。
窦泠见郑静仁的侍夫们瑟瑟发抖,便一个个带去偏房审问。
万盛见窦泠出来时脸色阴沉,“怎么了?”
窦泠义愤填膺,“郑静仁,呸,正经个屁!”
不仅不是正经人,瞧他那些夫侍新伤旧伤一身伤,要是她不死在金面狐手上,她夫侍们就没几天好活了。
万盛偷偷将窦泠拉到一旁,“我刚才也问了好几个老仆,都说这郑大小姐心狠手辣,不是良善之辈。”
窦泠见她面带踌躇,“你还想说什么?”
万盛嘿嘿一笑,“你说那金面狐是不是也被女人欺负过?为什么他杀的女人都那么坏?”
窦泠心中一动,这念头她也跟施余荫探讨过。
万盛又道:“金面狐每到一个地界,不犯下几桩大案是不会收手的。不过真没想到,天女脚下,他也敢明目张胆。”
“说白了是咱们无能。”窦泠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日,要将金面狐缉拿归案,振一振神断司的威名。
饶莫寒打了个喷嚏。
此时,顾渊的情绪已平复下来,只奇怪地盯着他,“你为何总挑那些欺负男人的坏女人下手?”
饶莫寒瞥了他一眼,“我乐意。”
顾渊冷嗤,“方才还笑话我,原来你也有见不得光的地方。”
饶莫寒似花猫被踩了尾巴一般,“你胡吣什么?”
顾渊似笑非笑,“你我同在隐月阁长大,从未听你提过你爹娘。”
饶莫寒冷冷一笑,“我本就是孤儿,比不得渊少,有个为官做宰的母亲,还有个名门闺秀的继父。”
“你!”顾渊气得抬腿便走。
饶莫寒从新躺回榻上,双眼望着湖蓝色云锦的帐顶,一团团盛放的紫薇花仿佛又令他回到了童年。
“爹爹,我想吃您烙的糖饼!”
“好,只要小寒乖乖听话,爹爹每天都给你烙糖饼吃!”
“爹爹,娘为什么打您?”甄氏,闺名可莲,品貌才情皆为上佳,却不幸嫁了个虎狼之心的妻主。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亲娘听信谗言,再次将爹爹打了个半死。
第二天早上,饶莫寒见到爹爹拖着重伤之躯进厨房烙糖饼,然后送去了亲娘房间。
半个时辰后,亲娘七窍流血而亡。
后来,爹爹被官府抓走了,定了死罪。
秋决那天,饶莫寒偷偷跑去了刑场,遇到了隐月阁主纪雨卿。
从此,他改了姓氏,接受了新的命运。
荷塘春馆中,风影奉上卓之杭的亲笔。
纪雨卿展开后极为不悦,“老白竟要我们停止对蔡琳母女的计划。”
风影不解,“为何?”
纪雨卿面色阴沉,“看来她已向承玹铮俯首称臣了。”
“那阁主如何打算?”
纪雨卿觉得两难,“承玹铮极难掌控,承玹鏡又没有实力,不好办!对了,顾渊还没和承玹铮相认吗?”
风影摇头。
纪雨卿沉吟着,“罢了,老白不能轻易得罪,蔡琳母女先缓一缓,如果二月十二能一举成功......”卓之杭有卓之杭的计划,她也有她的打算。
不妨论个高下。
黄昏时分,凌莫晓踏进牡丹院。
林绛心本倚在床上,见到凌莫晓先是一惊,随即挣扎下床跪倒在地,“奴才叩见千户大人。”
他衣衫单薄,身形微颤,脚掌还红肿不堪。
凌莫晓心疼不已,紧走几步双手相搀,“林公子快快请起。”
林绛心哪敢起身?他抬头凝望着凌莫晓,声音哀婉,“奴才不知千户大人身份,那晚说了许多悖逆之言,还望大人恕罪!”
当他苏醒后得知凌莫晓是从杭州镇抚司调任凤都的重明卫千户时,吓得魂飞魄散,唯恐林家也步了慕家后尘。
凌莫晓温言道:“你放心,我...”忽觉背后有目光窥视,她忙咳嗽一声,端起架子,“那晚本千户喝多了,谁还记得你絮叨过什么!”
猛一回头,见孙氏在门口不停张望,便喝骂道:“鬼鬼祟祟的,给本千户滚进来!”
孙氏堆砌笑脸趋步上前,规规矩矩给凌莫晓问安。
凌莫晓大马金刀地坐在圈椅上,没个好气儿,“茶呢!”
孙氏一哆嗦,“西湖龙井,有!有!”
很快小侍便奉上茶水,凌莫晓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眼角瞥见林绛心还怯生生地跪着,心中老大不忍,却不得不装模作样教训几句,“林氏,俪王主这次格外开恩,算你走运,以后不许再出言无状,懂吗?”
“是,奴才知罪,再不敢了。”
凌莫晓又转脸对孙氏道:“不许给他挂牌,要是再有什么驸马......”
“哪能啊!老奴不要命啦?”孙氏已见识过凌莫晓的厉害,将她列为了玹铮的心腹。“不知俪王主打算何时再驾临教坊司?”
凌莫晓白了他一眼,“这是你该管的吗?不懂规矩!”
孙氏面露尴尬,“大人息怒,老奴只是想提前预备着,免得林氏又伺候不周。”说完狠狠剜了林绛心一眼,林绛心登时缩头做鹌鹑状。
凌莫晓哎了一声,“不许吓唬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足有千两,“王主赏你的,好好照顾林氏,没亏吃!”
孙氏喜出望外,“多谢俪王主赏赐。”
凌莫晓又指了指那两方锦盒,“百年老参,林氏的参汤不能断。”
“您擎好吧!”孙氏立马对林绛心换做一副笑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公子一步登天,可别忘了公公昔日对你的栽培。”
“行啦!”凌莫晓颇不耐烦,“赶紧去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再去把林氏的两个弟弟叫来陪酒。”
“啊?”孙氏一愣,“这林初心、林允心尚在教习院,怕是......”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凌莫晓少不得再拿玹铮当借口,“王主说了,林氏是个大美人儿,他两个弟弟肯定也不差......”
“哦!”孙氏心领神会,“那您稍等会儿,老奴这就给您安排。”
待孙氏退下,屋子里只剩凌莫晓和林绛心。
林绛心战战兢兢,“大人,初心、允心从未出过教习院,怕会伺候不周。”
凌莫晓起身一把将林绛心抱起,吓得他一声惊呼。凌莫晓将他轻轻放在榻上,“一会儿你两个弟弟来了,叙叙兄弟情分,权当我不在。”
林绛心难以置信,“大人为何对奴才这么好?”
凌莫晓正色道:“我祖籍江南,当年林大人治水,救过我族人性命。”
“真的?”
凌莫晓颔首,“江南许多百姓都承林大人的恩惠,我虽隶属重明卫,但亦有良心。”
林绛心闻听此言,热泪盈眶。
凌莫晓解释道:“当着孙氏的面,有些官话还是要讲的。”
林绛心频频点头,“奴才明白。”
“你、你不必自称奴才。”
林绛心谨小慎微,“大人宽厚,可奴才不敢坏了规矩。”
凌莫晓心知来日方长,不能强求,“我其实是个直爽的性子,以后咱们相处,不必拘束。”
林绛心小声应下,片刻之后,鼓起勇气问道:“不知俪王主打算怎样处置奴才?”虽侥幸逃过一劫,可他不信玹铮会轻易放过。“奴才顶撞俪王主,死不足惜,只求不要牵连林氏族男。”
凌莫晓安抚道:“别胡思乱想,王主已不生气了,否则也不会赏你人参,又命孙氏好生照顾。”
林绛心双掌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俪王主宽宏大度,奴才无以为报,还请大人转达奴才的感激之情。”
凌莫晓面上应着,心里却别扭得很。
林绛心咬着嘴唇,又哀求道:“杜哥哥也挨了打,听说还关在销.魂馆。”那里是教坊司的私牢。
凌莫晓嗯了一声,“这样,我即刻去命孙氏放人。”
刚起身要走,衣袖被林绛心拉住。她回眸,林绛心感激涕零,“大人真是好人,奴才替杜哥哥多谢您了。”
木板车停在重明卫衙门后门,慕氏族男的尸身都用芦席卷了,拉去乱葬岗掩埋。
与此同时,凤都南城一座不起眼的小宅院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别看这宅院只有两进,正房下面却设有密道。
密室之中,一年轻男子躺在榻上,听闻脚步声响,抬起头来。“是你?”
玹铮一身便装,摘下兜帽和面具,“不是本王,难道还会是太女?”
慕席祯神色黯淡下去,“我是不是很傻?”
玹铮淡淡一笑,“是,不过,情有可原。”
慕席祯手指颤抖,轻轻抚摸着脸颊,更似自言自语,“她曾说江山如画不如我嫣然一笑,还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你觉得她骗了你?”
慕席祯凄然道:“不是吗?她跟我信誓旦旦,说总有一天会求陛下赦免慕氏族人,可到头来叔祖惨死,重明卫来拿人的时候她又在哪儿呢!”
“所以,你就想带着她的骨肉一同赴死,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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