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行刺(2018修订版)

    如懿殿外,翠言被紧紧捆在长条春凳上,下身剥得赤条条的。

    众宠侍奉命观刑,翠言羞愤欲死,然嘴里塞着麻核,咬不了舌头,只能发出时断时续的呜咽。

    墨依走到他身旁,放声讥笑,“认不清主子的东西,活该这个下场。王主有命,先打你四十刑杖,打不死就送去诫奴院。”

    众宠侍听到诫奴院三字,都不由胆颤心惊。

    墨依又看向他们,“各位都是聪明人,好好掂量掂量自个儿的斤两,看有没有能耐继续吃王府的饭!”

    穿金丝缎的小郎忐忑不已,偷偷拉扯朝思,“思哥哥,王主不会还要处置咱们吧?”

    朝思心里也正打鼓,转而去看柳酥。

    柳酥佯装镇定,“俗话说法不责众,王主拿翠言作筏,就是想震慑咱们,咱们千万别自乱阵脚。”话虽如此,但看到翠言被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也不由手脚冰凉,浑身颤抖。

    真真应了那句,愚蠢的心下惊慌,怕当真也是如此。

    乐郡王瞧着挥舞的刑杖揶揄道:“没想到俪王姐还挺小心眼儿,君后杖责了皇贵君的侍从,她便拿东宫送的侍奴撒气,丝毫不顾及太女姐姐的脸面。”

    慎亲王不咸不淡地嗔怪了一句,“别瞎说!”

    乐郡王向不远处望去,声音不高不低恰能送入承玹璧耳鼓,“就当我瞎说好了,总之我再不敢往俪王府送人,没得讨嫌。”

    很快,四十刑杖打完,翠言像死狗般趴在春凳上再不动弹。

    墨依探他鼻息后向玹铮复命,“王主,这贱侍尚有口气。”

    玹铮语气冰冷,“先拖去刑堂关押,明早若还活着,就送去诫奴院,顺便告诉那里,无需再送回来了。”

    此言一出,众宠侍愈发栗栗危惧。

    殷歌轻声唏嘘,“凤都有三大‘活地狱’,诏狱,慎刑司与诫奴院,论整治人的手段,诫奴院丝毫不比诏狱差。依我说,这翠言若立时死了,倒是他的造化。”

    上官紫云本就悬心,此刻越发不安,“也不知俪王主接下来会怎样处置其他人?”

    这也是众公子目前最惶恐之事。

    玹铮一抖袍袖,威仪赫赫地走到他们面前,“尔等知罪吗?”

    众人纷纷跪地,心虚的更是哀哭连连。

    “王主,我等是受翠言挑唆才会误会苏公子,如今都已知罪,还望您开恩。”

    “是啊,奴才再不敢了,以后定会老老实实待在采撷院。”

    “王主,奴才只有十五,还不想死,只要您饶了奴才,奴才再不求别的,一日三餐,片瓦遮身足矣。”

    苏珂打明间内款款而出,拜倒在玹铮脚下,“王主,采撷院众位公子已然得了教训,您就从轻发落吧。”

    柳酥暗骂了句假仁假义,却露出悔恨不迭的模样,“王主,苏公子不计前嫌为我等求情,真令我等惭愧,只要您赐我等一条生路,我等必定改过自新!”

    玹铮拉起苏珂,又环视众人,“要生路是吧?好,赏给你们。”言罢命墨依取来十七份放归书,“本王知道你们在府中并不快活,既都无宠,准你们离府归家自行婚嫁,只要签了这放归书,明早离开时,除发还身契外,再各赏五百两银子,算是本王送的嫁妆。”

    话音未落,便有人难以置信地仰起脸,“您所说当真?”

    玹铮嗤笑,“当着太女的面,本王会食言吗?只要离府的,前罪概不追究。”

    大多数宠侍闻听此言,都喜出望外。

    “王主,奴才蒲柳之质,自知难以侍奉左右,甘愿离府,还望您恩准。”

    “奴才也是,奴才乃家中独子,情愿归家侍奉双亲。”

    “王主...王主您慈悲为怀,奴才感激不尽,此生必铭记您的恩德!”

    这些公子本以为会受重责,却未料不但没挨打,反能脱离采撷院那方寸之地,成为自由之身,自然都欢天喜地,感激涕零。

    邹云自然也在其中,签完放归书,给玹铮磕完头正待离去,却见左曦仍跪在原地,于是跑过去拉他,“贤弟别愣着了,赶紧签完走吧。”

    左曦抬起脸,神情万分纠结,“我、我不走......”

    邹云见柳酥、朝思几人也仍闷头跪着,赶紧压低声音劝道:“你糊涂了不成,跟他们搅在一起能有什么好?”

    左曦望着他,眼中渐渐盈满泪水,“我知哥哥为我着想,可人各有志。”说完状似无意地朝上官紫云望了一眼。

    他恼左曦冥顽不灵,“傻弟弟,采撷院那闷笼子你难道还没待够吗?还有,王主心里只有苏公子,你就算再留个十年八年也是徒然。”

    因情急之下声音有些高,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墨依嗔责道:“邹公子,你失言了!”

    他激灵打个冷颤,忙跪倒在左曦身边,“王主恕罪,左曦真的从不参与采撷院的纷争,也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奴才想不通他为何不愿离府,或许...或许只是对您过于倾慕。”

    玹铮哂笑,“你没听他说人各有志,又何必勉强?”见他黯然神伤,便缓了神色,“邹氏,你入府三载安守故常,本王都看在眼里。如今年岁大了,或许说亲不易,除那五百两嫁妆银子,再赏你一座茶楼,两户田庄,十亩林子,将来招赘个上门媳妇,给你母亲续个香火吧。”

    “王主......”他未料玹铮不仅对自己家世了如指掌,竟还如此为自己打算,不禁既惊诧又激动,哽咽难言。

    待他感恩戴德地磕了四个头,侍从奉苏珂之命搀他起身,“邹公子,走吧。”

    他临行时担忧地望了眼左曦,“贤弟,你好自为之。”

    左曦泪凝于睫,朱唇微启,似乎在说:“保重!”

    片刻后,十七名宠侍公子中有十二人告退离去,只剩柳酥、朝思、左曦等五人,而这五人又恰好分别出自东宫、慎亲王府、乐郡王府、魏国公府及毅平伯府。

    玹铮命其余四人跪在廊下,只传柳酥进西阁。

    乐郡王很不高兴,“大皇姐,俪王姐当众罚跪,这是在打咱们的脸吗?”

    慎亲王尚未作答,就瞅风七七领着数名重明卫拎着几个木匣而来,阵势非同小可。

    承玹璧与玹铮分宾主落座,望着闷头伏跪的柳酥,劈头盖脸的训斥,“太女君将你送来本是好意,岂料你竟胆大妄为,真真该死!”

    他怯怯叩首,“奴才也是受翠言挑唆,以后再不敢了。”

    玹铮轻笑,“你知翠言必死无疑,便将罪责都推给他,倒真乖觉得很。”见风七七站在槅扇旁,便招手,“进来,把那东西给太女瞧瞧。”

    风七七走到承玹璧面前打开木匣,里头登时传出声微弱的猫叫。

    柳酥心咯噔一颤,顿脊背僵硬,双拳攥紧。

    而承玹璧见到匣中的猫儿通身雪白,还带着双不同颜色的“鸳鸯眼”,先是微愣,随即便将它抱在膝上抚摸。

    它似乎吓坏了,扒着承玹璧瑟瑟发抖。

    玹铮质问柳酥,“柳氏,这猫可是你养的?”因采撷院的宠侍不得招幸,因此养个猫儿、鸟儿解闷儿实属平常。

    他回禀道:“此乃太女君豢养的狮子猫,奴才与翠言入府前,太女君赏给了奴才。”

    承玹璧眉头微蹙,“那日本宫也在,是你苦苦恳求,太女君才忍痛割爱。”

    他闻言立刻改口,“是,只因这猫颇通人性,奴才见了便爱不释手。”

    玹铮睨着他,“柳氏,别说本王没给你机会,此刻招供,还能饶你性命!”

    他内心早就惶恐至极,却仍嘴硬,“奴才愚钝,实不知王主让奴才招什么?”

    玹铮给风七七递个眼色,风七七于是将本簿册奉给承玹璧。

    承玹璧疑惑不解地打开观瞧,然没看几页,便火冒三丈,将簿册劈头盖脸朝柳酥砸去,“你这贱奴做的好事!”

    他被砸得眼冒金星,歪在地上大喊,“奴才冤枉!”

    风七七冷嘲热讽,“你连簿册上写了什么都不晓得就喊冤,分明心里有鬼。”随后又命校尉押进来个仆役,“把你先前供认的话当着太女和王主再说一遍!”

    那仆役被绳捆索绑,还带着鞭伤,哆哆嗦嗦地禀奏道:“小、小的在西角门值夜,数月前柳公子给了小的许多银两,吩咐小的每逢五逢十便将他养的猫放出门去,过、过两个时辰再放进门。小的问那猫去做什么,他说狮猫性子野,憋在府里总闹腾,须得定时放出去散散。小的虽觉蹊跷,但看银子的份上就没多问,实不知他是用这猫对外传递消息!”

    他咬牙强辩,“你说谎,我何曾传递过消息,分明是你砌词诬陷!”

    玹铮指着簿册,“打你进府,所有言行便记在这上头。”说完又指着猫脖子上的铃铛道:“风七,把铃铛里的字条取出来。”

    字条上并没有字,风七七放在蜡烛上烤了片刻才递给玹铮,“王主请看。”

    玹铮声音凛凛,“柳氏,本王这里还有你素日笔迹,要核对吗?”见他抿唇不语,便接过字条,岂料手腕砰得被承玹璧攥住。

    承玹璧急切地辩白,“俪王姐你要相信本宫,本宫绝没指使这贱奴。”见玹铮定定望着自己,又补充道:“本宫亦可为太女君作保!”

    玹铮默了片刻,呵呵笑起来,“太女稍安勿躁,我并未疑心。”随后走到烛台前,转瞬间,将字条烧成灰烬。

    “依太女之见,柳氏当如何处置?”

    “哼,这种背主忘恩的东西,还留着作甚!”

    当柳酥凄惨的哭声飘出西阁时,朝思等人已被校尉们扭住胳膊。

    墨依传达玹铮之命,“陈朝思、朱浮云、尤落雪、左曦四人背主忘恩,即刻押去刑堂杖毙!”

    四人吓得魂飞魄散,除左曦外,其余三人均哀声大作,“我等究竟犯了何罪,竟要被下令处死!”

    “是呀!我等不过是听了谗言,昨夜已挨过处罚,为何还要遭受这灭顶之灾!”

    “我等没有背主忘恩!王主您不能为苏氏报仇就无端取我等性命啊!我等不服!”

    墨依冷嗤,“有何不服的,来人,把物证拿给他们。”

    校尉取出木匣里的东西丢在四人面前,分别是一只两眼暴凸、死相恐怖的金环鼠、一只被箭矢穿胸的信鸽,还有两只砍了翅膀的死鹩哥,脚上细小的信管都还不曾摘去。

    朝思等三人见状都吓得花容失色,哭嚎道:“王主饶命!我等再不敢了!”

    墨依见左曦既不挣扎也不吵闹,任凭校尉五花大绑,便问道:“左氏,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左曦抬起朦胧的泪眼朝门口望去,没瞅见上官紫云,便苦笑,“奴才不求旁的,只求行刑的差官利索些,让奴才少受些罪。”

    他这短暂的一生其实就是场笑话,死并不可怕,反倒是种解脱。

    殷歌瞧上官紫云隔着支摘窗往外瞅,神情惨淡,便偷偷捅了捅她,“驸马,要不咱去解释解释,就说毫不知情,是有人故意陷害。”

    “你以为俪王会信吗?”上官紫云强压内心的凄凉,重重叹息,“人家未曾当面戳穿,已给咱留足颜面,咱就别上赶着找不痛快了。”

    殷歌此刻后悔不迭,“我先前劝过我娘,可她不听,我是母命难为,你又是为什么呢?”

    上官紫云光苦笑不答话。

    乐郡王见安插细作之事已暴露,不安地看着慎亲王,“大皇姐,俪王姐会不会跟咱们翻脸?”

    慎亲王摇头,“她若真想翻脸,又何苦演这场杀鸡骇猴的好戏。”事到如今,自己还有最后的杀手锏,也不知能否成功。

    西阁内,玹铮点指柳酥怒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这点微末伎俩能骗得过本王吗?本王最恨你这种阴险小人,定会让你知道背主忘恩是什么下场!”说罢问风七七,“铁墩锁可预备好了?”

    铁墩锁是种刑具,一尺见方,上盖有四个洞,手脚分别锁入其中便无法站立,若放在火架上烤,能讲人犯活活烤死。

    风七七颇为幸灾乐祸,“王主放心,已备下了。”

    玹铮懒得再看柳酥一眼,“把他关进刑堂,明早当众处死。”

    柳酥自知大势已去,见校尉要绑自己,把心一横,手脚并用爬向苏珂,“苏公子,念在咱们都身为男子,帮我说句话吧。”

    苏珂别过头,“你犯下如此大罪,叫我如何替你求情?”

    “苏公子,求你可怜可怜我,我知错了,真知错了!”柳酥边说边扯住苏珂衣摆,众人都以为他要继续哭求,哪知他袖中忽闪出道寒光,紧接着身形蹿起,举匕首便向苏珂刺去,“贱人,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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