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广陵书院一月有余,周显临一心牵挂二事,一为科举仕途,并在暗中蓄养势力;二为音音,千方百计重新夺取芳心。期间,韩珏不少与他作对,他都不曾放在心上,这让韩珏更为恼火。
韩珏自恃少年成才,素来心高气傲,自上回周显临轻而易举作出对联,韩珏非但没有感到自愧不如,反而对周显临怀恨在心,一个月以来,三番五次挑衅生事,却屡屡挫败,无疑加深了对周显临的恨意。
而进入六月,暑气更盛。书院的学规严格,无论寒暑,学业不可停,韩珏对周显临的挑衅也未曾停止。
书院每月每旬针对诸生有三次课试,上旬经疑,中旬史疑,下旬举业。恰逢六月中旬,烈日当空,凡有诸生资格者,这日天未大亮便穿戴齐整,会聚明伦堂中,由范山长主持,其余讲师就坐于东西两侧倾听。范山长以《廿四史》疑义向诸生问难,诸生依次答疑,课试结果由旁听讲师总结评定。
周显临尚未考取功名,如今的身份还是一介布衣,他自然没有资格参加每旬的课试,但是他才学过人,满腹经纶,自他进入书院,就深受范山长与讲师们的赏识,可赏识归赏识,前人留下的学规不可破坏,因此他便也无缘进明伦堂参加课试,唯有待在他的小舟上苦读诗书,准备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
约莫一个时辰,课试结束,周显临打算回明伦堂上课,半道受到阻拦,是韩珏与他的爪牙挡了他的去路,周显临不予理会,转身绕道,爪牙们又将他包抄拦截。
“周隐,我这么大个人站在你面前,你居然当没看见?”韩珏趾高气扬,直呼其名。
“这回你又想做什么?”正面交锋已不止一次,周显临也不与他迂回。
“你别以为你肚子里有点墨水就可以目中无人,你看你,没有功名在身的私生子还不是低人一等!”韩珏耻笑他今日无法参加课试,而自己在课试中获一等评定,颇为自得。
“倘若你找我是为了说这些,那我知道了。”周显临冷言冷语,再次惹怒韩珏,韩珏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周显临领口衣襟,用力向上提,逼近他切齿道:“周隐,别以为有范山长和祁哥护着你,你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今日就把话挑明了,只要有我韩珏一日,就没你周隐的立身之地!”
“你请自便。”周显临依旧不动声色。
“你!”韩珏气急,抡起拳头眼看就要落到周显临俊秀的脸颊上,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子,击落在他的脑门上,他吃痛惊呼:“谁?哪个不要脸的在暗中伤人?”他像只无头苍蝇四处寻找,除了他的那几个爪牙,没有别人,又看向周显临,还想把气撒到他的身上,后脑勺又被石子击中。
两次受到袭击的韩珏不得已放开了周显临,想找出偷袭他的人,“究竟是谁!你最好立刻给我滚出来,否则被我找到非把你大卸八块不可!”
韩珏自乱阵脚,没有发现那人隐藏在树丛中,周显临却已察觉到偷袭韩珏的人正是周妙云那个丫头。
他没有识破,任由她胡作非为,只是“坏事”做多了总会露出马脚,就在她第五次偷袭韩珏的时候,被韩珏的爪牙逮了个正着。
“韩少爷!抓到人了!是她在捣鬼!”妙云被人从树丛中抓住,带到了韩珏面前。
“臭书生!快放开我!”妙云暴露行踪,被人挟持,气急败坏地用脚踹那道貌岸然的书生。
“好你个臭丫头,敢偷袭我?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你敢!”妙云昂首瞪他。
韩珏嗤笑一声,“你看我敢不敢?”
“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英雄好汉!”
“哟,还真是牙尖嘴利,比你娘倒是出息多了,就是不懂规矩,今日你栽到我韩珏手里,我便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个臭丫头!”韩珏正要对妙云动手,被妙云一口咬住虎口,韩珏痛喊:“臭丫头!快放开!”
妙云紧咬不放,眼看着就要咬出血来,周显临终于出声:“好了,都收手吧,有人来了。”
不远处,三五成群的锦绣佳人携手相伴着而来,或俏丽如春桃,或清素如秋菊;有的眉梢藏秀气,有的音貌露温柔;敷脂粉,着罗衣,头戴金爵钗,腰佩翠琅玕,笑声琅琅,叫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去。
韩珏也因眼前美景美人而一时出神,目光紧随她们中间那名芳容丽质,端庄优雅的少女。少女十五六岁的光景,身量适中,肤若凝霜雪,气韵似天边明月,在芸芸众生间宛若瑶池仙子,令人过目难忘。
“小弟韩珏,见过姜云表姐!”不知何时,方才凶神恶煞的韩珏早已换了张脸面,满脸堆笑,殷勤地迎了上去,向那令他魂牵梦萦的仙子请安问礼。
“哟,这不是韩家少爷吗?怎么……成了这般模样?”那仙子人物正是广陵家喻户晓的周家大小姐周姜云,姜云见韩珏冒失不曾应声,只看了他一眼,倒是她身侧的一个俏如春桃的小姑娘轻掩檀口笑话韩珏额头的肿包。
姑娘们很少看到如此狼狈的公子哥,一个个笑得乐不可支,韩珏顿时面容失色,心底的火气再度蹿上,就是在佳人面前不好失了气度,只能苦笑着吃下这哑巴亏,“方才想着课试上的答疑,一时失神,不仔细撞了树,令各位姐妹们见笑了。”
“如今谁人不知韩少爷在当旬的课试中再度夺冠,说是失神……我瞧着怎么更像是得意忘形,栽了个跟头呢?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小姑娘蛾眉轻挑,一双丹凤眼斜斜瞅了姜云一眼。
韩珏上提一口气,道:“葛家妹妹真是说笑了,我就这点学问,哪敢得意啊!”说着,他又偷偷望了姜云一眼。
“你有什么不……”
“好了,玉婉,马上上课了,我们回去吧。”姜云终于出声,玉音婉转,煞是动听。
“是,姜云姐姐。”这姑娘也是出身名门望族,来自永安府,葛氏嫡亲后人,她祖父葛振海曾官拜内阁首辅,与葛老太太是一母同胞,她父亲葛广孝官至参知政事,另有叔伯同寅协恭,一门簪缨,实实在在的名门之后。
葛玉婉自小与周家来往,与姜云同上闺塾,平日里一直住在周家陪伴葛老太太,形同半个周家人,更把姜云当作亲姐姐一般尊敬,姜云一句话就令她唯命是从。
姑娘们抛下韩珏径直往流芳斋的方向去,遇上周显临和妙云时,葛玉婉拉住妙云,小声笑道:“你个小丫头,不好好上课,就知道溜出来闹事,不过这回啊,是他自找的!”
本来才子佳人是一桩美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有之,可惜韩珏空有才学,心术不正,并非良缘,他对姜云心有邪念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葛玉婉早想教训那个伪君子,如今用不着她动手,已有人替她出气。
“妙云,他没伤着你吧?”姜云柳眉微蹙,对妙云倍显关怀。
“姐姐放心,我周妙云是谁,他可伤不着我!”妙云双手叉腰,理直气壮。
姜云含笑点头,又收起笑容转顾一言不发,绷着张脸的周显临,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他日后还会找你麻烦,范山长与祁弟不可能护你一辈子,你与他的私人恩怨莫要牵连无辜。”
周显临略一怔忡,他岂会不知周姜云话中含义,无非是怨怪他牵连了妙云,甚至是整个太师府。进入太师府以来,他与姜云正面交锋仅此一次,但这一次,显然没有给他的这位长姐留下什么好印象。
他在心底自嘲一笑,倒也没有过于在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但这场大火若不燃烧,池鱼自然活蹦乱跳。
“堂姐教训的是,若有事,小弟一力承担,定当不会连累他人。”周显临拱手揖礼,郑重受教。
“姐姐,你误会了!是那个韩珏屡次挑衅,怎么成了临哥哥的错了?”
“妙云,别说了,姜云姐姐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你以后少掺和,别总闹事。”妙云为周显临鸣不平,葛玉婉拦住了她。
“玉婉,走吧。”姜云说。
葛玉婉瞪了妙云一眼,“你走不走?”
妙云原本打算赖着不走,然而周显临趁她们周旋之时早已走远,她无法再跟去,只好跟着葛玉婉等人回到流芳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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