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封了印,玄烨空闲了许多,一心惦记着太皇太后,便先去寿康宫给太后请了安,再往慈宁宫来陪太皇太后用早膳。
太皇太后见玄烨来了,笑吟吟埋怨道:“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就过来了,还好我备了鹿筋拆鸭子热锅,你快趁热吃。”
玄烨行了礼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苏墨儿迎上来,接过玄烨的帽子掸了掸端端正正在搁在东间的紫檀嵌银丝镶玉冠架上,玄烨笑道:“苏姑姑快歇歇,这些活叫下头的人干就行了。”
太皇太后拉了玄烨坐下,笑道:“你苏姑姑一见你来,手脚都快了,哪里肯歇着呢。”
一旁的苏墨儿眉眼俱是笑意,盈盈道:“皇上一年就歇这么几天,奴婢去小厨房给皇上做些爱吃的去。”说罢便打了帘子出去了。
小宫女奉了热腾腾的奶茶来,玄烨接过喝了一口,见太皇太后关切地望着自己,便道:“孙儿只叫人送了些东西过去,还尚未去过永和宫。”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马上就是除夕了,安贵人这事儿出的,想为那孩子哭两声都不成。你叫她养着小公主也好,就算是给她找个着落,别整日里魂不守舍的。”
玄烨摸了摸额头,怅然若失道:“虽说燕飞平日里娇蛮跋扈一些,可子嗣上她又的确艰难,吃了许多的药,身子亏空得厉害,孙儿总是不忍心太苛责于她。”
“玄烨啊,儿女缘分是上天定好的,人力难为。”太皇太后面容沉静,徐徐道:“你就说董鄂妃的四阿哥,还有太宗皇帝宸妃的八阿哥,那生下来就是千金万贵,得尽了宠爱,可奈何早早夭亡。说句难听话,董鄂妃的四阿哥若是活着,这皇位可就不是你的了,但他未必是个好皇帝,你是个好皇帝,这就是天命。”
玄烨点点头,勉强笑笑道:“好不容易来陪皇祖母吃顿饭,不说这些了。”
片刻,苏墨儿便把豆腐八仙汤端上了桌,对玄烨道:“皇上,您尝尝,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玄烨笑道:“苏姑姑总是记得朕想着这一口呢。”
太皇太后又吩咐人煮了一小碗鸡汤馄饨,烹煮了一小碟豆芽菜,都是玄烨爱吃的。
玄烨指着桌上的一碟豆腐包子,对梁九功道:“这包子味道不错,给承乾宫送些过去。”太皇太后一听,笑道:“包子太素了,不如和羊西尔占一并送过去。”玄烨摆手道:“皇祖母不知道,那妮子为了云南战事一直要斋戒过了元宵呢。”
“这丫头,”太皇太后笑眯着眼对苏墨儿打趣道,”可真是把咱们皇帝放在心尖儿上喽。“
玄烨大方地笑笑,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小丫头的心思也就是这些了。”
佟宝卿才要用早膳,梁九功就送了包子过来,憨憨笑着:“小主,皇上体念着您吃素,说这包子味道好,送来给您尝尝。”
佟宝卿一瞧,欣然道:“这是火爆豆腐包子,我前儿提了一回皇上就记住了,还得劳烦梁总管回去替我好好谢过皇上。”
春苓则拿了一早备好的福包,递给梁九功,梁九功双手接过,躬身谢恩道:“这是奴才得的第一个福包,来年必得沾了小主的扶起,奴才谢过小主。”佟宝卿道:“里头也不过是几枚元宝,只是这荷包上的福字是有来头的,你且带回去叫你主子看看。”
梁九功拿着福包仔细端详,“哦”了一声,恍然道:“这福字儿是皇上的笔迹,娘娘果真是心灵手巧,这皇上的福气在身上,必能岁岁平安。”
佟宝卿笑道:“梁总管好眼力,我绣了十来个这样的荷包,你一并带回乾清宫给皇上,看他若是赏赐王爷亲贵什么的,是不是用得上。”
“得嘞,这样的福包又是娘娘亲手做的,比里头的元宝金贵多了。”梁九功拿了福包,磕了头便走了。
玄烨正在练字,梁九功从外头进来,探头一瞧,笑呵呵道:”皇上,佟主子真是跟您心意相同啊。”说着就把佟宝卿缝的拿给了玄烨看,“您瞧瞧,佟小主把您写的福字秀在福包上了,说让您看看给亲贵王爷们封红包的时候能不能用得上。”玄烨扫过那些福宝包,对梁九功道:“这不是朕的字儿,是佟贵人自己写的。”
“哟,”梁九功不敢相信,再瞅瞅,似乎看出些不对劲儿,“皇上这么一说,奴才瞧着这福字儿似乎比皇上一贯写的瘦小些。”
玄烨点点头,一边写字一边吩咐道:“这几个荷包你就按照以往的分量,给福全,常宁他们都封上元宝,再给佟国维也封一份儿,除夕的国宴可叫了佟国维?”
“皇上放心,礼部已经在名单里加上了佟大人。”
梁九功垂手立在一旁犹犹豫豫地要走不走,玄烨瞥他一眼,“有什么话快说,不说就出去。“梁九功吞吞吐吐道:”明儿就是除夕了,敬事房差人来问看看皇上歇哪儿?”
玄烨笔下一颤,落笔歪了,索性丢了笔,擦擦手道:“明儿,明儿朕在坤宁宫守岁,新岁的饺子就在坤宁宫煮吧。”
梁九功才刚要出去,又被玄烨叫住,“琉球今年进贡了一只红地堆彩漆山水纹长方攒盒,你送到储秀宫去,再按着乾清宫消夜果盒的样子送一份去储秀宫。”
“皇上,”梁九功有些弄不明白了,“您若是送这些过去,玉莹小主只怕误会皇上要去储秀宫守岁。”
玄烨端起茶碗半笑道:“梁总管,你都管到朕的头上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梁九功连连道,“奴才这就去。”
玲珑把玉莹除夕家宴要穿的衣裳早早地晾开在桁架上,下头支起香炉,点了味道清淡的白檀香慢慢熏着,玉莹坐在一旁细细地从首饰盒里挑选着明日要用的装饰,不能太过奢靡又要彰显身份,挑来捡去,在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和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之间拿不定主意,便叫了玲珑来看。
玲珑想着玉莹怕是更喜欢那只凤头步摇,便依着她的心意道:“小主的衣裳是香色的,不如就用这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更衬些。”玉莹对着铜镜比了比,点点头道:“这一支的确更好些。”
外头有人进来回话说梁九功来了,玉莹搁下步摇从里间出来。
梁九功请了安道:“皇上让奴才来给小主送些东西,一是琉球国今年的贡品,红地堆彩漆山水纹长方攒盒一只;再有就是皇上叫奴才依着乾清宫的果盘样子给小主送了一例来。”
玉莹笑道:“乾清宫的果盘最是花样多,我们今儿也有口福了。”又对玲珑扬扬脸,玲珑从檀木多宝格上拿了一个小红匣子交给梁九功,里头是一块鲜红欲滴的鸡血石,玉莹道:”这是先前巴林部呈送给太皇太后的,质地是难得的牛角冻地,血色鲜红点点入石,本宫进宫那年太皇太后赏了本宫,明儿就过年了,这块鸡血石就当是包给公公的红包了。”
“哎呦呦使不得使不得,”梁九功两只手颤颤巍巍道,“这么好的东西娘娘您制了首饰多好,给奴才就糟蹋了。”
玉莹道:“你是皇上身边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收下吧。”
梁九功诚惶诚恐地磕头谢恩,心里叫苦不迭。
回乾清宫的路上,小印子见梁九功闷不做声,不解道:“师傅得了这么贵重的赏赐,怎么倒像是不高兴似的。”
梁九功长叹一声,“你个小蹄子懂什么,这是佳肴味美,好吃难消化啊,等到明日里娘娘发现皇上往坤宁宫守岁去了,只怕不敢怪皇上,就只能记到我头上咯。”
“说来也怪,皇上明明没打算来储秀宫,怎么偏偏派师傅跑这趟差事。”
梁九功抬手就是一个火爆栗子敲在小印子的额头,“这也你能打听的,嫌脖子上的脑袋重了?”
小印子搓了搓额头,小声道:“师傅,有个事儿徒弟不知道怎么应对,还得您帮我拿个主意。”梁九功睨他一样,“什么事儿啊。”
小印子环顾一圈,贴近了道:“今儿皇上叫我把朝鲜进贡的红参送些去永和宫,安贵人赏了我一只极贵重的镯子,她一贯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下人的,突然出手阔绰,徒弟就看不懂了。”
“哼,”梁九功冷笑道:“现如今都有人想走你的路子了,你可把眼睛擦亮,师傅交待你的话别忘了,在御前干活,顶重要的就是只能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上,”梁九功拱了拱手道,“你可别因小失大啊。”
“师傅放心,徒弟没错主意。”小印悄声道:“只是今儿去永和宫,瞧见安贵人的样子,也的确是凄惨。这都快十天了,虽说也有赏赐,可皇上却始终不去,听说今儿但凡是御前的人过去,安贵人都给了大赏赐。”
梁九功摇摇头,“安贵人是疯魔了,以她现在的心境做什么打算都是情理之中,这人快溺死了,随手逮住什么都觉得是救命的稻草。”
小印子道:“我看今儿那架势,安贵人是打算明儿去家宴的。”
梁九功瞪圆了眼睛,连连道:“疯魔了,疯魔了,不要命了这是。”
小印子随口道:“再想想静主子,这后宫真是能把人逼疯。”
“你小子浑说什么呢,”梁九功道,“从今儿开始把这些话烂到肚子,想说的时候就抽自己两嘴巴子。”
小印子谄笑着从袖口里褪出一只翡翠玉镯,上好的一块活玉,水头极正,对梁九功道:“过年了,徒弟也没什么好东西孝敬师傅,就借花献佛了。”
梁九功接过镯子,啧啧道:“果然是好东西啊,这安贵人是下了血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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