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春风不解禁杨花

    因着除夕,各个宫里都是欢天喜地,唯有永和宫凄凄惨惨,连累得端贵人想绞个窗花都怕太张扬,只能让青丫把早前就从内务府要来的红纸收了。

    吊着精神用了午膳,李燕飞又混混地睡了,这会儿突然凄厉地喊了一声,和莲忙端了水过去,小声道:“小主做噩梦了?”“什么时辰了?”李燕飞看着天光昏暗,怏怏道。

    “过了申时了,”和莲擦了擦李燕飞的嘴角,搁下茶杯,道:“小厨房里炖了红枣乌鸡汤,奴婢去给小主拿些来。”

    李燕飞才顾不得这些,忽然落了泪来,哀怨道:“皇上还是没来。”

    和莲忙道:“年下了,腊赐家宴这些事也够皇上忙得了。小主不是才赏了小印子,估摸着过两天皇上也就来了。”

    “我如今这样,她们都乐坏了吧,”李燕飞摸了一把眼泪,凄楚不已,颤巍巍道:“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小主!”和莲见李燕飞这般模样,又是着急又是心疼,扶了她躺下,悄声道:“眼下没有比小主的身子更要紧的了,小主只消安心养着,待身子好了,还得是咱们永和宫的圣眷最多。”

    李燕飞轻轻合上眼睛,从眼角淌下的泪珠打湿了枕头,和莲仔细看那枕头,斑斑都是泪痕,也不知道这几日李燕飞暗自哭了多少回。

    和莲叹了一口气,才起身,小宫女绿萝就急匆匆地进来,小声道:“和莲姑姑,储秀宫娘娘来了,人都快到门口了。”和莲本欲推着绿萝往外头走,借口说李燕飞在睡给推辞了,谁知李燕飞一听储秀宫来了,哑着嗓子叫和莲:“快,快来给我梳头。”

    玉莹穿了一件杏黄缎绣的氅衣,捧着铜鎏金缠枝牡丹手炉,殷红鲜亮的指甲衬着金灿灿的手炉,甚是夺目。

    还未等玉莹开口,李燕飞先不屑道:“娘娘不是皇后穿不了明黄色,便拿这杏黄缎绣的衣裳凑数,没得叫人笑话。”

    玉莹在紫檀楠木心方杌上坐下,把手炉交给玲珑,不慌不忙道:“年下事儿多,本宫都没留意今儿穿的是什么衣裳。”

    李燕飞冷冷一笑,“娘娘这样忙还顾得上来看我,我倒是该感恩戴德了。”

    玉莹瞧她虽强撑着,可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也不愿与她计较,遂道:“本宫今儿个去库房,看到江宁织造去岁贡的月白大蕃莲织金缎还有一匹,便给你送了来。除夕家宴,你就好生歇着,一应的膳食本宫都会关照御膳房给你送过来。你也要放宽心,养好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李燕飞斜瞧着玉莹,才要张口说话,心下一急憋出两声咳嗽,她拿雕花帕子捂了嘴,推开和莲递来的水,鼓足了全身的力气,半天才张嘴道:“你我都是可怜人,你又何必这么着急着来看我笑话,明日的家宴不劳娘娘费心,我自当前往。”

    玉莹悠然低头一笑,淡淡道:“认了命也就不可怜了,本宫认了,如今倒是真的想劝你也认命,否则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不值了。”

    李燕飞只觉得背后汗津津的,她抬着眼皮瞟了一眼玉莹,咬着牙道:“你要认命回你的储秀宫去,别在这儿说与我听。”

    玉莹摇摇头,起身道:“既然你执迷不悟,本宫也就不费力气劝你了。”说罢,扬了斗篷出去,李燕飞手指死死地揪着丝缎的被面,一直撑到玉莹出了门,才软塌塌地到倒了下去。

    和莲急忙端了参汤过去,李燕飞倒是听话,一口气就喝了多半碗。和莲轻轻拨开李燕飞贴在嘴角的发丝,心疼道:“小主慢些喝。”却听李燕飞嘴里喃喃重复道:“我不能叫她们得意了,不能叫她们得意了……”

    除夕一早,玄烨和后宫嫔妃本要先来慈宁宫请安,再去寿康宫请安,太后体恤,加之自己也要来慈宁宫请安,就一并见了,也免得大家再火急火燎赶着时辰跑一趟。

    玄烨特意换了大毛熏貂缎白苍龙教子珠顶吉服冠,身上是黄地缂丝满地风云黑狐膁龙袍,芝麻花面端罩,金累丝松石吉服带,上头栓的是昔年赫舍里亲手缝制的荷包,脚上穿的是石青色缎补绒花卉纹朝靴。

    这一身打扮跟去年除夕一模一样,可惜他舍旁再也没有佳人相伴。

    嫔妃们也都收拾得花枝招展,玉莹在香色的绸绣牡丹团寿氅衣外头披了一件浅黄色罗秀海棠花纹的斗篷,似花团锦簇,好不热闹;李燕飞不知道往脸上扑了多少的胭脂香粉,看起来竟然气色上佳,一身大红色团龙纹暗花棉氅衣,外头罩着大红色羽缎的斗篷,更衬得她肤白胜雪,娇俏无比;惠贵人则为了应景穿了一身宝蓝色缂金百蝠纹的棉氅衣,斗篷也是蓝色缂金印万字地蝠寿纹的,怀里抱着大阿哥,喜气洋洋。

    相比之下佟宝卿的雪青色团龙纹暗花直径纱的棉氅衣,绛紫色的斗篷就显得平平庸庸,毫无新意。只是佟宝卿年纪小,人又漂亮,淡妆素眉站在人群中也是最耀眼的,实在是无需华服造势。

    行了礼,众人落座,玄烨走到佟宝卿身边抱过胤礽,笑道:“又沉了些。”又见惠贵人在一旁切切望着,便腾出一只手抱起大阿哥,道:“大阿哥也长高了。”

    惠贵人笑道:”大阿哥已经会背诗了,来,胤禔把刚学的诗给皇阿玛背一个。”

    胤禔奶声奶气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不错不错,”玄烨称赞道:“王安石的《元日》,合情合景。”

    太皇太后对惠贵人笑道:“你把大阿哥教得不错。”

    惠贵人笑盈盈起身道:“多谢老祖宗夸奖。”才要伸手从玄烨怀里接过大阿哥,谁知大阿哥一伸手在胤礽脸上狠狠地挠了一把,胤礽哇得哭出来,玄烨瞬时丢开胤禔扔给惠贵人,大阿哥躲在惠贵人怀里也哭了起来,玄烨没好气道:“你还哭,你哭什么。”佟宝卿凑上去接过胤礽在怀里安抚道:“没事儿的没事儿,哥哥是在都逗胤礽玩呢,胤礽不哭啊。”

    谁知大阿哥反到来劲儿了,哭闹道:“皇阿玛只喜欢二弟,皇阿玛偏心只喜欢二弟,我讨厌二弟。”惠贵人吓得腿都软了,赶紧捂住大阿哥的嘴,呵斥道:“浑说什么呢。”

    周围的人也都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哟,”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燕飞来了精神:“原来惠贵人平日里都是这么教大阿哥的,难不成刚才大阿哥抓二阿哥那一下,也是你教的?”

    “你胡说,”惠贵人气急极,急忙拉着大阿哥跪地道:“皇上恕罪,臣妾不知道大阿哥怎么今日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臣妾平日里觉得没有这样教过大阿哥,臣妾都教他兄友弟恭,父慈子孝,还请皇上明鉴。”佟宝卿也急忙打圆场道:“黄口小儿,信口乱说的。”

    玄烨看着胤礽被挠过的地方,虽然只是一条红印子,擦破了一点点皮,依旧心疼得厉害。

    太皇太后嘱咐佟宝卿,“去太医院拿些七厘散来教二阿哥服下,别受风了就好。”

    佟宝卿应声道:”臣妾知道了。”

    玄烨铁青着一张脸,回到太皇太后身边坐下,抬了抬手叫惠贵人起来,凛然道:“今儿是除夕,这事儿就先搁着。只是大阿哥这么小,他所言所想必定是从大人那里有一学一,惠贵人你若是没有言传,那便注意自己的言行,身教同样会被大阿哥学去。读书写字重要,品行做人更重要,你若是教导不好大阿哥,朕便要找别人来教了。”

    惠贵人惶恐不已,搂着大阿哥,结结巴巴道:“臣妾,臣妾知道错了,往后一定好好教导大阿哥。”

    玄烨眯了眯眼睛看着惠贵人,“你这一身缂丝金印的衣裳,价值不菲吧。”

    惠贵人低头连连道:“臣妾就做了这么一件,就这么一件缂丝的衣裳,这衣裳图案喜庆,今儿就穿上了,臣妾平日里不会穿如此华贵的衣裳。”

    玉莹轻声道:“皇上,延禧宫的月例银子并没有超出用度,想来也是惠贵人平日里节省下来的用度。”

    “节省?”李燕飞道,“我宫里的奴才去古董房挑花樽,听说储秀宫里新得了一对插屏,也是镶金嵌银的。库房里现成的东西惠贵人都看不上,必得要新做的才能瞧得上眼。如此这般月例银子不超,那便是惠贵人生财有道了。”

    惠贵人急得快哭出来出来,解释道:“那插屏是要送给太皇太后的,所以臣妾就让做得华贵了些,

    至于银子,臣妾的叔叔偶尔也会贴补些臣妾,但也没有太多。”

    玄烨道:“明珠也是领着朝廷的俸禄,银子也是有数的,即便是他贴补你,你也要省着点用。”

    惠贵人揪着衣角,喃喃道:“臣妾知错了。”

    “好了,”半晌,太后开腔道,“再要紧的事儿也放到年后再说吧。一会儿各位福晋和命妇还要进宫给请安,你们就先回去吧。”

    玄烨起身,请了跪安,先行离去,后妃们也领了福包谢了恩也都散了。

    玉莹追上惠贵人,爱抚地摸了摸大阿哥的脑袋,安慰道:“妹妹也别难受,小孩子的耳朵伶俐,不知道从哪来听来得浑话就记住了。”

    惠贵人忙解释道:“定是下人们乱嚼舌根让大阿哥听去了,我回去定要狠狠地掌他们的嘴。”

    “这是自然,只是本宫倒想劝劝妹妹,多带着大阿哥往承乾宫走动走动,你们关系近了,旁人也就没法子见缝插针地胡乱揣测。”

    “娘娘说的是,”惠贵人道,“二阿哥也慢慢大了,兄弟俩也就玩到一起去,嫔妾会多带着胤禔过去的。”

    玉莹笑着把一个碧玺带翠桃纹佩塞到大阿哥的手里,“这是给大阿哥的新年贺礼,望你平安康健。”

    惠贵人忙推辞:“一个小孩子,娘娘送他这么贵重的东西做什么。”玉莹笑道:“大阿哥是皇上的长子,这宫里除了二阿哥最金贵的就是他了,怎么不能用些好东西。”

    惠贵人还要说什么,就听玲珑在一旁道:“娘娘,福晋和命妇们一会儿要来给小主请安,咱们先回去预备着吧。”

    “那本宫先走了,”玉莹笑道,又亲了亲大阿哥的额头,便搭了玲珑的手上了暖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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