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桃杏依稀香暗渡

    第二日御门听政,大臣们都力劝皇上留守京城,玄烨也只好作罢,消息传回后宫,太皇太后松了一口气,她对苏墨儿道:“你叫佟贵人来一趟。”

    佟宝卿才打算睡中觉,听慈宁宫来传,不敢怠慢,赶紧换了衣裳过来。

    太皇太后在正殿紫檀木雕螭纹嵌珐琅宝座上垂目而坐,佟宝卿请了跪安,太皇太后并没有让她起身,像是没看到她一般,只顾拨动着手里的念珠。

    佟宝卿也不敢起来,约莫跪了有一刻钟,太皇太后才慢慢道:“我倒不知道该罚你还是该谢你。”

    佟宝卿微微抬头,轻声道:“后宫不得干政,臣妾行为僭越,请太皇太后责罚。”

    “难为你心里还明白,从冬至那日假传捷报开始,你的手就伸得有些长了,恐怕也是你让纳兰容若带了消息出去,明珠索额图还有你阿玛又联络众臣才能有今日御门听政大臣们众口一致力劝皇上不要御驾亲征,个个都是情真意切,有备而来啊。”

    佟宝卿深深叩头,低声道:“虽然臣妾料想到大臣们会劝阻皇上,但臣妾还是担心,所以让容若公子带了消息给明珠大人和索大人还有臣妾阿玛以确保完全,臣妾有罪,还请老祖宗责罚。”

    “你为了皇上是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可祖宗家法在上,你同容若私相授受本就是大忌,还牵扯到前朝政务,本该重重罚你,可念着你也是一片真心,照顾二阿哥也算是尽心尽力,从今儿开始到除夕,你每日在自己宫里的院子里跪两个时辰,不管天气如何,下雪也好刮风也罢,每日两个时辰。”

    “臣妾多谢太皇太后体恤,臣妾领旨。”佟宝卿叩头谢恩。

    等佟宝卿走了,苏墨儿扶了太皇太后往寝殿里头去,边走边劝,“佟贵人自小在宫里常来常往的,虽然有时候做事儿风风火火,可她不是不懂事儿的人,这回啊也确确实实是为了皇上,奴婢看着这两天是要下雪的,主子朕打算让佟贵人那么风里雪里的跪着啊。”

    “跪着吧,不能因为她一心为了皇上就该视祖宗家法为无物,她为了皇上竭尽全力,但是犯了错也该罚,况且,”太皇太后微微一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兴许我是帮了佟丫头也未可知啊。”

    苏墨儿一怔,这才明白了太皇太后的心意,“咱们皇上得让人从后头推一把,主子这是让皇上心疼呢。”

    太皇太后道:“还有一样,如今荣贵人跟宁贵人都有身孕,皇上去不了后宫几次也都是永和宫陪着,安贵人是容易得意忘形的人,得有人制衡她才好。”

    苏墨儿由衷道:“主子,您这一石三鸟,当真是妙招。”

    梁九功将佟宝卿被罚跪的消息告诉了玄烨,玄烨正在看票拟,抬头茫然道:“好端端的为什么罚跪?”

    “像是为了冬至那日捷报的事儿。”梁九功吞吞吐吐道。

    玄烨思量片刻,点头道:“后宫不得干政,罚她也是应该,跪几个时辰啊?”

    梁九宫道:“回皇上的话,跪两个时辰。”

    “那也无妨,晚上你送些白药过去。”玄烨复又低头。

    梁九功站在一旁没动,继续道:“皇上,是每日跪两个时辰,一直跪到除夕。”

    “什么?”玄烨吃了一惊,“那岂不是要跪二十天,这冬日里又冷又湿的,太皇太后怎么罚得这样重。”

    “可不是嘛,奴才瞧着这明后日恐怕就有大雪,苦了佟小主了。”

    玄烨思忖道:“恐怕不止冬至那一件事儿,容若出宫了吗?”梁九功道:“容若公子还在南书房。”

    “你把他和曹寅一并给朕叫来,”玄烨从炕上下来,甩了甩衣袍,“这俩人定是没干好事。”

    纳兰容若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见自己,曹寅则懵懵的,玄烨盯着他二人也不说话,看得曹寅发毛,他诺诺地开口,“皇上,奴才犯了什么错还请皇上明示,您这样,奴才害怕。”

    玄烨的目光从曹寅的脸上移至容若,容若扑通一声跪下,“请皇上责罚。”

    曹寅扭头望着纳兰容若,又看看皇上,也扑通一声跪下,直言:“奴才虽不知道什么事儿,但也请皇上责罚。”

    玄烨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对纳兰容若道:“行啊,心里明明白白的却非得犯错,这是罪加一等。”

    容若道:“奴才有错,但奴才实在觉得为了王辅臣那样的小人,皇上不必大动干戈。”

    玄烨悠悠道:“你真是厉害,难怪今儿个朕刚说要让臣工们议一议御驾亲征之事,他们就跟商量好的似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得朕实在是心服口服,原来他们的确是商量好的。你们合伙起来替朕做了主,胆子够大啊。”

    “奴才不敢,但奴才确实做错了,请皇上降罪。”容若连连磕头。

    玄烨背着手来回踱步,犯难道:“你们这样的人朕最痛恨,罚吧,忠心耿耿,不罚吧,实则是蹬鼻子上脸,这样吧,这个冬天乾清宫的雪归你扫了,让你这双握笔握剑的手也去握握扫把。”

    容若赶紧磕头谢恩,“谢皇上轻罚,奴才一定把乾清宫打扫得干干净净。”

    玄烨挥挥手,容若和曹寅出来,曹寅心有余悸,跟在容若身后小声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皇上最是痛恨身边的人与外臣纠结,你有几个脑袋。”

    纳兰容若见四下无人,遂问曹寅:“冰天雪地,你觉得皇上这个时候亲征陕西是明智之举?”

    曹寅瞪一眼容若,嘟囔道:“那自然不是,可你这样行事也太过冒险。”

    容若愤然:“皇上待王辅臣不薄,当时吴三桂吴应熊父子百般折辱他,他去岁将招降书呈给皇上,皇上还大肆褒奖过他,结果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也起兵造反,这叫皇上的掩面何在?!皇上不是不知道此时御驾亲征绝非上策,但他心里真的生气,所以此时哪怕被罚我也是要拦住皇上的。”

    曹寅甚少见到容若这般慷慨激昂,拍了拍他肩膀道:“难道我与你想的不是一样,这样的事儿你也该知会我一声,力所能及的我也要帮帮你才好。”

    容若叹口气,“毕竟放不到台面上的事儿,我也不愿意牵连你。”

    曹寅不悦道:“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兄弟这么多年,这个时候分你我,你拿我当什么。”

    容若赔着笑脸:“你别生气,下回若是再有这样犯死罪的事儿,我一准叫上你。”

    曹寅在容若肩上重重砸上一拳,忽然忧虑道:“也不知道这场仗得打到什么时候。”

    容若的脸色也暗淡下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跪完第一天的两个时辰,紫苏和春苓一边一个把佟宝卿驾进屋子里,佟宝卿嘴唇青紫,拖着冰棍子似的两条腿,大口地倒抽气,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去来。三两碗热腾腾的姜汤灌下,她才缓过些神来,又用两床棉被裹着,左右一边一个烧的亮亮的炭盆,佟宝卿感觉周身的皮肤一寸寸的苏醒过来,手脚慢慢地有了感觉。

    春苓拿了药膏过来,对佟宝卿道:“小主的膝盖只怕已经破了皮,奴婢给您上药,再用热毛巾敷敷能松泛些。”

    佟宝卿缩在被窝里不说话,只是点头。

    第二日储秀宫请安,大家免不了要议论佟宝卿被罚跪的事儿,李燕飞眉飞色舞道:“冰天雪地里的跪一跪,也叫她脑子清楚清楚,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

    宁贵人小声道:“这佟贵人到底犯了什么错,咱们也不知道,可被太皇太后这么重重地惩罚,她还真是头一个呢。”敬贵人也落井下石道:“她进宫也快半年了,一直都没得皇上宠幸,如今又不知犯了什么大错,想来更招皇上厌弃了吧。”

    大家你言我语,诟谇遥诼,说话间佟宝卿从外头进来,发饰装扮一切如常,众人都住了口只是盯着她,她面色沉静向玉莹请安道:“给娘娘请安,臣妾来迟了。”玉莹还未说话,李燕飞等不及了道:“妹妹若是腿疼,大可以在宫里歇到除夕,想必娘娘也是不会怪罪的。”

    玉莹不理会她,浅笑着叫佟宝卿起来。李燕飞吃了瘪,还不肯罢休,又冲着佟宝卿道:“我进宫这也许多年了,被太皇太后如此重罚,佟妹妹是第一个呢。”

    佟宝卿笑盈盈瞥她一眼:“安贵人继续这样口无遮拦,早晚是第二个。”说罢,转向一旁,再不理会。

    李燕飞自然不是吃亏的人,才要回嘴,被荣贵人抢了先,荣贵人望向佟宝卿道:“上回妹妹和皇上一齐送来的酸枣果脯酸甜可口,妹妹那里可还有,我一会儿还要讨些来吃,难怪皇上老是夸妹妹蕙质兰心,真真儿是做什么都好。”

    佟宝卿知道荣贵人是有心帮她解围,笑道:“姐姐爱吃就好,我昨儿才又做了,还想着今儿给姐姐送过去呢。”

    被晾在一旁李燕飞只能寻着敬贵人一起含沙射影道:“这有的人啊仗着自己跟皇上有那么点过去的情分,就一味地作死,只怕要不了几日,皇上想要顾及昔日情分也是不能了。”

    佟宝卿不理会她,其他的人当着佟宝卿的面儿自然也不愿意接话茬,李燕飞跟敬贵人饶舌了两句,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就自己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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